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孔雀東南飛(05)
季言之『嗯』了一聲, 作為回答,就回到了走廊下院子中央的石桌子旁,繼續翻看整理竹簡。
廬州郡太守府抄錄文書的小吏,季言之不打算再去做。不是俸祿低不低的問題, 而且后宅不穩, 他根本沒心思做事。畢竟他在家時, 焦母就這麼作, 他不在家時,焦母豈不是更作,如果他不管不顧以工作為由離開家, 那焦母豈不是要上天。
季言之搖了搖頭,將焦仲卿幾乎半個屋子的竹簡搬了出來, 趁著天色大好, 在院子里支起架子晾曬。
劉蘭芝在走廊上織著布, 手拿梭子動作如飛, 即使有時還會分神偷偷的瞄認真曬書的季言之幾眼, 不一會兒的功夫, 依然將織了大概半米左右的布。
「聽說鎮上的書屋有蔡倫紙賣。」劉蘭芝收了梭子, 淺笑柔聲的道:「等過幾日趕集, 妾給夫君買些回來。」
「不必,那蔡倫紙質地柔軟粗糙, 有時稍微用力,紙張便會破碎,還不如用竹簡刻字。」
季言之抬頭掃了劉蘭芝一眼,本想說自己打算辭了廬州郡太守府抄文書小吏的工作, 但又怕劉蘭芝多想, 便決定過幾日後再說這事兒。
不過否決劉蘭芝打算趕集時候給他買蔡倫紙的事情, 季言之倒是開始想自己要不要以想改進蔡倫紙造福萬千學子的高大上理由,辭去廬州郡太守府抄文書小吏的工作。要知道這樣高大上的理由,可比腦子有疾的辭職理由高大上多了。
打定了主意,季言之也沒有跟劉蘭芝說,而是繼續跟晾曬寶貝兒似的晾曬竹簡。
劉蘭芝手拿梭子,本來準備繼續織布,卻不料只隔了一堵牆的前院傳來了嘈雜聲。過了一會兒,原本房門緊閉的正房響起了動靜,一肚子氣卻沒處可發作的焦母,步伐很重的走去開門。
由於季言之、劉蘭芝小兩口都安靜的相處,焦母鬧的這個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劉蘭芝放下手中梭子,神色未明。「是不是羅敷妹妹登門了,母親才捨得紆尊降貴的去開門?」
季言之神色冷淡,聲音更是透著冷然。「莫提不相干之人,免得壞了心情。」
劉蘭芝:「夫君說得極是。」
「對了,蘭芝去把院門栓上,免得要是不長眼的阿貓阿狗闖了進來。」
對於心機白蓮,特別是這種上杆子扒人,想擠掉原配上位的心機白蓮,季言之一向是以最大惡意揣測的。而且別說,以前焦仲卿不在家時,那心機白蓮還打著陪伴焦母說話解悶的名義時常上門,惹得焦母一心一意認定她才是最配焦仲卿的,焉知『焦仲卿』在家時,焦母不會心血來潮邀心機白蓮來他和劉蘭芝所住偏院瞧瞧看看。
在這個民風說淳樸又不淳樸,反正規矩重重的古代,講究的是男女七歲不同席。要是羅敷真不要臉到那種程度,到底算羅敷壞了名聲,還是算他壞了名聲。
就算他是一個大老爺們,也怕被玷污了清白好吧。
「栓門?」
劉蘭芝詫異極了,連看了季言之好幾眼。
季言之也不催促,依然語氣淡淡的反問:「怎麼?允許莫名其妙之時隨便往家裡闖,就不允許為夫防著一點兒?平日里羅敷登門,家裡只有你和母親,和她也有話題聊。可現在為夫歸家休寧,她一位雲英未嫁的小娘子再登門卻是不太妥當。」
——不是不太妥當,而是大大的不妥當!
劉蘭芝明白季言之話中的避嫌意思,只是她身為妻子、身為兒媳婦,有時候真的不好處。現在想想,左右一個認真聽話,特別是聽丈夫話的意思。所以劉蘭芝溫柔笑了笑,到底起身,將院門按照季言之所吩咐的那樣從里拴上。隨後又坐回了織布機旁,開始織布。
季言之也安靜的翻曬書籍,兩人沒有再說話,但是氣氛透著濃濃的溫馨。
大約下午五點左右,原本高高懸挂在蒼穹之上的太陽開始往西邊墜落。劉蘭芝停止織布,準備去廚房做飯,季言之則不辭辛勞的將經過一下午晾曬,乾乾爽爽的竹簡,又一本本的抱進了書屋。
晚飯的時候,是在前院一塊兒吃的。
羅敷沒走,坐在焦母身側倒像一對母女。
吃飯時,季言之根本就沒拿正眼瞧那羅敷,偏偏那羅敷像是不甘寂寞似的,『勾』得焦母語氣並不怎麼好的開口質問季言之怎麼好好的將院門給鎖了,害得羅敷本來想送糕點給劉蘭芝嘗嘗,都無功而返。
劉蘭芝低頭垂目,心頭冷笑不已。哪是給她嘗嘗,只怕是拿她做筏子,想要接近她的夫君吧!一這麼想,劉蘭芝就很不得勁,都說這羅敷秀外慧中、知書達禮,結果是這麼的秀外慧中、知書達禮。
劉蘭芝現在只覺得先前夫君吩咐她將院門從里拴上,不然她准得被這羅敷的做派給噁心死。
季言之:「母親好歹是大家出生,雖說家道中落,但想必聽過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話語。平日里母親讓羅敷小娘子給蘭芝送糕點吃食也就罷了,可如今兒子歸寧休沐,萬一要是撞倒羅敷小娘子,豈不是會讓羅敷小娘子的閨譽受損?」
季言之語氣不算重甚至可以稱得上好,但羅敷就是覺得難聽,覺得有人拿刀子捅她心窩子,讓她難堪又難受。
「我,我是一片好意。」說著,羅敷就淚眼朦朧的看向了焦母,軟綿綿的問焦母:「嬸嬸也是知曉我的脾氣,哪會想得那麼周全。」
焦母拍拍羅敷的手背,安慰她道:「你是什麼人,作了十多年鄰居了,我還不清楚嗎。我兒他就是……」
焦母看向了季言之,卻不經意和著季言之冷然,充滿了肅殺之氣的雙眸對上。焦母頓時打了一個激靈,腦子再怎麼不清楚,也被季言之這樣的眼神給凍清醒了。
焦母恍惚覺得自己好像又幹了一件蠢事,將原本孝順、甚至愚孝到對他百依百順的兒子推得更遠了。或許是往日來作威作福慣了,一時之間焦母竟然想不到什麼好的方法補救,只能悻悻然的安慰羅敷不要多想。
只是心機白蓮嘛,而且還是古代版的,能不多思多想。這不,這麼一多思多想,羅敷又瞧著季言之、劉蘭芝兩口子神色淡淡,只差沒明說不歡迎她,就覺得焦母前倨後恭,把她當成貓兒狗兒一樣溜著玩。
這樣想的羅敷哪還有臉面再待在焦家,吃了晚飯,就匆匆離去。往後的好幾天,羅敷那是一步也沒有踏焦家的門,倒讓季言之有點兒詫異,暗想這古代的心機白蓮到底比不了後世的心機白蓮,後世的心機白蓮只一個臉皮厚,就讓很多人招架不住,哪像古代的心機白蓮那麼好對付啊!
季言之搖搖頭,懶得去想臉皮子不太厚的羅敷,以後會不會還想借著焦母以及劉蘭芝當筏子登焦家的門。反正於他不過是陌生人而已,之所以有所關注,不過是因為焦母和劉蘭芝都提起過她罷了。
現在焦母沉默,劉蘭芝假裝不知道有怎麼一個人,季言之哪會在意一個註定是陌生人的傢伙。
回了偏院,一抬頭就看在走廊上坐在織布機上織布的劉蘭芝。季言之抿嘴笑了笑,剛要說話,天就開始飄起細雨來了,雨越下越大,劉蘭芝只得起身,順著走廊走回了堂屋。
季言之依然步伐緩慢,不慌不忙的冒雨穿過院子,踏上高高的門檻,剛走進堂屋,劉蘭芝便拿著手絹給季言之擦臉上沾的水珠,又拿了一套青衫,讓季言之換下身上有些濕漉漉的衣裳。
「這雨下得真密。」劉蘭芝也換了一身衣裳,和著同樣換好衣裳的季言之說起了話兒。「看到今兒的小雨,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兒,往日夫君回來都是穀雨前就離家上任,今年怎麼?」
「已經快到穀雨了嗎?」季言之倒是忘了有這麼一回事,不免笑了笑,將自己已經決定辭職的事兒說了出來。「我在那太守府任那小吏,其實並不得重用,平日里不過是做抄寫文書的工作,枯燥而乏味。而且這回歸家,又染上了怪疾,仔細想想倒還不如辭去那小吏的工作,且暫時待在家好生再多休養一段時間。」
劉蘭芝直接就因為季言之的話,而呆住了。
半晌后,劉蘭芝回過神,有些不滿的道:「夫君你可真是,這樣重用的事情,怎可這樣瞞妾?如果妾今日不順口問你何時回瀘州太守府上任,夫君是不是想瞞我一輩子。」
季言之摸摸鼻子,有些訕訕然:「這種事兒,怎麼可能能瞞蘭芝一輩子?」說著見劉蘭芝瞪眼橫他,季言之乾脆拉起劉蘭芝的手,特別不要臉的道:「我得了那種怪病,時不時就會發動一番。不在家休養,就急著去赴任,忙碌時沒出差錯還好,要是出了差錯,怕是你和母親都要受到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