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首先必須和葉迦藍取得一些聯係,但是葉迦藍早已被怒火衝昏頭腦了吧,她對叛軍的恨意……我若隨便出現在她的麵前,說不定會被不由分說的斬殺。所以,隻能從葉迦藍身邊的人著手了,葉迦藍的家人、親友、恩人……什麽人都可以,有沒有能為我牽線的,想要勸服葉迦藍,先要和葉迦藍身邊的人搞好關係?”


  “這似乎很困難啊,葉迦藍的父母早就已經去世了……啊,不過倒是有兩個被葉迦藍稱呼為老師的人。其中一個是叫做伊雪雷的老人,是在葉城輔佐葉迦藍統治的人。現在正致力於葉城的複興……”


  “和葉迦藍關係密切的人不合適。另一個人呢?”


  “另一位是過去教導葉迦藍禁軍之道的人。不過,他當然是位曾經的高層禁軍,我不覺得他會幫助我們……”


  確實,這樣的話他敵視叛軍的可能性很高。


  但是,傑德有別的計劃。


  “沒關係,請告訴我關於那個人的事情。如果是能教導葉迦藍那樣的禁軍之道的人,一定是位相當優秀的人吧。也許會有交談的餘地。”


  那位老人,名為斡納。


  他曾經是位上層禁軍,但現在已經老邁,頭發全白了。再加上過去戰場上負的傷讓他無法平穩地走路,隻得依靠木製的輪椅。


  “那麽,您到底是什麽人?”


  斡納問桌子對麵的客人。


  那是一名奇怪的年輕男子。身材較高卻十分消瘦。他的細胳膊大概既不能耕田也不能揮劍吧。


  然而,看上去也不想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族,大概是商人一類的吧。


  “我知道這樣做十分無禮,但請允許我暫時隱瞞姓名。”


  男子回答。非常奇怪的回答。


  “……不報上名字,不覺得有失禮數嗎?”


  “十分抱歉。我隻能說一點:我是叛軍的人。而且是地位較高的人。”


  斡納的眼睛裏閃出嚴厲的光。


  “哦?叛軍嗎?說到叛軍,那是我雪國現在最大的敵人。你知道我曾經作為禁軍對祖國宣誓效忠吧。這樣滿不在乎地出現在我麵前,做好了死的覺悟了吧?還是說看準了我腳不能動才來的?”


  “請不要誤會,和您的腳沒有關係。不管怎樣您都不會殺死我吧。因為斬殺不帶劍的使者既不符合禁軍之道,也違背了戰場的規矩啊。”


  “……”


  正是如此。


  如果這裏是戰場,雙方都持有武器,那即使自己的腳不能動也要堂堂正正地戰鬥。


  但反過來,不論對手是誰,絕對不能對空手而來的人會見。斡納就是這樣的禁軍。


  “好吧。那麽,叛軍的使者到底找我有什麽事情?”


  “我們調查了您的事情。您通曉禁軍之道,深受本地農民們的信任,而且——在一年前還成為了農神的信奉者,對吧?”


  “……確實調查得很仔細啊。那又怎麽樣?”


  “恕我無禮,用問題來回答問題。身為禁軍的您,現在為什麽會成為農神的信奉者呢?”


  “這在老年人中也沒什麽稀奇的。年紀大了以後就會想各種各樣的事情啊。我雖然忠於禁軍之道,但殺業過重也是事實。為了戰鬥也曾經蔑視農民。隻是想在餘生裏為了農民做些事情而已。”


  “原來如此。因為農神被農民們廣泛信奉呢。您成為信奉者,也是為了和他們擁有相同的思想……嗎?”


  “是的。不過,這也不是一年兩年就能明白的。”


  “不,您的心意很偉大。我想,您應該會理解我們叛軍的實情,不會僅僅因為我是叛軍就將我斬殺,因此在來到這裏。”


  “……我知道你來這裏的理由了。那麽,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我相信您,想拜托您一件事情。希望您能為我準備和您的弟子之一交談的場所——”


  ……


  “葉迦藍,我告訴你一件事情吧。”


  在葉迦藍準備去找她那正在治療傷員的義弟的時候,白夜像往常一樣毫無征兆地飄然降下。


  葉迦藍無言地停下腳步,檢查周圍是否有人。偶爾會感到遠處士兵們的視線,不過沒有人能聽得到他的聲音。於是她立刻小聲問:“……這次是什麽?”


  葉迦藍的態度中習慣性地提高了警惕,白夜露出那種惡作劇般的笑容的時候多半沒好事。


  “不要總是這樣緊張兮兮的,這次的事情對你來說不是壞事。大概。”


  “好了,快點說吧。”


  “傑德病倒了哦。”


  “什麽?!”


  他不禁提高聲音,立刻受到了士兵們的注意。


  但他們一看見對方是有著紅色魔女之稱的葉迦藍,全都立刻轉開了視線。


  葉迦藍覺得渾身不自在,一邊快步離開一邊繼續問:“你確定不是假裝的嗎?我不覺得這麽容易病倒的家夥能擔任軍隊的將領。”


  “誰知道呢?我隻告訴你,你可以隨意理解。補充一點,想讓你聽到這句話之後到處亂跑——這種事情完全沒有哦。就算最近沒有戰鬥十分無聊也一樣。”


  他帶著惡魔般的微笑加上了怎麽看都多餘的一句話。


  “唔,夠了。”


  麵對白夜的這一類建言,逐一煩惱也沒有用。既然不用麵臨生命危險,暫時放到一邊應該也無所謂。


  “喲,葉迦藍。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聽到自己的名字,葉迦藍轉過身。


  在這個營地裏,會這樣親密地——或者說過分親昵地向她打招呼的人隻有一個。


  “這句話該我說才對。你才是,在這裏做什麽?鹿瀾。”


  “這還用問嗎?因為有空,所以想去葉星沉那裏幫幫忙。我好吧?”


  “……真的是去幫忙的嗎?”


  葉迦藍不禁懷疑。確實,葉星沉正在進行這個營地中現在最值得尊敬的活動:為傷員治療。前去幫忙應該是值得褒獎的行為。但是,一想到對方是鹿瀾,就總覺得他有什麽別的企圖。


  “事先聲明,我可不允許你這種人對葉星沉出手。”


  “哎呀哎呀,那麽,怎樣的男人才能出手?”


  “嗯——”


  聽到這意想不到的回答,葉迦藍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確實不希望鹿瀾這樣太過輕浮的男人接近葉星沉,但是要問她到底能接受怎樣的對象,一時間也想象不出。


  “……這個嘛,是要由葉星沉決定的事情。”


  這話一出口,鹿瀾的臉上立刻露出壞笑。


  “那麽葉迦藍,就算我要對葉星沉出手你也沒有權利阻止,對吧?”


  “唔——”


  “哎呀哎呀”白夜嘲笑地說,“還是老樣子,一遇到這方麵的話題就沒轍。這是我發自心底的建言:你稍微學習一些戰鬥以外的事情如何?尤其要向鹿瀾那樣的男人學習一點兒對付男人的方法。”


  葉迦藍打心眼兒裏覺得白夜是在瞎操心。


  “總之,鹿瀾。你去幫葉星沉這件事本身我是讚成的,快點去吧。”


  “別想轉開話題。哎,算了。”


  兩人一起向葉星沉所在的地方走去。


  走著走著,鹿瀾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啊對了。說起來,最近有個奇怪的傳聞,你聽說了嗎?”


  “……傳聞?什麽傳聞?”


  “啊啊。大概是說,叛亂軍的頭目傑德病倒了。”


  “唔,可惡!”


  “你、你生什麽氣啊?”


  “別在意,總之閉嘴吧。”


  “啊,是嗎。”鹿瀾嚇到了似的聳聳肩,“知道了知道了。你要想事情也好幹別的也好都隨意吧。”


  在視野的角落撇到白夜捧腹大笑的樣子。


  想不明白。


  雖然可惡,但白夜說出的話中從來沒有過謊言。也就是說,傑德病倒了的事情是真的。


  但是,這件事不止是叛亂軍,甚至傳到了雪國軍內部。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即便傑德真的病倒了,這種事情也不應該如此輕易地泄露出來。沒有士兵會在統率倒下後毫無動搖,甚至可能導致全軍崩潰,緘口令勢在必行。


  但是,實際上這件事卻通過鹿瀾的嘴巴傳到了葉迦藍的耳朵裏,感覺太隨便了。既然是那位被成為神機妙算的傑德,應該有什麽企圖吧。


  前幾天在決戰也是如此。禁軍在戰鬥中總是隻能不停應對叛亂軍的行動。說好聽的是隨機應變,但其實隻是處於被動而已。


  這次也一樣。傑德病倒了——如果是真的,這就是發起攻勢的大好時機。但是這種事情如此輕易地便傳播開來,總覺得是故意散播出來的假情報。


  換句話說,在禁軍上當發起攻擊的時候發起猛烈的反擊。這種事聽起來很有可能。


  想想看,在這種情況下,也不知道白夜的情報到底有幾分是真的。病倒了也許是真的,但他也沒說病到什麽程度。


  不管怎樣,在這個時候禁軍就已經陷入了被動。葉迦藍再次感受到了敵將傑德的強大。


  “唔,這和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啊。想這想那的也沒用,我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你還真是喜歡自言自語啊。”


  “……知道是自言自語就別回答啊。”


  鹿瀾一句冷靜的話,讓葉迦藍的臉微微發熱。


  到了那裏,葉迦藍的心裏再次湧起不該讓葉星沉當什麽軍醫這個不知道有過多少次的想法。


  在平原的戰鬥中,禁軍失去了布安將軍,產生了將近三千人的死傷者。


  其結果,葉星沉必須帶著嘉怡在傷員之間來回奔走。


  弟弟渾身沾滿了別人的鮮血,卻毫不退縮地幫傷員治療的身影,和葉迦藍所知的葉星沉似乎有些不同。


  “再過一段時間,葉星沉一個人就能組織一支軍隊了,大概。”鹿瀾說。


  “……什麽意思?”


  “你想想看,這裏的傷員都是被葉星沉從生死邊緣就回來的哦?”


  “……嗯。”


  葉迦藍目前還完全沒有這方麵的實在感。


  她知道弟弟的性格強硬。


  “啊,姐姐,怎麽了?”


  葉星辰注意到了葉迦藍。


  “沒什麽,反正也沒什麽事做,來給你幫忙的。”


  “能有這個心真是太好了,我會讓你們多多幫忙的。”


  “……羅蘭,這一點絕對沒錯,總覺得星沉最近越來越厲害了。”


  對此鹿瀾好像想起了某些討厭的事情,一臉苦笑地聳聳肩。


  “剛才那個還算好的了。好歹沒說出‘造成這麽多傷員都是因為上層禁軍無能’這種話來。”


  “星沉那家夥,竟然說過這種話?!”


  “……以前稍微提過。”


  這話實在太過辛辣,不過卻讓他說著了,沒法批評。現在葉迦藍能做的,隻有閉上嘴幫葉星沉的忙而已。


  葉迦藍跟著葉星辰照顧了一會兒傷員。


  但是,她可是紅色魔女,是讓敵人和戰友畏懼,曆戰的上層禁軍。被這樣的人看護,被看護的一方反而要辛苦得多。


  “感覺怎麽樣?”


  “哎,啊,是的!沒、沒什麽大問題!”


  隻要葉迦藍一走近,大多數傷員都渾身緊張,傷勢簡直要惡化了。


  而另一方麵,姐弟兩人都不知道,聽到葉星辰稱呼紅色魔女為”姐姐”時,許多士兵都倍感絕望。


  不過,葉迦藍也隻在這種事情上花費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葉迦藍大人,您在這裏啊。”


  一名士兵來找葉迦藍。


  “副將閣下傳喚您。能麻煩您去一下嗎?”


  “是嗎。”


  副將的傳喚不能無視。


  “阿萊斯,沒問題吧?”鹿瀾聽到以後走到她身邊,“把你叫去的時候好像總是沒好事。”


  “爾德副將不會亂來的。總之我去了。你接著去幫星沉吧。”


  “啊啊,樂意之極。”


  葉迦藍走向將軍的帳篷。


  不過,布安將軍已經戰死,現在這頂帳篷的主人是爾德副將。


  爾德副將現在應該正忙於上次戰鬥的善後和迎接新將軍的準備,在這種時候把葉迦藍叫過去到底有什麽事情?就算鹿瀾不提,葉迦藍一想到自己每次被叫到這頂帳篷的時候都遇到不講理的事情,心中便難免不安。


  “我來了——”


  話沒說完,葉迦藍就驚訝得渾身僵直。


  因為那頂帳篷中,除了爾德副將,還有一位意外的人物。


  “李,李勇……?”


  她不禁結巴起來。


  前日,作為平原的戰鬥的前哨戰,在三個地點與叛亂軍的別動隊進行了戰鬥。葉迦藍率領三百人的部隊擊敗了其中一處的敵人。李勇也是率兵前往攻擊叛軍隊伍的一人。


  “你好,葉迦藍,抱歉讓你看見我這不像樣子的模樣。”李勇用輕佻的語氣回答。


  不過和語氣相反,他的身體破破爛爛的,讓人不禁說不出話來。


  他應該接受了白魔法的治療,但還沒有痊愈。身上到處都纏著繃帶,其中還滲出血來,右臂吊在脖子上,大概是骨折了,最後還拄著拐杖。那是何等殘兵敗將的落魄模樣啊。


  “您、您這個樣子到底是怎麽弄的?難道是,被叛亂軍……?”


  “嗯,算是吧。真是難為情。”


  李勇帶著和藹的表情苦笑。


  解釋情況的是和葉迦藍一樣滿臉驚訝的爾德副將。


  “為了李勇的名譽我要聲明一點:李勇和你一樣漂亮地完成了任務。而且也是幾乎完勝。隻是他當時有些太過緊張而已。”


  “這、這樣啊。”


  戰勝、生還的話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隻不過看到李勇那不同尋常的模樣,實在說不出一句祝賀的話。


  李勇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


  “我認為,身為上層禁軍,就應當像您一樣站在士兵先頭。不過,您那樣的勇武果然不是常人可以模仿的。”


  “過獎了。我隻不過是偶然走運而已。”


  “您太謙虛了。”


  這根本就不是謙虛。如果沒有白夜這位建言者,誰都不會那麽上趕著去送死。反而是沒有那種建言者的李勇的統帥力更加值得感歎。


  距離他們一起率兵出發隻過了五天。在這期間占壓遠方叛亂軍再返回,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李勇出身於雪國的最北端。再往北便有仇敵琉璃聯合王國蠢蠢欲動,因此北部出身的戰士中多有勇者。


  “真是的。”爾德歎了口氣,“身為上層禁軍,勇猛果敢自然是好事,但也要看清時機和形勢。至少在領兵的時候要知道穩重。”


  “是,實在慚——嗚哇!”


  李勇低下頭,但他還不習慣使用拐杖,立刻失去平衡摔倒了。木桌和放在上麵的麵包演出了華麗的舞蹈。


  爾德皺起眉毛,帳篷外的士兵們也忍不住偷笑。


  “人類之中偶爾會出現這種有趣的家夥呢。”


  白夜的笑聲在葉迦藍的腦子裏響起。


  “如果你也如此可愛的話,我也就不會無聊了。”


  吵死了閉嘴,葉迦藍小聲嘟囔。


  然後他為了李勇的名譽,嚐試轉移話題。


  “那、那麽將軍,您叫我來有什麽事嗎?”


  “啊……嗯。對了,就是為了這個才把你叫來的。你知道一位名叫斡納的原上層禁軍嗎?”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葉迦藍難掩震驚。


  “當然。哪裏是知不知道的問題,他正是教導我禁軍之道的師傅。”


  要取得上層禁軍的資格,首先需要成為上層禁軍的隨從,學習禁軍之道和劍術。


  葉迦藍也不例外,在成為上層禁軍之前首先必須作為隨從展開修行。


  葉迦藍的父親一開始打算將這個任務交給老練的伊雪雷,但是伊雪雷拒絕了這個請求,轉而推薦了斡納。


  “事實上,這位原上層禁軍為我軍提供了不小的幫助。”重新站好的李勇插嘴,“他照顧負傷的我和士兵們,拿出酒和食物慰問我們,還告訴了到達這裏的詳細路線。我們能夠這麽早歸隊,全都是斡納的福。”


  “說到斡納,他是一位可以當成上層禁軍榜樣的人物。得到了這麽多幫助,不能不做回應。就這樣,葉迦藍,我想讓你以我的名義前去表示感謝。”


  “啊。這個沒問題……”


  葉迦藍心裏湧起了討厭的想法:這是不是又要迫使她離開前線呢?


  她的這種想法大概表現在了臉上,爾德連忙補充說:“不要誤會。我完全沒有像已死的布安將軍那樣將你趕走的想法。不過經曆了那麽一場大型的決戰,我軍和叛亂軍暫時都無法采取進一步的行動。那麽,你就把這當成是休假,拜訪一下過去的老師好了。”


  “但是,以軍醫為代表,現在也有許多士兵在辛勤工作。隻有我受到優待,恐怕無法成為士兵們的榜樣……”


  “優待?沒有這回事。你已經立下了前無古人的大功,足以獲得這種程度的休假權利。不,即使強迫也要讓你休假才行,否則才真的是無法成為士兵們的榜樣。而且,這也是斡納的意向。他聽說了你的活躍,十分想見你一麵。”


  “斡納老師……?”


  上層禁軍斡納是教導她禁軍之道和禮儀禮節的恩人。多虧了他,葉迦藍才能堂堂地步上武者之道。他和伊雪雷有所不同,但是都值得尊敬的老師。


  爾德副將都說到了這個地步,又是老師的期望,實在無法拒絕。


  “我明白了。那麽我立即以將軍的名義,前往拜見斡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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