第191章

  第191章 

  北風橫掃,吹來兩場大雪,冬天說到就到。 

  姥姥坐在暖熱的炕頭上翻著日曆,笑了笑,「快放假了。」 

  姥爺笑笑,「想二外孫子了吧?」 

  「可不,就屬見他的次數最少,也不知道他惦念不惦念家裡。」 

  「肯定想你這個當姥姥的。」 

  姥姥抿著嘴角笑了,她相信二外孫不會不想她。 

  姥爺朝院門望了望,「呵呵,我看天氣不好有天氣不好的好處。」 

  姥姥看姥爺。 

  「老何頭這兩天都沒來吧。」 

  姥姥笑了笑,「還真是。」 

  「天天下雪才好呢,他天天都來不了。」 

  姥姥笑了,她覺得姥爺說這話的時候像個孩子,「天天下雪,你也出不去了呀。」 

  姥爺摸摸鬍子笑了,「也倒是,不過我可以去范家下棋呀。」 

  姥姥輕輕搖搖頭,老了老了,一股孩子氣。 

  四丫一早就跑到范伯家去了,讓她一大早就積極趕往范伯家的重要原因不是看電視,而是斌斌一大早來了。 

  望著爸媽和三哥都出門了,四丫站在炕上無聊地撓著玻璃。 

  「姥,我能跟虎子玩兒去嗎?」 

  「大冷天的,還下著雪,別凍著了。」 

  「不冷。」 

  「你感冒剛好兩天,還是別去了。」 

  四丫坐在炕上,手指撓著玻璃,發出吱吱的刺耳聲響。 

  姥姥搖搖頭。 

  聽見范伯家院子里有人說話,四丫站起來望了望,「是大姐夫,還有斌斌!姥,我想去跟斌斌玩兒。」 

  姥姥看了看錶,時間還不到八點,「這麼早就上人家家,不太好吧?再晚一會兒吧。」 

  姥姥怕范伯家還沒吃完早飯,她最不喜孩子們站在別人家桌前看人家吃飯,在姥姥看來那是最沒出息的表現,她嚴格禁止孩子們飯點前往別人家。 

  「那什麼時候才能過去玩兒呀?」四丫泄氣地坐在炕上,手摸著窗檯,無聊地噘著小嘴。 

  姥姥也不忍心讓孩子難過,安慰說:「再過一會兒,一小會兒。」 

  四丫心裡並沒升起多少希望,用一根手指在窗台上來回划拉。 

  「噔噔噔!」 

  四丫一抬頭,范嬸笑眯眯地出現在窗外。 

  「四丫,走,跟斌斌玩兒去了。」 

  四丫樂了,激動地站起來就要下炕。 

  姥姥面帶嚴肅地站在地上看她。 

  四丫趴到窗戶上問:「嬸,你們吃完飯了嗎?你們吃完飯,我姥才讓我過去玩兒。」 

  「早吃完了,就等你去玩兒呢。」范嬸笑,這孩子們讓姥姥教育得真是乖,「快點兒穿鞋去,走了。」 

  四丫再看姥姥,姥姥正看著她笑。 

  四丫咧嘴笑,「那我去了啊。」 

  「去吧。」姥姥給四整理了整理衣褲,招呼范嬸:「進來坐吧。」 

  「不了,我就是來叫四丫的,斌斌還等著跟四姐玩兒呢。」 

  姥姥笑笑。 

  四丫穿好鞋,甩著兩根小辮跑了。 

  姥爺挪下炕,拍拍棉帽子戴上,「我去給爐子里添點煤。」 

  「小心路滑。」 

  「哎。」 

  在熱炕上待久了,屋外顯得更清冷,姥爺緊了緊脖領子。 

  虎子趴在窩裡張望外面,聽見動靜它從窩裡鑽出來,沖著姥爺哼哼唧唧,脖子使著勁兒,想要抻斷拴著它的繩索。 

  姥爺笑了笑,「你呀,老實待著吧。你現在不乖了啊,見著我也哼唧,我可不放開你。」 

  虎子哼哼唧唧的聲音更大了,像是在跟主人撒嬌。 

  姥爺走過去拍拍狗頭,「行了行了,窩裡待著去吧,大冷天的,在窩裡不好嗎?」 

  虎子用真誠渴望自由地眼神看姥爺,一隻狗爪搭上姥爺的胳膊。 

  「你個小東西。」姥爺戳戳狗爪,笑了笑說:「你這爪子臟不臟呀,就放在我胳膊上。」 

  虎子繼續哼唧。 

  姥爺心軟了,解開了虎子脖子上的扣。 

  虎子獲得了自由,搖著尾巴在院子里四處亂竄,跑幾步滑一跤,狗食盆被它踢翻了,凳子也讓它帶倒了,雞舍很快被它攪得不得安寧起來。 

  姥爺笑著搖頭,「說了不放開你的,你看你乾的好事兒。」 

  姥姥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亂像,「怎麼又把它放開了,哎呀。」 

  家裡主張不給虎子鬆綁的只有姥姥和張麗娥,別人動不動就解放虎子,尤其是四丫,總把狗放開讓它盡情地在院子里搞破壞。 

  姥爺樂呵呵地看虎子撒歡,虎子摔一屁墩,姥爺就笑。 

  過了一會兒,姥爺才想起來自己出來要幹嗎,往西屋去了。 

  虎子在院子玩耍鬧騰,可門口稍有動靜它就即刻飛奔過去,相當盡職盡責。 

  聽到虎子的叫聲,姥爺沖著門口問了一句,「誰呀?」 

  無人應答。 

  姥爺把一簸箕煤放在窗台上,走到大門口,「誰呀?」 

  無人應答。 

  「虎子,往後點兒。」 

  虎子守在姥爺身旁堅決不退後,一直衝著門外的人汪汪。 

  姥爺拉開門,「老何頭?」 

  老何頭厚棉衣大皮帽武裝得挺嚴實,手裡拄著一根拐。 

  「下著雪你還出來?不怕滑倒啊?」 

  老何頭獃獃站著不說話,狗叫聲對他來說好像不存在。 

  姥爺不忍心讓老何頭在雪地里凍著,「進來吧。」 

  老何頭也不客氣,徑直往院子里走。 

  虎子狂叫著擋在老何頭面前。 

  姥爺只好把虎子先拴起來。 

  姥姥看了看外面,又是他!唉,本來養狗的意圖是為了防著老何頭的,現在可好,還得把狗先拴起來,然後再請老何頭進來,姥姥搖搖頭,真是。 

  姥爺端著一簸箕煤往屋裡去了。 

  老何頭沒跟進來,只站在院子里望著天。 

  姥爺再回院子去放簸箕的時候,看了看老何頭說:「屋裡暖和暖和吧。」 

  老何頭依舊望著天。 

  姥爺也抬頭看看天,「看下雪呢?」 

  老何頭也不說話,痴獃呆地望了好半天后,才把視線收回來。 

  虎子一直還在叫。 

  老何頭彷彿才聽到狗叫,瞪眼看著虎子。 

  「你進屋吧,不進屋它一直衝你叫。」 

  老何頭盯著虎子,「我是老爺!」 

  姥爺搖頭,這是老何頭處於糊塗狀態的信號。 

  老何頭胡亂念叨了一會兒,朝大門口走去。 

  姥爺把糊塗老頭送出門,「慢點兒啊。」然後搖搖頭關上門回屋了。 

  姥姥又望了一回大門,「這老何頭倒是從來都不進屋。」 

  「嗯,你發現了嗎?這老頭越來越糊塗了,話越來越少,以前來了還胡說八道,現在你看,除了那句糊塗話就沒別的話了。」 

  姥姥沉默,朝門口又望了望。 

  一月中下旬。 

  吳彥章放假了。一進巷口他就看見熟悉的一群人聚在陽光下,她們曬太陽的時候如同一群鳥,嘰嘰喳喳。 

  「吳家老二回來了?」 

  「啊,回來了。」吳彥章沖說話的人笑笑。 

  「放假了?」 

  「啊,放假了。」 

  「真好,你姥姥早就盼著你回來呢。」 

  「嗯。」 

  「怎麼就你一個人?白霜沒跟你一塊兒回來?」 

  嗯? 

  「你們倆的事兒我們都聽說了。」 

  什麼? 

  「我們都等著呢。」 

  什麼? 

  「快回家吧,姥姥等著你呢。」 

  「哦。」 

  吳彥章聽得有些糊塗,說什麼呢? 

  巷子背陰,雪還沒化,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 

  吳彥章剛踩了幾腳雪,就聽見狗叫的聲音從自家那邊傳來,肯定是虎子!吳彥章笑著加快腳步。快到門口的時候,只見白有財扶著一個人的胳膊從自己家門裡出來。 

  「哎?老二!」白有財喜笑顏開。 

  吳彥章笑了笑,「財叔。」 

  白有財手扶著的黑臉老頭盯著吳彥章。 

  「這是?」吳彥章看著黑臉老頭,其實也猜到了他是誰。 

  「我是老爺!」黑臉老頭說。 

  吳彥章求助地看向白有財。 

  白有財說:「這是白雪姥爺。」白有財用一根手指指了指腦袋。 

  吳彥章聽說了,黑老頭腦子不太好。 

  「這就是吳家老二。」白有財程序性地給老何頭介紹。 

  吳彥章朝老何頭笑著點點。 

  老何頭直勾勾地看著吳彥章,「吳家老二。」 

  「啊,我是。」 

  老何頭的頭腦突然清醒了一秒,「和我家霜霜。」 

  「啊?」吳彥章聽得很糊塗。 

  白有財笑了,「呵呵,老頭又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吳彥章還是糊塗。 

  老何頭一抬手。 

  白有財笑著說:「喲,仙人指路了,回家是吧?回家。」 

  吳彥章莫名其妙地看著老何頭和白有財。 

  白有財說:「我們先走了,你快進屋吧,姥姥姥爺等著你呢。」 

  「哦,財叔再見。」 

  「親家姥姥,親家姥姥……」老何頭嘟嘟囔囔。 

  「呵呵,知道了,親家姥姥知道了,快走吧走吧。」白有財連扶連拉帶著老頭走了。 

  吳彥章搖搖頭,進院了。 

  一進院子,虎子沖他汪汪起來。 

  「姥——,我回來了!」 

  姥姥的笑容出現在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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