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到底唱的哪一出?
“太後?”沈千尋茫然的看著她,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樣,那婢子輕哧一聲,伸手扯她的袖子:“見到太後,怎不跪下請安?”
沈千尋茫然下跪,“臣女有眼無珠,請太後見諒!”
“起來吧!”太後掠她一眼,問:“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弄成這幅模樣?孤記得,你那日告禦狀時,可是伶牙俐齒的很哪!”
沈千尋張張嘴,終是什麽也沒說出來,隻直勾勾的盯著山下看,太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陡然驚覺,問:“今兒個該不是你娘下葬之日吧?你不去送她最後一程,躲在這裏做什麽?”
沈千尋苦笑不答,那婢子輕咳一聲,急道:“太後問你話呢,你怎麽不答?”
“臣女不知如何回答!”沈千尋一臉麻木:“臣女昨晚上莫名遭人追殺,而那追殺臣女的人,說是受臣女父親所托,臣女不敢相信,卻也不敢再回府,隻好躲在這裏,偷偷的瞧一眼娘親的棺柩!”
“竟有這等事?”太後瞳孔微縮,心底一根沉寂已久的心弦被倏然勾動,她深吸一口氣,又往山下瞧了一眼,此時,那支送葬的隊伍已經停在了山腳下,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山下諸人的舉動。
“孤不明白!”太後指著山下那個趴在棺木之上哭得死去活來的白衣女子道:“你若失蹤,那人又是誰?”
沈千尋慘笑不答。
“這相爺到底唱的哪一出?”那婢子在一旁緩聲道:“老祖宗,你瞧,那些人在念什麽?孝女沈千尋……莫非他們不知道,麵前的人不是沈千尋嗎?”
太後冷哼一聲:“他們怕是裝作不知道吧?小果兒,左右無事,你便隨孤下山瞧瞧,看接下來的這出戲,這位相爺會如何往下唱!”
林果兒猶豫了一下,遲疑道:“老祖宗,我們出來是遊山玩水,這喪事可是晦氣之事……”
“孤都被黃土埋了半截的人了,還忌諱那些不成?”太後扯了沈千尋的袖子,語氣剛硬:“沈丫頭,跟著孤走,若真有什麽冤屈,孤幫你申訴!”
沈千尋跪地叩頭:“臣女謝太後!”
三人緩步而下,及至到山腳,一切儀式皆已完結,棺木被抬起,正往巨大的土坑裏放,這時,忽見一條白影迅疾衝出,悲愴的尖叫一聲,竟徑直向那黑沉沉的棺木撞去!
眾人齊聲驚呼,然而一切為時已晚,那棺木是上好的楠木,質地堅硬,堪比金石,這一撞哪裏還有命在?隻見那條白影緩緩的委頓在地上,頭上臉上全是血,將雪白的喪服染得通紅,令人觸目驚心。
“尋兒!”沈慶慘呼一聲,直撲向前,將那條白影抱在懷中,又哭又叫,一幅痛不欲生的模樣,其餘人等也紛紛奔湧上前,場麵一片混亂,而在這一片白茫茫的混亂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具剛撞死的屍體已被偷梁換住,換成了另一具早已準備好的屍體。
沈慶撫屍痛哭,一些前來吊唁的官員則開始力讚以身殉母的至孝之舉,紛紛要上書朝廷,為沈千尋請絕世孝女之名,再立個精致漂亮的孝女牌坊,而另一些人則七手八腳的將沈千尋屍身收殮了,拿白布裹了裹,送入宛真的棺木之中,說隻有與母同棺,才能讓孝女在陰間繼續盡孝……
這場戲,有唱的有捧的,唱的自是十八般功夫用全,捧的也是不遺餘力,真是熱鬧又好看,而沉靜立於戲場之外的三人,卻不約而同的露出嘲諷的笑意。
“原來這戲是這個唱法!孤今日,算是見識到相爺的功力了!”太後撇撇嘴,轉向沈千尋,“沈丫頭,你也上台去湊湊熱鬧吧,有孤在後麵撐著,什麽都別怕!”
沈千尋黑眸微眨,緩緩頓首:“謹遵太後之命!”
她拿帕子遮了臉,闊步上前,揚聲高叫:“相爺,你確定剛剛觸棺而死的人,真是你的女兒沈千尋嗎?”
她這一嗓子,成功的眾人的視線吸引過來,沈慶腦子裏懵地一聲,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但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啊,沈千尋的屍體也是胖頭魚親自抬了來,當然,他沒有親自驗看,他怕看到那張死不瞑目的臉……
他悲悲戚戚的回:“姑娘是什麽意思?我家小女死得這般悲烈,姑娘怎好再出言褻瀆?”
“小女子豈敢有褻瀆之意?”沈千尋佯裝黯然,“隻是,乍聞令愛噩耗,不肯相信而已!”
沈慶目光閃爍,遠遠的,他也瞧不出這說話的女人有什麽古怪,隻好生硬回道:“小女觸棺而亡,是在場的人都親眼瞧見的,豈能有假?”
“是嗎?”沈千尋低歎一聲,猛地掀掉麵紗,悲愴道:“若那觸棺而死的人是沈千尋,那麽,我又是誰?”
眾人一見她的臉,齊聲驚叫,沈慶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指著她顫聲叫:“你……你……”
“爹爹放心,我不是鬼魂,我隻是從刀劍叢中爬出來的半條命!”沈千尋披掛著一襲破爛血衣緩緩向他逼去,“昨晚女兒險些喪命,一夜未歸,爹爹倒照樣可以操辦喪事,還弄出這種觸棺殉母的烏龍,莫非爹爹能掐會算,早已算出我是必死之身?”
眾人噓聲連連,而一旁看熱鬧的百姓則開始沸騰起來。
“這叫什麽事?相爺,那追殺女兒的人,該不是你暗中操縱吧?”
“還用問嘛!肯定是了!哪有人連自家女兒也識不得的!虐殺親生女兒,這人真是狠毒啊!這樣的人,作一國之相,老百姓還能有什麽好日子過?”
“是啊是啊,這招也太陰險惡毒了!你說這白茫茫的一片,誰瞧得清楚啊,讀了那麽多年的聖賢書,敢情是拿來作惡事了!”
這些議論聲此起彼伏,一聲聲如針刺一般,紮得沈慶冷汗淋漓,但他在官場浸淫多年,亦非等閑之輩,很快便反應過來,衝上去抱著沈千尋作又驚又喜狀:“尋兒,你真是尋兒嗎?我的尋兒沒死,太好了!你們……你們還站著幹什麽?快看看剛剛那死的人是誰?”
家丁們手忙腳亂的又將那屍身抬了出來,打開層層包裹的白布,龍雲雁倏然尖叫出聲!
那白布裏躺著的,竟是一個中年男人,肥膩膩的一身肉,被砍得血肉模糊,怎麽看都像街頭肉案上的鮮豬肉,豬頭切得相當齊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