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世外桃源白首約
清軒娶胭脂後的兩三天，都是碧空如洗，藍澄澄如一汪碧玉，偶爾有一兩聲布穀鳥的叫聲打破春日的靜謐。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穀雨，雨生百穀，播種植苗，種瓜點豆正當時，喬氏在家裏忙著打點花園中的時令蔬菜作物的種植，又著人打理著梅家祖輩遺留下來的府外方圓十幾裏的農莊和墳塋周圍的田地房舍，甚是忙碌。
原來，梅府“仁義禮智信”五位管家，梅守仁在府內當差，梅守義、梅守禮在外麵專管農莊，梅守智專管梅家墳塋和周圍方圓幾裏的田地，梅守信則是和梅守仁一起在府內當差，算是府裏的三管家。
清羽攜了伊諾在“農家圃”看了一會子老媽子植苗種豆，這“農家圃”在花園的東路離西洋門不遠處，四四方方的一處空地，土地平曠，屋舍儼然，與周圍的雕梁畫棟、奇軒異亭相比，像是一處自耕自足的世外桃源一般。
“我們去西邊的賞月亭坐坐如何？”清羽恐怕伊諾累了，便指著西邊一個曲水流觴的彩色八角小亭子建議。
“賞月亭。”伊諾淺淺笑著，“我在裏麵坐過一次，盡是些人工的裝飾彩畫，無趣的很，還不如這裏天然的好。”伊諾看著一個婆子在那裏彎腰插棉，看的有趣，“若是讓我托生個農家女，我必是一個幸福的采桑插棉女。”
清羽銀冠束發，微微一笑：“感情伊諾妹妹和我是一樣的的心思。”
伊諾羞紅了臉，莞爾一笑低頭道：“誰和你一樣呢！我是‘農事蛙聲裏，歸程草色中’的勤勞農家女，你必是‘正好清明連穀雨，一杯香茗坐其間’的紈絝子弟。再不要和你一個樣子！羞羞羞！”說罷還用手指在臉上比劃來羞清羽。
清羽也不惱，遙遙的望著花園東路深處，銜水環山，古樹參差，曲廊亭榭，富麗堂皇，看不盡的侯門貴府神仙仙境般的景致，含了一抹似是戲謔的語氣對伊諾道：“假如真有機會和伊諾妹妹這樣的女子一起，便是舍了這富貴榮華，躬身勞作田間又有何不可呢？”
伊諾臉色一紅，白皙的臉頰白裏透紅，甚是可愛，戴著絳紋石戒指的一雙玉手不住的絞著雪白錦帕，似是想說什麽，但是掙紮了幾次還是沒有說出來。伸出一隻玉手來，拿青蔥的寸來長的指甲點了一下清羽的額頭，嬌聲道：“看把你給能的，有朝一日真正需要一起去田間勞作的時候，可別哭喊著說，玲瓏姐姐在哪裏，我可受不了了，快來救救我吧！”
清羽噗嗤一聲樂了，抓住伊諾的肩膀道：“看你這張嘴如今是越發的厲害了！三年前怎麽沒發現呢？我隻道江南尹家的二小姐，是個端莊溫婉的大家閨秀，原來也是這麽狹促和小性兒的精靈鬼！”
清羽偏愛伊諾那越來越厲害的嘴，殊不知伊諾的每一句話都讓清羽句句記在心上，清羽恐怕伊諾誤會了自己對新月與玲瓏，每每都是說句俏皮話擋過去，恐她多心。
伊諾聽清羽說自己狹促與小性兒，也不惱，在春陽下理了理鬢角，頭上的蝴蝶髻如振翅欲飛的蝴蝶翅膀一般，左右各插六支管狀銀釵，每一支釵頭上都是鏤雕的十分細膩的小蝴蝶，眉眼俱全，活靈活現。
伊諾一把扯下清羽袍子上垂下的翠玉玉佩，假意怒道：“既然是嫌我是狹促、小性兒的平民丫頭，那就把我穿的穗子還給我吧！到時候，自有好的姑娘來穿上與你戴，什麽月妹妹的，星妹妹的，還有一大群呢！”
清羽袍子上那掛著玉佩的絲帶甚是結實，伊諾一下子自然扯不下來，清羽一把抓住玉佩，歡笑道：“哪有你這樣的人，說取回就取回，穗子與瓔珞給我了，便是我的東西了，要不要還給你，自然得看我的意願了。今日，我便偏不給你，看你怎麽樣！”
伊諾與清羽搶奪玉佩穗子的過程，自然少不了追打與嬉鬧，春日暖陽中，一青一粉的兩個小兒女，如一對雙飛的蝴蝶般，在花叢與柳葉間，蹁躚而飛，惹得花園子打掃的老婆子們都偷偷而笑。
尹興的娘子手搭涼棚，麵含笑意的看見了，正趕上要去老太太那裏回稟事情，便學嘴似的說給了老太太聽，老太太正扶著芸兒的手，在廊下望著那碧澄澄的藍天，臉上的魚尾紋因為微笑而深深淺淺的像似綻開的花朵，仿佛是在想象著他們歡樂的追逐嬉戲：“伊諾來家一個月了，臉上的笑容是越來越多了，清羽，也比以前更高興了。”
“是呢！”芸兒歡笑的回應，“表小姐才來的時候，誰看著都心疼，可是才一個月的功夫，便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不是變了一個人，是恢複了以前的樣子啦！”老太太細心的糾正道。
“對，是恢複以前的樣子了，府裏上下誰都誇表小姐聰明可愛又知書達理呢！”芸兒猜到了老太太此時的心思。
彼時，清羽正攜了伊諾一起穿花拂柳向花園西路的水榭走去，穿過中路的道路，又穿過凝碧橋，遙遙的望著不遠處一個小軒，那個小軒緊挨著一處長長的遊廊，遊廊西麵便是寬闊的湖麵，湖麵中間一個小巧的水榭，搭在水中央。
清羽遠遠地就看到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少女正在長廊，不是紫潔和紫靈眾人，更是何人？遊廊下麵的湖邊，是一溜的垂地柳樹，過了綠柳才黃半未勻的季節，柳樹已然是十分茂盛了，雖不及盛夏那般，但是也是婀娜多姿，儀態妍妍。
清羽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伊諾也悄悄快步跟上，兩人遠遠的便聽見紫靈在笑著喊道：“看二哥哥和表姐跑了過來！”
修竹在旁邊手拿一個柳葉編的帽子霹靂巴拉說道：“回頭把咱們新編的帽子送給二少爺戴戴！”紫潔和眾人聽了都笑了，這笑聲穿過垂柳，在湖麵上久久回蕩，像是今日這梅府風平浪靜的好時光。
清羽拉著伊諾跑上長廊，氣喘籲籲道：“你們也不用說我，我都聽見了，這下帽子可得給我了！再不能反悔。”說著便笑著從修竹手中一下子就拿了過來，真的戴在頭上就試了試，引得眾人都笑了。
一身綠裙的玲瓏看見伊諾跟在清羽身後，與清羽親親密密的神情，默落的在一邊拿著一根柳枝玩，隻說了句：“二少爺轉眼就不見了，原來是和表小姐在一起。倒叫我好擔心。”
琴兒接口道：“這有什麽好擔心的，左不過是在園子的某個好景致處流連忘返而已。”
這時，大家隻見瑟兒和淡菊、尋梅正從下麵湖邊走來，每個人手中也揮舞著一個柳葉編的帽子，修竹遠遠的便高聲問道：“底下的水怎麽樣？清涼不清涼？”
瑟兒一見伊諾也來了，便撒嬌道：“那邊的水可好了！改日可以去劃船的。”
伊諾知道她好玩，也不理會，笑著看著她有些出汗的臉頰說：“你又不會劃船，又不會遊泳，萬一掉下去可如何是好？到時候我和你的琴姐姐豈不是要傷心死了？還是在岸上老老實實的待著吧！”
瑟兒撅嘴撒嬌道：“咱們在家時每年都要劃船，那時候，小姐怎麽不擔心瑟兒掉下去呢？”肉嘟嘟的臉上滿是嬌嗔。
清羽在邊上一聽趕忙說：“劃船使得，改日我就讓人收拾好船，表妹在家時既是年年劃船，在這裏肯定讓表妹也劃上船。”
伊諾對清羽抿嘴一笑，紫靈打趣道：“那我們可是托了姐姐的福氣哦！咱們也好久沒有劃船了呢！以前的那個畫舫說不定已經壞了呢！”
清羽數了一下，伊諾、紫潔與紫靈並各自的丫鬟一共八個人，便問道：“訪蘭姑娘呢？”紫潔便說道：“訪蘭從來不愛這些熱鬧，隻在屋裏繡花呢！”
清羽跌足道：“我還說呢！你們算上訪蘭一共九個人，再算上我和玲瓏、環翠，一共十二個人，咱們弄兩個船正好。”
紫靈對紫潔說道：“姐姐下次就叫上訪蘭，就算她再不愛熱鬧，咱們姐妹一起，眾人都去，獨獨缺了他，她也無趣。”
伊諾聽見清羽要聲勢浩大的弄船來劃，打趣道：“是誰說要躬耕田間呢！這畫舫遊湖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罷了，天生的富貴公子！”
清羽瞥了一眼坐在長廊上的伊諾，走進挨身走在旁邊笑道：“難不成世外桃源便不能畫舫遊湖嗎？隻怕是咱們一起畫舫遊湖的日子還在後頭呢！等你成了白頭老婆婆，就不這麽說嘴了！”
伊諾淺笑嗔道：“誰和你畫舫遊湖的日子在後頭呢！”轉頭便去和紫潔說話去了。
清羽看著她的嬌柔背影如三春拂柳，溫潤如玉的麵龐上立時爬滿了笑意，高聲笑道：“你這麽說，看來便是答應了！今日，當真是痛快！”
滿園深淺色，照在綠波中。春衫小兒女，雙頰含羞紅。
眾人在花園子裏說笑了一陣子便往回走去，出了西洋門又來到寬闊的青磚箭道上，這裏本是家裏子弟們練習射箭的地方，清羽也不大練習。
此時清劍卻在這裏拿著一柄弓箭假模假樣的練習，幾個伺候練射箭的很小的小廝見小姐們出來了，都遠遠的回避了，清劍亦是隻得停下來，看著漸漸走近的眾人很不情願的問了好。
紫潔一臉溫柔與和睦，先笑著說道：“三弟怎麽今日有空來練練射箭？倒是不辜負這好天氣呢！”
清劍因為紫潔素日和氣，溫柔可人，便對她多了幾分好感，神情漸漸歡喜了起來，笑著說道：“大姐姐，今日天氣好，姨娘就催著我出來練習一下，大姐姐不是也出來活動了嗎？”
紫潔溫柔道：“是呢！今日天氣不錯，替我們向姨娘問好。”
紫靈也說道：“好好練習，咱們梅家的公子，雖然不需要去馬上掙得功名，到底還是會一些比較好。”
清劍恭敬的低首回答：“是。”
清羽微笑著看著清劍，雖是不甚喜愛這個弟弟，及不上對紫潔與紫靈的感情的一半，到底還是自家親兄弟，也笑著勉勵了幾句。
伊諾隻是抿嘴一笑而過，她的錦繡人生，世外桃源，芬芳美麗的內心世界，從來，都隻有清羽一個男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