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孔雀東南飛(01)
「夫君可知妾心中難受, 徹夜不得眠。」
季言之意識昏昏沉沉之際,耳邊傳來了女子哀怨凄涼的哭訴。意識神智還在回籠,季言之只得默不吭聲, 面無表情的聽女子的哭訴。
不曾想季言之這幅模樣,卻讓女子誤會了。
女子神色更加悲切, 垂淚道。「妾自十三歲起就學會了如何織出精美的白絹,十六歲時學會了裁剪衣裳會彈箜篌能誦讀詩書。十七歲做了您的妻子, 本以為夫妻恩愛、琴瑟和鳴,可卻時常……」
「夫君既然做了太守府的小官吏,當遵守官府的規則, 專心不移。可妾一個人留在空房裡, 見面的日子實在少得很,又如何能夠會夫君誕下麟兒。」
「婆婆因此惱怒妾, 就定下規矩,命妾雞鳴啼了, 就上機織綢子,天天晚上都不得休息。」
「妾能幹, 三天就織成五匹綢子,婆婆仍然嫌妾織得慢。」
「妾傷心幾乎夜夜啜泣,非是妾織得慢,而是……」
「夫君您家的媳婦當真難做,既然覺得妾當不了使喚, 白白留著也沒有什麼用。夫君不如現在就去稟告婆婆, 趁早把妾遣送回娘家。」
季言之:「……」
季言之揉了揉太陽穴,用手肘撐起乏力的軀體。
「夫人, 你…能否…停止一下訴苦, 給為夫請為夫昨日冒雨回家好像著了風寒, 如今腦袋昏昏沉沉,根本沒聽不甚清楚夫人所言……」季言之苦笑著道:「不過夫人憂慮,為夫知道,其實為夫這回回來,就是接夫人去廬江郡居住。」
劉蘭芝愕然,片刻后忙擦著眼淚,出門去給昨日剛從郡守府返家小住的丈夫請大夫去了。
劉蘭芝走後,季言之有些泄力的靠在床榻上,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對腦子裡的記憶作何評價。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
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十七為君婦,心中常苦悲。君既為府吏,守節情不移。賤妾留空房,相見常日稀。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妾不堪驅使,徒留無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時相遣歸……
季言之真的是萬萬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不不不,應該說上個世界一閉眼,就穿到了《孔雀東南飛》,成了裡面那個軟弱無能護不了妻子,讓妻子飽受婆婆磋磨,又無力解決婆媳之間矛盾,困於孝道休棄妻子,最終妻子在接受娘家安排準備再嫁的時候找上妻子,惹得妻子上吊自殺的焦仲卿。
真是……
糟心得不能再糟心。
季言之吁嘆了一口氣,焦仲卿的生母專|制|蠻|橫喜歡用孝道壓人,東漢又以孝道治國,焦仲卿本是舉孝廉出生,倘若季言之直接提出要帶劉蘭芝離開老家,去那廬江郡定居,怕就是一個忤逆不孝罪下來,丟官棄爵是小,只怕禍及家人誰也落不得好。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焦仲卿這一房就只剩下焦母這位老夫人。季言之好歹活了那麼久,自是明白焦母之所以如此針對劉蘭芝的緣故。作為辛辛苦苦將孩兒拉扯長大的寡母,焦母再是大家閨秀出生,對於一嫁進來就搶奪了兒子目光、贏得兒子歡喜的劉蘭芝也是不喜的。心中總會覺得,兒子被搶走了。
「頭疼死了!」
季言之不禁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這幅模樣恰好就被聞訊匆匆闖入房間的焦母看到。「我兒,你那媳婦怕是不能要了,我兒病了一夜卻未發現,現在才去請那大夫。」
——這個老太太長得倒挺慈善,可惜本性卻不是個好相與的。
季言之心中搖頭,面色只得為劉蘭芝解釋一二。「母親,非是蘭芝照顧不精細,而是兒子昨天冒雨趕家又與母親敘了半宿的話,以至回房沾床就睡,如何怪得了蘭芝。」
「反正就是她的不對,她就沒一處讓我看得上眼的。」
焦母瞪眼,很不客氣的說道。可見平日里,這兩婆媳相處,真的不甚和睦。
「母親,萬萬不可如此說話!蘭芝很好,有妻如此,兒子此生足矣。」
「你說得這是什麼話。」焦母果真不是個好相與的,季言之只這麼一說,就勃然大怒,絲毫不念焦仲卿不在家時,劉蘭芝侍奉她如親母。
面對這樣的焦母,季言之心中實在反感。只是初來駕到,很多計謀都無法實施。再加上焦母雖對劉蘭芝刻薄,對焦仲卿卻是慈母之心,季言之一時半會兒還真就不好處理。
「母親,孩兒這頭實在疼痛難忍,不好與母親過多辯駁蘭芝到底哪裡做得不對。不過孩兒左思右想,覺得應該是蘭芝嫁給孩兒三載有餘卻尚無所出。」
焦母贊同的點頭,她對於劉蘭芝最大的不滿,就是劉蘭芝嫁進焦家三年有餘,連顆蛋都沒有下。所以贊同季言之話語之餘,不免說道:「為娘對現在的媳婦,早就憋了一肚子氣。恰好鄰居有個賢慧的女子,名字叫羅敷,姿態可愛無比,母親替你去提親。我兒就趕快休掉劉蘭芝,打發她走,千萬不要挽留她。」
季言之:「……」
季言之深呼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語氣顯得平和一點,「母親,你講點道理可好。蘭芝雖然嫁給孩兒已有三載,可孩兒在與蘭芝成婚後不久,就去了廬江郡太守府任職。三載光陰很少歸家,子嗣一事又如何怪得了蘭芝。如果母親實在不講道理,想以蘭芝嫁入孩兒三載無所出為理由喝令兒子休妻,那兒子只有不孝,開宗祠稟明長老緣由,攜妻上任。」
焦母驚了,實在沒有想到以往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兒子居然用這樣的理由來威脅她。攜妻上任不就是說要把她一個孤寡老婆子丟在鄉下老宅嗎。
想到這點,一時之間焦母是又驚又怒,卻不知當如何。就如季言之所揣測的那樣,焦母的一切都建立在兒子的愚孝上,當兒子不再愚孝,不再對她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焦母還就沒什麼招兒了,除非焦母不顧兒子的前程,執意要去官府狀告兒子不孝。
「我兒怎麼能這麼跟為娘說話,真是痛煞為娘心。」焦母捂住胸口,一陣被兒子氣著了的模樣兒。
以前的時候,焦母一旦有此做派,焦仲卿必然驚慌失措,連連告罪說自己不孝,惹得焦母煩心。
焦母本以為她如此做派,焦仲卿(季言之)就該服軟給她認錯,沒曾想季言之暗地裡狠掐自己一把,面上蒼白無血的道。
「兒子頭疼,怎麼蘭芝還沒請來大夫?」
季言之要想裝模作樣,裝自己有病,那真的是無人可看出破綻。反正季言之這樣一說,原本還裝自己被氣著的焦母,頓時被季言之那毫無血色、虛弱至極的面色給唬了一跳。
「這作死的媳婦哦,怎麼那麼慢!」
焦母又開始嫌棄劉蘭芝,索性焦母自持出生世家,雖家道中落,但不曾學那市井污言穢語,翻來覆去也就是這些,季言之乾脆就當王八念經,閉耳不聽。
過了一會兒,跑得一頭香汗的劉蘭芝將大夫請了過來。大夫為季言之把脈,得出了他的確感染了風寒的結論。
「焦先生此病來勢洶洶,當下重葯才是。」大夫撫須說道。
季言之點頭:「那就請大夫開重葯吧。」
季言之自己動的手,自然知道自己口中所謂的風寒有多大的水份。不過借病緩解一下焦母與劉蘭芝這對婆媳之間的爭鋒相對,也是極好的。因此季言之面不改色的請大夫給他開重葯。
所謂重葯自然價錢也可人,兩副葯就將劉蘭芝半月織布所掙的錢財耗費而空。
不過錢財都被焦母所把控,季言之隱隱約約覺得焦母給葯錢給得有點兒心不甘情不願,頓時心一沉,否決了焦母讓劉蘭芝去織布的提議。
「兒子病成這樣,難道不需要照顧?」季言之語氣有點兒重的說道:「母親,孩兒覺得你許是年齡大了,又因蘭芝事事奉承於你,以至於母親忘了,孩兒才是一家之主,才是你的依靠。你心疼錢財,可曾想過,倘若兒子就這麼去了,留下你和蘭芝兩名寡婦,你和蘭芝如何過活?如何受得住這焦家祖產?這世上可是有吃絕戶說法的!」
焦母肅然一驚,卻又傷心於季言之語氣不好,偏偏季言之還真夠討厭的,秉承『沒有最扎心只有更扎心』的原則,再次捅肺管子的道:「母親也是大家閨秀出生,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道理莫非已經忘了?」
焦母下意識的又捂住了胸口,還沒喊疼之時,又聽季言之道:「母親今日看起來火氣甚大,索性大夫還沒有走遠,蘭芝你且去叫回大夫,給母親看幾劑敗火的湯藥,免得讓母親憂心我的病情,也病倒了就不好了。」
劉蘭芝有些吃驚的看了看季言之,越發覺得丈夫這回回來與往日不同。乾脆就應下,轉而去追大夫。仔細想想丈夫不在家時,婆婆每每都會針對自己,的確火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