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有話要說

  我轉過頭，看到了費子霖。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像是知道了什麽讓他高興的秘密。


  我有點驚恐，退了兩步，退到安藤身邊，對安藤說：“我們走吧。”


  “可是不問好是非常失禮的行為！”安藤認真地說：“前輩，我認為這位先生有話要說。”


  我隻好看向費子霖，問：“有話要說嗎？”


  他微微點頭：“嗯。”


  我頹了：“那你說吧……”


  他一點都不卡殼：“跟他很熟？”


  “朋友……”


  “你丈夫不是對你不錯？”他的話裏隱隱有了點攻擊的味道，“居然不陪你旅行？”


  我真是蠢才會以為他變了：“你想說什麽？諷刺我？”


  “不全是。”他側過臉，淡淡地說：“好心地建議你注意跟異性的尺度，或許你覺得是朋友，但對方也許不這麽認為。危險的人不止有我。”


  我很尷尬，甚至有點憤怒，“還想說什麽？”


  他歪了歪頭，難得流露出這樣不置可否的隨意，“覺得不公平，我隻是想陪你吃晚餐。”


  費子霖根本就不是個會柔軟的人，所以他即使這幅樣子，我也有種他在以退為進的感覺。


  今天遇到費子霖的頻率實在太高，而我再換酒店又要收到煩人的道歉。


  搞不定安藤，也不想讓一個外國人覺得我沒禮貌，產生誤解。便對費子霖說，“請你喝晚茶，算是謝謝你今天。”


  他立刻點了頭，放鬆下來：“好。”


  我跟安藤解釋了一下，便帶著費子霖去了水吧。


  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來，點了茶水。


  費子霖依舊用上次碰麵那種讓人渾身不自在的眼神看著我。


  等侍者走後，確定無人打擾，我開始說：“可能是碰巧吧，最近總能碰到你。”


  他用茶匙攪動著抹茶，自若地解釋，“有位朋友最近在東京，想約她度假，排了假期。但後來還是決定自己。冬天難道不是要來北海道？”


  “那就算是碰巧。”我低著頭，盡量不要被他的表情影響：“我不想把話說得很難聽，可費子霖，我們不可能做朋友。該說的我以前都說過了，還是那句話，你會覺得抱歉我很感激，可我還是希望即使不巧碰到，也能像個陌生人。”


  他沉默，握著瓷杯的手指暴露在我的視線裏，慢慢地收緊，像是要捏碎它。


  “我承認，是我沒有給過你機會，我也做了很多錯事。”我繼續說，不知為何，感覺很吃力，“可是我當初真的被你傷透了，上次被你抓住，一點重新開始的勇氣也沒有。前年談的時候，你的看法也許隻代表你當時，可我還是……我現在想起來依然覺得很難過，為我愛過你而後悔。”


  他依然沒有開口。


  那就繼續輪我吧，他如果今天罵我我也認了，反正我得說清楚：“全盤否定我的是你，現在告訴我，你錯了，然後不知道打算做什麽的也是你。可我需要你改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我現在隻希望我們能做個陌生人。你也可以選擇到比我更好的，現在的你比以前可愛多了，真的。”


  我說完，費子霖依舊在沉默。


  這樣過了很久，他終於開了口，語氣裏帶著明顯的失落，“我並不是希望你再選擇我，你已經結婚了。”


  “我知道。”我力求勇敢地看向他的眼睛，說：“你明白我坐在這裏的感覺嗎？”


  他也望著我，沉默。


  “我心裏很擔心，害怕你聽我說完這些會突然翻臉，或者你對我說的這些都是一種手段。”我自嘲地笑了笑，“那天碰到你我立刻就來了北海道，害怕你要抓我。晚上做夢還夢到你，夢到你真的把我抓回去，懲罰我，因為我詐死騙你。我沒勇氣承擔這個結果，也害怕這種壓力。”


  費子霖錯開了我的咄咄逼人的目光，呼吸有些不暢，“如果那麽做，我不會等到現在。”


  “我沒你那麽聰明。”我既然下定了決心，就決定想盡辦法說服他，“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蠢？我也不了解你，你覺得我肯定會明白的事，我其實一點都不明白。我還覺得你現在說你錯了，也不過是因為你是親眼看到意外的，良心受譴責。現在你知道了，錯在我這裏，你可以不受譴責了。”


  “我不是這種意思。”他嗖地看向了我，蹙起眉，說：“你需要這樣扭曲我麽？”


  “你以前就是這樣扭曲我的。”我不由笑了，“我已經很溫和了。因為我對不起你，所以我做的所有事都是錯的，你可以閉著眼睛扭曲我，你總這麽對我。所以我根本就不希望見你，碰見也不希望。”


  “我真的……”或許是因為他自己低了頭，所以他難得的被我將住了，有點可憐地看著我，說：“我已經沒有再怪你了。我的確希望你可以回到我身邊，但既然不能，也可以偶爾碰麵，讓我看看你。我隻是這麽想。”


  “也不要。”我怎麽可能去跟前夫偶爾碰麵？就算我嫁的不是李昂一樣是這個態度，“怎樣都不要。當初我想見你的時候，我還是你老婆的時候，你可一點機會都沒有給過我。你當初告訴我你是因為不愛我，那你現在可以完全代入你自己當初的感覺。”


  我越來越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離婚之後你見到我時，打算利用我時，也是跟我說你後悔離婚了，你覺得孩子可惜。你那時也是在說軟話，可轉眼就把我推到牆上虐待。”


  他把餐巾遞了過來，繼續沉默。


  “我跟你離婚時三十億沒有拿走，結婚那幾年你沒有給我買過一件東西，你送過我一箱鈔票我也沒有拿，我是淨身出戶，帶走的東西，除了離婚協議書沒有一樣是你掏錢買的。”我忍不住地掉眼淚：“即使是法庭，也就是這樣審判我。我當初嫁你隻是想借你的名聲保我平安，也沒要你給我報仇，但勉強到你了，所以我遭了報應。我背叛你，這些年也一直在為這件事買單。如今已經快十年了，我隻想安生地過完下半生，不想看到你。至於你，我真的不想考慮。”


  我一不小心又說多了，閉上嘴時，覺得非常後悔。拿起我自己的餐巾，擦了擦臉。


  這時，聽到費子霖有點虛弱的聲音，“其實你也在恨我，是麽？”


  也許吧，我不知道，但我也沒有立場。


  “以前你就是這樣。”他的語氣很溫柔，雖然依舊是緩緩的，但有了很多人類的感情：“委屈不會立刻就說，會忍很久，然後莫名其妙地不開心，離家出走。有時我的確不清楚你究竟在為什麽而生氣，離婚時說不愛你，想想的確牽強。”


  我的怨氣被澆滅了不少，但心底還是很抵觸。


  “我心裏的確有你，單身時也試著相處過一些人，卻覺得她們身上有很多缺點。”他停了停，繼續說：“有的聰明，有的美麗，可我沒有興趣，心裏覺得不輕鬆，很煩。我的確比較被動，喜歡對方主動一些，才會發現對方的好。也的確是第一次對人動感情，之前也想過要諒解你，既往不咎，是真話。”


  我依然沒有說話，有點被打敗了，又落到了過錯方的角色。


  “我也的確很在意那件事，很難接受。有時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特別當我知道你愛他的時候，覺得你簡直是惡意地折磨我。”他的態度比上次更誠懇，更認真，“所以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想讓你知道我也很委屈。當初我爸爸要我娶你，我的確不願意。也是因為不喜歡被人強製要求，心裏很排斥，我承認，我帶著這種偏見看你，就總覺得你不好。”


  我一直等他全說完了，才發現我的手不知合適已經被他握進了手裏。我連忙掙脫，但他抓得很緊，一邊看著我，說：“你還不明白，知道自己愛的人死了是什麽心情。不僅是懺悔、後悔……我終於看到你還活著，又怎麽會欺負你？”


  我努力了半天，無果，隻好說，“你先放手。”


  “聽我說完。”他依舊不放，“我知道你心裏早就已經沒有我，你說了很多次，也做了很多。可有件事你沒有考慮過，你曾經是我的妻子，即便沒有多少人知情，也不是完全保密。我有很多仇家，有的甚至我不知情，就像他。我擔心你遇到危險，希望能夠確定你的安全。當初沒有保護你，希望可以慢慢地彌補，不想有一天突然知道你真的死了，我受不了那樣。”


  “不會有那種事。”我始終沒辦法坦白我嫁的是李昂，甚至貪心地希望他一輩子都不知道，這樣太傷人，也會給我自己拉到仇恨，“真的不會有。”


  費子霖朝我看過來，問：“理由？”


  “沒什麽理由，沒人會找我麻煩的。”我請求道：“你先放手吧，如果附近這些人有認識我丈夫的……希望你理解。”


  他終於放開了手，說：“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