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你混蛋!

  此時餃子已經上桌,因為包得太多,現在已經過了飯點。


  我是等安藤坐下才想起這件事,在吃飯時間拜訪是很失禮的行為,但現在已經不好再問安藤有沒有吃過飯了。


  安藤坐下後,幾個女傭差點就站起來,被我按住,給他介紹,說:“這是我的幾位姐姐。”


  他立刻從椅子上下來,一個個地鞠躬行禮,一邊打招呼,介紹自己並道歉。


  我坐在旁邊,看著他像個蝦米一樣地直不起腰,隱隱覺得腰痛。安藤跟很多隻是當它是禮節來遵守的當地人不同,他是很認真的。


  好在我這裏隻有十幾個傭人,爸爸我就不捏造了,不想亂認爹。


  終於開始吃飯,我已然餓得饑腸轆轆。


  安藤也照例感激地對每個人微笑,然後扭頭對我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太感謝Lee前輩了。”


  “不要拘禮。”我隱隱覺得這餐飯有點毀了:“你隨便吃就好,我們家人都很隨意的。”


  “好。”


  他說完,等著我所謂的叔叔們吃了點,終於也開始吃。


  金管家總在我同事麵前扮演我媽,很是嫻熟地擺出了一副長輩姿態,慈祥地問他:“口味還喜歡麽?”


  這話問得太不合適,安藤剛咬了半個餃子,立刻囫圇地吞了下去,燙得臉紅脖子粗。但依然很快放下筷子,手放在膝蓋上,不斷客氣地笑,“實在是太好吃了,我已經喜歡得不知說什麽才好了。”


  我們配合得笑起來,不知道別人怎麽想,但我覺得小孩子氣質很濃。


  金管家說:“喜歡就多吃一點,我們家不講那麽多禮數,可以放鬆些的。”


  他老實地點頭,說:“那我就完全地放鬆下來了。”


  話雖這麽說,在用各種敬語當作料的這頓飯裏,我根本沒察覺到任何一絲放鬆。


  本著多說多錯,不想他看破的念頭,我們都沒有說很多話。


  安藤也沒有,老實巴交地吃了三十多個餃子,我想他明天的早飯也省了。


  吃過飯後,我去洗手間,出來時,在門口見到了金管家。


  她問:“需要備回禮嗎?”


  “回禮?”我說:“我已經請他吃了餃子。”


  “今天是情人節,他給你送了巧克力。”金管家認真地說:“意義很特殊。”


  “他以為我結婚了。”我承認,我開始反感了:“我一直戴著婚戒。”


  她仍在說教:“即使是這樣,也……”


  我忍不住問:“李昂有說我必須單身嗎?”


  她低聲回答:“沒有。但他希望你遇到一個好人。”


  “既然沒有,我跟什麽人交朋友需要被過問嗎?”我討厭這種感覺:“況且也不是在交往,一盒巧克力不能代表他在追我。”


  我知道金管家是好意,也對所有異性全都沒有想法。


  但我不喜歡這樣,他比誰都清楚我想要的是他,雖然我已經認命了。


  可我還是隱隱地在期待著,希望他可以露個麵,或打個電話,至少在心裏不爽一下這件事。


  但這種想法很幼稚不是麽?


  我也的確被金管家提醒,決定掐斷安藤或許會對我產生的好感,便在送他時,有意無意地轉動著手上的戒指,見他看我,便笑著說:“社長說我如果這次做得好,以後就會有許多出國機會,那樣我就可以經常跟我丈夫見麵了。真是開心。”


  安藤點頭,似乎是經過了一番思考,才問:“對不起,但是前輩您的丈夫,是很好的人嗎?”


  “是啊。”我說:“他對我很好,很喜歡照顧我,不舍得我辛苦。”


  他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的確有點失態,但我完全忍不住:“他是個非常溫柔的人,願意原諒我的所有錯誤,很怕我生氣,怕我傷心……”


  其實,我說了這麽多,歸根究底,是他愛我。


  “聽起來真的太好了。”安藤低下了頭,認真地說:“我對前輩您懷著非常崇敬的心情,因為您每天都在笑著,即使工作辛苦,也毫無怨言,我非常地敬佩,也覺得您非常的有魅力。有時甚至、甚至……希望這樣說您不會認為我失禮……”他停頓了好一會兒,說:“甚至希望自己也遇到找到相同類型的女友。但我接下來會跟山田先生努力學習,真的很抱歉,打擾到您了!”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從來都是喜歡稱讚的,會在心裏覺得感激,即便是假的,我也不討厭。


  於是我行了到RB之後的第一個鞠躬禮,說:“謝謝你這麽認為,我會努力做得更好,謝謝你可愛的禮物,花時間今天到我家裏來用餐,謝謝。”


  這一晚,我失眠了。


  看著電話機,直到天明才迷糊著睡去。


  突然,電話鈴聲刺破了耳膜。


  我一個咕嚕爬起來,拽起電話,放到耳邊,還沒說話,那邊就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笑嗬嗬的,就像我記憶那麽溫柔,“魚丸。”


  這天,是我到RB的第六個月。


  我以為即使李昂站在我對麵,我依然可以淡定到見麵結束。


  但我高估了自己。


  他隻說了兩個字,我已經發起了抖,完全發不出聲音。


  我在心裏猜測著,他會講什麽?他會說什麽?他為了什麽目的打來?如果有問題,我又要怎麽回答?


  冗長的靜默後,他的聲音重新傳來:“魚丸?”


  我掐著自己的腿,終於發出了一個音節:“嗯。”


  他聞言細語地問:“聽說你開始工作了?”


  “嗯。”


  “是喜歡的工作?”


  “嗯。”


  “賺錢多麽?”


  “嗯。”


  又是一陣沉默。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完全失去了語言能力。


  這樣的沉默令人心焦,終於,李昂再度出了聲,語氣聽起來蠻隨意的:“就算很喜歡,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以上,也未免太瘋狂。我在想,是讓公司搬家,還是讓你搬家。”


  “什麽?”


  他太拐彎抹角,我沒有聽懂。


  “我不喜歡這兩個月的賬單。”他歎了口氣,直截了當:“你身體要養,不能太累。”


  “我……”我更希望他是問我被人追的事,誰知隻是為了賬單。


  這兩個月我的消費的確少了很多,因為關掉了家裏不必要的電力、水力等等。也降低了飲食標準。


  他沒說話,等著我繼續說。我便沒有隱瞞:“總覺得這樣用著你的錢,好像自己是個情婦。還不如情婦。”


  “我想讓你過得舒服點。”他說:“不想你辛苦。”


  “我……”我忍不住了,想要說個謊:“我也許會談戀愛的。”


  “談吧。”他輕輕地笑著,很溫柔地說:“如果是那個小孩,養起來也可以,我覺得他還不錯。”


  “……”


  隨著我的沉默,李昂也沉默了下來。


  我想他能感覺到,他傷害到我了。


  很嚴重。


  最難堪的感覺一定不是痛,而是諷刺。


  就如我此刻。


  我這六個月沒有去關注任何事,忍耐著沒有翻任何國內新聞。事實證明,隻要忍住,就可以什麽都不曉得。


  我也開始發現我其實可以獨立的生活,雖然我沒本事賺很多錢,但完全可以自給自足,我計劃得很好,所有的計劃裏全都沒有他。


  很久之後,李昂又開了口,低低的聲音經過電波的轉換,顯得失真,“現在你還歸我管,把工作時間控製到八小時以內,保持正常休假。不可以再削減花銷。”


  “不……”


  “不要說不。”他似乎有點不耐煩:“早晚都是你的,現在用跟以後有什麽區別?”


  我咬了咬牙,問:“你什麽意思?”


  “我沒有改過繼承人。”他幽幽地問:“還是你覺得現在用不自在,等我死了以後,繼承到了再用比較痛快?”


  我忍不住得罵他:“你混蛋!”


  他住了口。


  “混蛋……”我想不到更有新意的詞,覺得十分憋悶,憤怒地掛了電話。


  我早已忘了他把遺囑立了我名字的事。


  是他上好後不久,因為我心疼賭場輸掉的錢,他就公證把他符合法律的所有財產立了我當遺囑繼承人。


  我當時覺得我要嫁了,立我不立我都沒有區別,便高高興興地受了。


  可現在他再提起,又是這麽講,我知道他是故意惹我生氣,可我還是不爽。


  賬單的意義不是錢,隻要還在一起,他給我就拿著。可是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也知道他會另娶,甚至說,他根本不用娶,他一直都是別人的丈夫,要斷幹淨不是麽?


  等我擦幹眼淚,天已經亮了,看時間我該準備出發,便去洗臉化妝。一夜沒睡,皮膚幹得快要龜裂。


  正要出門,金管家忽然拿著電話追出來,“小姐,李先生打了電話來。”


  我不想理他,推開院門,說:“我要去上班了。”


  “他要你請假。”金管家跟上來,攔住我,“他中午就到。”


  聽到這句話時,我的心默默地漏了一拍。


  接過電話,放到耳邊,說:“喂。”


  那一端,李昂笑著問:“還在生氣?”


  “嗯。”


  “混蛋準備去看看你。”他皮不吝地笑言:“想要什麽禮物?”


  “偷偷看吧。”我餘怒未消,“我要去出差,沒空搭理你,不要讓我發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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