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血光瀲灩染皇城
有了刻意疏遠袁淺的想法後,伊諾果然對他一而再的關心都淡然拒絕了。袁淺倒是也不惱,也知道事情的起因,也猜的出伊諾的心思。
日子,依舊就這樣風平浪靜。袁淺不提出走,伊諾也不趕他,反正伊諾也不希望袁淺投奔造反的袁王爺去。
“與其那樣,還不如就讓他安靜的待在深山中躲避戰亂呢。”伊諾不耐風寒,披著一個披風,在琴兒疑惑的目光中,緩緩道。
彼時,伊諾正站在窗下,遠遠的望著在柴門口張望的袁淺,他那麽怔怔的,帶著破碎的痛處凝視著遠方的流雲。
流雲變幻莫測,如他血肉模糊的傷口一般。他曾經那樣殷殷的眼神望著伊諾道:“世間的事情,大抵都敵不過一個心甘情願,我是心甘情願的。”
想到這裏,伊諾的心突然隱隱作痛起來。
山外的局勢也是陸陸續續的從他口中知道的,如今,塞北的軍隊正星夜往京城趕去保皇,袁王爺西北平亂後就地駐紮的軍隊亦是星夜往京城趕去叛亂。
董雲峰下葬十日後,袁王爺便糾集了上萬自家軍隊開始了圍攻之亂。
老塞北侯一雙犀利的眼睛,像是夜色裏閃閃發光的明珠:“皇上做好了一旦失利,暫時撤退的準備了嗎?”
阿離謹慎回答:“一切準備妥當,王爺秘密訓練的兩千精英,到時候誓死也要護送皇上出城的!”
“好!”老塞北侯默默攥緊拳頭,“僵持了這麽久,他終於是按捺不住了!”
阿離笑道:“咱們不是就等著他按捺不住呢嗎?”
老塞北侯一聲沉重的歎息,“雖然如此亂臣賊子該當誅滅,可是他當初也曾立下無數赫赫戰功,隻是一朝大權在手,便生出了這許多利欲之心!實在是不該啊!”
阿離不說話,隻是隱隱約約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幾分蒼涼。
烽火硝煙,兩方廝殺,說不盡的人間慘劇,道不盡的血染京城。人間六月盡、七月初的時候,正是盛夏酷暑時節,京城卻因為一道道寒光凜凜的寶劍,而顯得分外寒意逼人。
老塞北侯、平瑞王、清羽、婉婷、阿離等一眾可以上陣之人,全部都披甲上陣。數千敢死之士,浴血奮戰,仿佛凝聚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精力的曇花花苞,隻在這一夜盡情綻放。戰士們的鮮血染紅了皇宮門口的漢白玉台階,比春日最繁盛的花海還要妖冶燦爛。
然而,即使這樣的抵擋,還是沒有抵得住袁王爺根深蒂固的預謀,他叛亂的萬餘家奴軍隊,亦是百裏挑一的人才啊!
皇城外的兵戎相見,直進行了一夜,漫長的一夜,該有對少人失去了美滿的家庭呢?袁王爺雖然謀反,但是卻極其重視家人之人,連夜將家眷火速往外送,連與皇權和軍權都無甚瓜葛的京城貴胄,亦是都火速把家眷往外送。
隻有皇宮裏的人們,像是被困在籠子裏的鳥兒,插翅也飛不出去。
金殿裏,皇上雖然戰戰兢兢,但是亦是在雲端上極力的保持著該有的威嚴。所有宮人都聚集在殿外,聽著皇城之外越來越近的廝殺聲,七嘴八舌的討論著自己不可預知的命運。
袁妃在自己的寢宮內,正緊緊的抱住袁夫人同樣顫抖的胳膊,聲音發抖道:“母親,你說咱們這是什麽命啊!早知道袁王爺的實力這麽強,咱們就不該站錯了隊伍啊!”
“娘娘,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啊?”袁夫人把手裏的茶碗都嚇得丟在了地上,濺起一陣驚叫。
袁妃心髒突突的,怒斥宮人道:“不要叫,嚇著本宮的胎兒我看誰受得起!”
宮人顯然也沒有了往日的尊敬,嘴裏雖然念念著請罪,卻一個一個都抽身溜走了,一窩蜂的急著趕去收拾自己的金銀細軟,好做逃難之用。
袁妃的聲音如同夢囈,冰涼的有些嚇人:“皇上要輸了,是不是?是不是?”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因為殿內已經空無一人了,除了袁夫人和吉祥。吉祥扶著搖搖欲墜的袁夫人,那麽多的人,隻一瞬間就無影無蹤,如這即將轟然倒塌的富貴,那麽多的風光,真的不在了嗎?
“娘娘,咱們也收拾一下吧!”貼身的吉祥雖然也想走,但是念及平日袁妃的厚待,終於沒動。
“娘娘,咱們家一直跟著袁王爺,現在,咱們可以向王爺請罪啊!沒準,他老人家會原諒咱們的!”袁夫人麵如土灰的臉,突然閃現出一絲光芒,像從雲端突然墜入大地那般真實的歡喜。
她不甘心經營了這麽多年的富貴就隨著皇權的覆滅而覆滅啊!
“不會的,不會的!我還懷著皇上的孩子的!袁王爺不會原諒我的!”袁妃使勁的搖著腦袋,撫著突起的肚子,“走,咱們去皇上的金殿,或許一直跟著皇上,還有一絲活路!”
“娘娘,袁王爺都要打進宮來了,咱們還要跟著他麽?”袁夫人鮮紅嗜血的嘴唇如她頭上華麗的珠翠般冰冷,自牙縫裏蹦出幾個字:“那咱們以後墮胎,袁王爺會原諒咱們嗎?”
袁妃的身影一瞬間的遲疑,轉過頭對袁夫人不可置信道:“母親,這是我盼了好多年的孩兒啊!”
“娘娘,我這也是為了以後啊!”袁夫人的神色亦是大有不忍之色,可是終究跪在袁妃跟前道:“娘娘,咱們就再次投靠袁王爺吧!”
袁妃的身上因著恐懼與無奈一陣陣發凉,重重無奈的逼迫讓她一口血噴然而出,甜絲絲,又腥澀澀,整個宮殿立刻都彌漫了一股血腥味。
“娘娘!”袁夫人急的幾乎也要嘔出血來,“您怎麽樣了啊!”
廊下的月華被疏疏密密的枝葉篩成細密不一的亮光,袁妃踩著疏密的月華,也不顧身體的不適了,隻是一徑的向前麵皇帝的金殿走去。
“本宮要去金殿,求求皇上在消滅叛亂之後,不要再冷落我了,我不知道袁王爺會叛亂啊!我現在真的知道錯了!”
吉祥一個人,扶了袁妃又顧不上袁夫人,扶了袁夫人又顧不上袁妃,手忙腳亂的。重重宮殿如邁也邁不盡的溝壑,袁妃心中越急,腳下便越不穩,一個重心不穩當,便重重的跌坐到了地上。
遠遠地有女子的呼叫聲傳來,正是禦前的幾位宮女,邊走邊高呼道:“大家快走吧!皇上已經由老塞北侯保著去塞北了!”
宮殿到處都是明燈,即使是每一條最偏僻的小路,袁妃躺在地上,一左一右由袁夫人與吉祥扶著,卻依舊怎麽也起不來了。
頭頂的燈光讓人覺得燦爛又不真實,她的眼前越來越虛扶,越來越虛扶,“世界,為什麽突然黑暗了呢?”
袁妃的身下,是比袁夫人的嘴唇還要鮮紅的鮮血。袁夫人回頭,原來已經蜿蜒一路了!
“女兒啊!你醒一醒啊!”袁夫人嚎啕大哭,淹沒在這亂哄哄的皇宮裏麵。
袁夫人剛才要袁妃墮胎的話,仿佛是一語成讖,袁妃,真的流產了!
可是,沒有人肯為她們駐足,昨日還在極力的巴結著她們的宮女、太監,如今一眼都不向她們看去。除了逃命,他們的心裏再沒有別的念頭了!
袁王爺的鐵騎如洪水般湧來,個個如狼似虎。皇權派老塞北侯與平瑞王所屬的軍隊雖然忠君,但是終究寡不敵眾。城牆像是缺了一塊的天幕,再不能將戰亂擋在外麵。
後宮嬪妃,本來跟著皇帝一起逃跑,但是在重重追兵的不倦追襲中,死的死,病的病,所折大半。好在,端太妃還在、莊太妃還在、梅太妃還在、靜太妃也在,一應重要的太妃與當朝妃子都在,就隻有一個懷著身孕的袁妃沒有出來,她們母女因為遲疑要不要跟著皇上,最終延誤了隨著帝後出逃的最佳時機。
袁妃躺在血泊之中,像是如煙波浩淼江水般逃跑大軍裏唯一靜止的一根柔柳。
袁夫人的聲音彌漫著柔弱的無助與哀痛,近乎瘋狂的喊叫道:“女兒啊!我可憐的女兒,誰來救一救我的女兒啊!”
可是,沒有人顧得上她。就像她派人不惜一切代價追殺伊諾,連累瑞雪慘死時,沒有一個人顧得上那個可愛的姑娘。
“嗬嗬,難道這就是命?我們潑天的富貴我不信就這樣一朝散盡了啊!”袁夫人看著漸漸沒有了氣息的袁妃,也一同暈了過去。
鐵騎嘶鳴,逐漸淹沒袁夫人的哭嚎,微朦的月色裏,這呼天搶地的叫喊聲和鐵騎刀槍鳴鏑,成為今夜最錐人心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