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瞞凶信新月報安
老塞北侯雖然不喜愛清劍,但聽了阿離的話後,仍是蹙起了眉毛。他並沒有過多細問清劍離家後的具體行跡,隻一心一意的擔憂著自己最心愛的孫女婉婷的命運。
梅家最關心清劍的,此時隻有一個人,那便是苗姨娘。清劍走後的幾個日日夜夜,她連打罵丫環都沒有興趣。現在清羽重傷在家休養,所有人都跑去噓寒問暖,她更加想到了自己從無人給予一點重視與關心的兒子。
清羽高熱幾日未退,迷迷糊糊中不是說伊諾嫁給了袁淺,就是說新月不知所蹤。瑟兒每日都替清羽注視著窗外有沒有信鴿飛來,清羽與葉明琪約定,一切都靠信鴿傳遞。
但是一連數日,都沒有葉明琪傳遞消息過來,清羽萬分焦急。
這一日,六月初三,陽光明媚。新月從董府匆匆趕來,拜見過老塞北侯之後,便徑直去了芙蓉館。
一溜北窗下,清羽正在納涼,身後如夢還為他搖著羽扇,羽扇細細的流蘇時而叮當作響。
清羽隻穿了家常的薄衫,正一臉沮喪的與瑟兒默默歎息。自從伊諾走後,他便把瑟兒當成了伊諾的代替品,時時說些誰也聽不懂的話。
一抬頭見新月款款進來了,清羽這才轉悲為喜。同樣家常衣裙的新月,在經曆了家族動蕩之後,更加明白了生命的可貴與富貴的緲如雲煙。
“清羽哥哥在北窗涼風下還讓人搖著扇子,真是擔憂伊諾妹妹心急如焚啊!”一笑溫婉,比經曆風雨前明顯更加成熟端莊。
清羽微微示意,瑟兒便機靈的接過如夢手裏的羽扇,如夢知趣的離開了。
屋內沒有了別人,清羽才淺笑問道:“新月妹妹撇下眾人單獨來見,必是有話要說。”
新月仍是最喜愛的杜韋娘髻,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普通頭釵,兩支小巧的石榴耳墜是唯一出彩的首飾。
“是。”新月淡笑著,“這幾日家道複興,倒是沒想到來了很多客人,雖說敗落時無一個人肯出手援助,但是如今送禮上門,也沒有關在門外的道路。”
新月語氣的輕淡似乎是在訴說著別人家的事情。清羽凝眉想了想,問道:“是不是有一對祖孫兩個也去送禮了?”
新月輕輕點頭,站起身來走過去,慢慢撫摸著案子上自己當年送給清羽的鬆樹小盆景。清羽近日焦灼之際,自然沒有心情太過關注這些擺設,現在新月一捧起來,才發現足足長高了一個拳頭那麽高。
小小的挺立的鬆樹,雖然被清羽積年累月的忽視,但是卻出奇的鬱鬱蔥蔥,一如新月對清羽根深葉茂的情意。
清羽一抬頭,正對上新月的雙眸。
那一雙眸子,承載了無數童年的歡趣,流過來太多清澈的過往。清羽不得不承認,新月是他有清晰的記憶以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新月卻最先移開了視線,隻把一封信交道清羽的手上:“這是那位老者給你的信。”
清羽迫不及待的打開,如飲甘露般將全部字跡一口氣吞下,頓時眉頭鬆開,一抹歡喜爬上臉龐。
“信上說什麽呢?”瑟兒雖不知道老者是誰,但是看見清羽的表情便猜到了一切,“小姐安全嗎?”
新月掩飾著一絲悄悄的感傷,對瑟兒道:“我的雙兒亦是這樣明快的性子,隻可惜,已經命喪袁妃之手了,現在連個屍體都找不到。”
瑟兒知道新月傷心了,忙道:“董小姐不要傷感了,要不然在小姐回來之前,瑟兒去伺候您也行啊!”
新月趕緊戲謔般笑道:“隻怕清羽哥哥不舍得。”
清羽微一紅臉,把那封信緊緊攥在手裏。
新月待了不久就眼睛紅紅的告辭離去。清羽病中,也未下床相送。
剛正不阿的董雲峰平反出獄,許多好友斷斷續續來到賀。雖然他不認識這對陌生的祖孫兩個,但是也沒有過多詢問,依舊客氣招待。
與清羽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新月,此時還不知道,命運正悄悄的將她與清羽再次連接在一起。
她前腳才從董府出來去梅府,平瑞王便帶著貼身的阿離去了董府。
董府仍是那座四四方方的院落,有些剝落的紅門又被油漆一新,兩盞大紅燈籠高掛門前。董雲峰本不愛這些虛景,奈何管家與好友一力堅持。
平瑞王悠閑的在董府裏轉了一圈,見身後隻剩下了董雲峰,才壓低聲音道:“皇兄特別賞識董大人的剛正與敢為,以後袁家樹倒猢猻散之日,還要仰仗大人的鐵筆,為天下起草剿賊的詔書!”
花園內蜿蜒的青磚小路幽雅又有情致,到處都一樹樹結著累然鮮紅的石榴果子。
董新月最愛石榴花,可以想見董雲峰對於唯一愛女的疼愛。
聽了平瑞王的話,他倒也不驚訝,隻是莫名陷入了沉思,半晌才沉沉的來一句:“我董某人一己之身不足掛齒,若是為天下與社稷做一點事情更是自身之福。但我最惦念的是我那獨生愛女,此番入獄,累她受盡苦楚,我當真後怕的很。”
“董大人愛女情深,自是這個道理。”平瑞王溫然一笑,“如今董大人正直之名譽滿天下,董小姐也必將有個好的歸宿。”
董雲峰又是一陣沉默。
平瑞王察言觀色,知道他還有話說,悄悄稟退了阿離。
董雲峰猶豫了許久,方徐徐道:“我知道我的獨生愛女董新月鍾情我那教了五六年的徒弟,梅清羽。”
平瑞王倒是也不驚異,笑道:“小王也略有耳聞,董小姐與梅二少爺青梅竹馬之交。”隨即卻露出一抹難色,“據小王所知,梅二少爺如今隻鍾情尹小姐……”
“我也知道一點。”董雲峰挺拔的身子漸漸低垂下去,經曆了牢獄之災,他原本健康的身體確實瘦弱了許多。一縷白發飄在風中,這是他入獄後才長出來的。
時間一點一滴流走,眼見的天上的流雲變幻莫測的擺出各種花樣,是再美的錦緞也無法雕琢出的一片華麗璀璨。
平瑞王長噓一聲,邪魅的眼中,是傷感,是懊悔,還是其他什麽複雜的感情?
“看來董大人太了解袁家了,尤其是那個袁妃,已經下手逼問董小姐了,看來她是對尹小姐絕對不留生機了……”平瑞王痛惜著,“真不知道尹小姐現在怎麽樣。”
董雲峰沒有接話,眼內一片鬱色,沉重的將一封信交到平瑞王手中。
原來,董家父女與葉明琪兄妹共同商議了這個瞞報的計策。葉明琪行雲流水般字跡的報凶書信,在新月臨走的前一刻,又極力懇求葉明琪改為了報平安。
新月生生忍著淚水,裝出最開心的模樣去了梅府。一步一步,萬分沉重。
此時,滿心歡喜的清羽,正握著報平安的信件傻笑著,完全沒有理會到新月臨走時的異色。
聽著董雲峰緩緩的敘述著一切,平瑞王瞪大了烏黑的眼睛:“他們下手可真快!你們做的對,現在還不能讓梅家知道這個消息!”
董雲峰隻寥落一句話:“我董某人唯願愛女得償所願,真心歡顏,以後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希望王爺成全!”
平瑞王一張俊臉在樹蔭下隱隱作痛,銀冠在陽光下泛著清冷的光,靜道:“既能治愈梅二少爺的傷痛,又能安董大人的心,小王樂意玉成此事!”
董雲峰叩頭謝恩不止。
依舊烈日炎炎,隻有袁妃,那個失寵的女子,多日來第一次如此酣暢的笑著。
深宮寂寂,常日無聊,為了袁淺的失蹤,她食不知味;為了貴妃封號的被褫奪,她夜不能寐。
在數日未得皇帝召見的情況下,如今唯一令她愉悅的消息便是:尹伊諾被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