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劇場】李昂(7)焦慮
我按計劃到了M國。
照著上次的準備進行談判。
唯一的不同之處,是如果談判失敗,我沒有人而逃不掉,也不敢想活著回去。
談判的過程一波三折,對方已經知道了飛機爆炸的事,無法信任我的能力。中間人被費家試壓,並不向著我。
整個過程裏,我以及隨行的所有人,住所、出行,全都被荷槍實彈的人看管,新人不得力,到賭場調戲了個姑娘,被擊斃。
大家鬧著要幹仗,我流著眼淚,砍了領頭鬧事的,自己殘兵敗將中還算優秀的小兄弟的手。
姑娘滿意了,我這邊卻人心惶惶,有人離開,有人跟我鬧。
我陪著她姑娘喝了兩杯酒,她說她玩得很開心。
眼看談判無望,一個手下被中間人設計,被指控襲擊了合作方。
對方勃然大怒,分分鍾打算要了所有人的命。
那天的姑娘來了,坐到了她姑父身邊,坤包裏的東西倒出來,我們被洗清了嫌疑。
也是姑娘幫忙,進入了談判。
談判結束,我終於拿下了這個合作。
比費家進貨的價格貴了幾個點,但至少安全有了保障,不用再被動挨打。小家族重新開始支持我,因為我終於有了武力。
Ana帶我見了她的男朋友,他有自己的組織,在當地做得不錯。
他的朋友有在做賭場,也有在做軍火,甚至問我,對粉有沒有興趣。
我選了前兩項,因為錢是寶貝,可即使寶貝在手裏,也得有那本事保護它。
我花了不少時間翻了盤,穩定了局麵,有了新的得力助手,但最好用的,已經都死了。
錢慢慢地賺了更多。
夠資格參加內部會議的已經沒有幾個,全票通過對費家開戰,殺了費子霖,殺了虞雯,他們願意等,相信我能做到。
我沒有表態。
因為無可避免。
第三次逼著樊奇做催眠測試時,我找到了萬艾琳。
她已經完全不是她,沒有她的記憶,腿上裝了假肢,頭骨裝了一塊金屬,切除了子宮和卵巢,該死的病也沒有了。
萬董大概是從其他渠道知道了她的下落,說,如果她還活著,隻要我還認她,他立刻就把遺囑立到我名下。
再見萬艾琳,我有一種奇妙的親情感。
她沒有背叛過我,沒有出賣過我,她始終很尊重我,愛我,用她自己的方式。我沒有對她很好過,隻是沒有欺負她。
我總想利用她,並且在她“死”後,愛上了一個我不該愛的人。
我每次見她,都在糾結要殺,還是要在一起。
但她真的不記得我了,很愉快地過著她的新生活。
我知道,她其實一直難受著自己的病。
虞雯來找我,不知道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她的表情很不對勁,眼神是直的,天真無邪。
我什麽都沒有說。
沒有質問內鬼,沒有說出真相,甚至沒有說一句狠話。
那天回去之後,我自己回家喝了點酒。
看著地板下遊動的魚,沒出息地哭了很久很久。
我從小受苦,一無所有。一生與人競爭,輸了非死即傷,贏了飽受非議,屢屢被逼到絕境。
我從懂事起隻有冷血的魚伴著我過日子,財產也僅有這點水。
一生從未有過不勞而獲的運氣,即使親如是家人,肯用心愛我的,也早就死了。
我活該一生欺壓他人,唯一一次傾盡全力的善待,就落得這種結果。
想起她在我麵前笑,開心,抱我,吻我,甚至救我……全都像在剜我。
誰讓我沒人家厲害,再犧牲也不值一提,事到如今,連怨言都不敢有。
要殺費子霖就要做得幹淨,不能被察覺,因為我還想剩下的人活著。
我們開始準備,開拓M國的地盤,給大家留個去處。
我依然知道如何討人喜歡,反正利字當頭,偏了也不會錯。
去看萬艾琳時,碰到了虞雯。
她見到我“似乎”很開心,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第二次了,她的樣子越來越叫人驚恐。
目光空洞,沒有焦距,瘦骨嶙峋。
我的確不喜歡看到她這幅樣子,就當看在她兩次救我,不論她出於什麽心態。我愛過的人,沒什麽好責怪,好怨恨,更不需要看到她慘,自己就開心。
沒必要,我從小就懂事,從不幼稚。
愛的反麵不是恨,我應該表現得禮貌些,怎麽對別人,就怎麽對待她。
那天見過麵,我望著汽車開走的背影,告訴自己不要憐憫,不要記得她說她愛我。
我玩不起,一邊愛我,一邊讓我萬劫不複。
這個遊戲太昂貴,我玩不起。
我在大街上走了半晚上,一直走到路燈一盞一站地熄滅。
終於決定去找鄺格。
我把他從被窩裏拽起來,跟他熟,是因為我想接近萬艾琳。
他給我看她的病例。
焦慮症。
嗎啡成癮。
他說:“強力去痛片成癮,引發了焦慮症,因為毒品讓人失控,很多不快樂的人會被毒品引發出心理疾病。到現在為止我什麽都還問不出,她就是喜歡坐著,不跟人講話,暫時還沒有攻擊性,不過很難保證。”
“很嚴重?”我記得我看到她時,她表情還不像焦慮症,呆呆的,樣子很寂寞。
“廣泛性焦慮,而且驚恐。”他說:“問卷上大部分問題都體現得很明顯。嚴重起來會自殺,也可能會攻擊。身體機能也會逐漸退化。”
我知道心理疾病並不像聽上去那麽簡單,我曾利用這種手段逼死過許多人。
我感覺她並不知道自己有病,鄺格也這麽說。
不知道對她來說會好一點,她隻會覺得不開心,但不會產生自卑心理。
我又回去了那間房子。
我把家具都丟了,我們睡過的床,她喜歡的衣櫃,可以吃飯,也可以ML的餐桌……每一件都是我精挑細選,從外表到材質,擺放時也調整了幾次。
她沒有一寸一寸地丈量過這間房子,所以走的時候,也顯得那麽輕易。
裏麵隻剩我的魚,因為季節不合適,沒有運它們回去。
它們遊得很愉快,依然毫無心事。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告訴自己,她已經走了,是她自己放棄了我給她的一切。
也許另一個身邊有更好的,也許沒有。
但既然自己選的路,即使滿地荊棘,也該走完。我沒有後悔愛過她,所以她也不準用充滿留戀的眼神看著我。
我決定找個女人一起度個假。
堂哥幫我相中了一個,常來賭場的女富豪,對我有幾分意思。
她和我同年,很漂亮,非常精致。
我隻想跟她上床,但她想先跟我吃晚飯。
我隻好陪著她。
餐廳是這女人選的,距離鄺格的診所不遠,外麵是熙熙攘攘的街道,私房菜。
我喜歡坐在能看到窗外的位置,聽到女富豪問我,“還約了其他人?”
“沒有。”我知道自己失態了,“我有個朋友住在附近。”
她笑著問:“女孩子啊?”
“嗯。”我說:“她有殘疾,我常來看她。”
“你還真長情。”她笑得很理解。
“長情?”
“一直在看,一定是很喜歡的女孩子,否則脖子多痛。”她說:“煙都把你燙到了。”
我掐了煙,發現自己的手指上被燙起了一層皮。
這次沒有轉頭,但用餘光看到了她。
我知道鄺格最近總叫她買東西見人,因為她總說有人在關她,她想見人。
症狀由來是因為她被關了一段時間,後來產生臆想,具體不知道經過了什麽情況。現在是鄺格不限製她的去處,她也不見人不說話,一定要等別人下令才行。
費子霖還真夠小心,把人當動物圈。
我看著她進了市場,拎著一大堆瓜果蔬菜,數著手裏的零錢,又去給自己買了個冰激淩。
就像個剛剛學會給大人跑腿的小孩子。
而且,冰激淩裏,她最討厭的就是巧克力味,因為既沒有巧克力的香味,又沒有冰激淩的爽快。
我也快瘋了,整天做這種惡心事。
不像個男人。
費子霖抓了萬艾琳,因為萬董出錢請他幫忙找,大約也是發現了我的反骨,又不能耐我何。
我最近也沒做正事,整天都糾結要不要把虞雯弄出來。
或許我拉她一把,好過她早死,也算仁至義盡。
若是她不肯,又回去,那我也無話可說。
堂哥收到消息,來問這件事。
我懶得去管,費子霖抓住她,萬董一樣被動,他不可能殺了萬艾琳,最多讓我這些年師出無名,但有種他就娶。他想輪給他大嫂報仇我也不攔著,他收錢把萬艾琳送回去,她就還是我的。
計劃救魚丸,我應該先跟堂哥商量。
我都做好了說服他的準備,他卻一口答應了,說:“既然逼瘋了就弄出來,好歹跟過你。”
我問:“你們不是想殺她?”
“不跟著費子霖就不用殺了。”
“她是內鬼……”
“你喜歡啊。”他說:“你反正就喜歡這一次,別娶,別讓太多人知道,偷偷弄出來放了吧。”
我把她弄出來了,為此不惜動用了計劃殺費子霖才策反的費家老六。
爆炸的那一刻,她被我抱在懷裏,驚慌中,還不忘在我臉上吻一吻。
我沒有吻她。
我們結束了。
這次,徹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