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不承認?

  豁出去的滋味其實特別好,走出餐廳時,我自己居然暗爽不已,因為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勇敢的事:在一個黑白兩道通吃的大家族的晚宴上公然摔了筷子。


  結果剛走到門口就被隨扈攔住,身後傳來那位叔叔的怒喝:“把她抓起來!無法無天!”


  我轉過身,覺得難以置信。


  果然,費子霖站起身,對叔叔鞠了一躬,說:“對不起,叔叔,雯雯對您失禮,我代她向您道歉。但她是我太太,也一定會成為我孩子的母親。如果不是因為她現在身體不適,我們已經複婚了。”


  剛剛還捍衛家族規矩的叔叔頓時尷尬,扶住費子霖的手臂,柔聲說:“小七,我……口不擇言,叔叔隻是口不擇言。”


  費子霖卻絲毫不饒他,繼續說:“我爸爸總說,女人和孩子會犯錯,責任一定在男人。所以如果雯雯哪裏做得不周,長輩和哥哥們請來找我,她做得不好,錯都在我。但她身體不好,請不要傷害她。”


  我站在原地,看著費子霖,聽著他說的這些話,忍不住地在心裏懷疑,今天的這些事會不會是他們策劃好的?搞得好像真的一樣。


  那叔叔更加尷尬:“小七,你真是緊張過分了……我可沒有……”


  他的幾位哥哥也頓時站了起來,有一個算一個地圓場,女人們則在姑姑的帶領下朝我走了過來。


  這場麵原是很好的,我卻在這一刻特別的害怕。


  怎麽突然這麽順著我?

  我寧可他依然在欺負我。


  隨扈沒有再攔我,我便徑直走了出去。


  出去後又覺得無處可去,在別人家不好亂轉,最後隻得到費子霖的房間去呆著。


  呆了一會兒,管家來敲門送吃的,是牛肉麵,湯很香。


  擺了兩副碗筷,但費子霖直到麵軟了才上來。


  雖然剛剛那麽囂張,但我骨子裏終究還是個懦弱的人,覺得跟他叔叔這樣鬧,逼得費子霖當這麽多人的麵道歉,恐怕沒有好結果。


  所以在費子霖進來時,我正竭力挽回局麵,具體表現就是癡呆地看著他,毫不吝嗇地朝他笑,希望他可以理解我瘋了,失去理智了。


  結果費子霖什麽也沒說,挨著我坐下,看看他的碗,又看向了我。


  我解釋:“麵放在湯裏很快就軟了,所以我幫你把湯倒出來了。”


  冰冷的目光移到我的眼睛上:“倒去你肚子裏?”


  我點頭:“我沒忍住。”


  為了喝完這點湯,我的胃都要撐爆了。


  他冷漠地瞥了我一眼,抬腕看表,說:“你不要去喝晚茶了,叔叔剛剛心髒病發作。”


  “哦。”


  “早點睡。”他說完,站了起來,站了十幾秒,又彎下腰來,扶著我的臉頰,在我唇邊吻了一下,然後看著我,目不轉睛,瞳仁冷漠無光,緩緩地說:“還知道怕,就先不送精神病院。”


  “送吧。”我連忙說:“但是不要上電椅。”


  他泛出一抹冷冷的笑,先是張口,又抿住嘴巴。無喜無悲地盯著我看了很久,忽然伸過手來,環住了我的肩。


  我沒掙紮,因為掙紮從來都無果。或許也因為他在餐桌上所說的那番話,在我心中泛起了一些波瀾。


  但我又忍不住想,如果是李昂,假如是李昂……我在李昂身邊時,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他不會讓我見到惹我不爽的人。


  直到放手出門,費子霖也沒有說話。


  我也沒有,解開禮服,躺到沙發上,閉起眼睛,立刻就想起了李昂。


  我想起有一次我們一起去海邊玩,那時我跟他還有點別扭,就像現在不肯跟費子霖講話一樣,不怎麽搭理他。


  起先他一直找我聊天,後來有點訕訕的,也就不再聊,而是自己坐在沙灘上堆城堡。


  我也喜歡堆城堡,但我隻能堆出一個公共廁所,於是看著他堆。


  他堆得很漂亮,而且做得很像,我漸漸看得入神,還不知道這會兒已經過了四個多小時。忽然來了一個浪頭,拍碎了城堡,也把我們兩個人全都拍成了落湯雞。


  我擦著臉上的水,對大海這樣不通人情的行為很是怨懟,這時李昂伸手抱住了我的腰,一邊把一隻小螃蟹放到了我膝蓋上。


  小螃蟹長得很周正,兩隻鉗子舞得很是囂張,我跟它大眼瞪小眼地瞅著對方,餘光看到李昂賊眉鼠眼的笑容。於是我撲過去吻住他的嘴,順手摸下那隻螃蟹,拉開他的泳褲,放了進去。


  謝天謝地,螃蟹沒夾他。


  他們的晚茶通常要喝到很晚,所以我被這個夢從沙發上驚醒時,費子霖依然沒回來。


  從窗戶上看去,花園裏燈火通明。


  我覺得自己還沒醒,爬到床上繼續睡。睡著後不久覺得有人抱我,裹著一身濃濃的酒氣。


  我想是費子霖,又覺得是不是李昂,鬥爭了一會兒,最後決定認定他是費子霖。我搞錯李昂不會收拾我,但費子霖會的。


  正吻著,床上忽然一動,我睜開眼,看到床邊立著個人影。還未看清,對方就把我抱了起來,走到浴室門口,含含糊糊地說:“開門。”


  我通神一般地靈光了,用手擰開了門,閉上眼睛繼續睡,然後被扔到了浴缸裏。


  費子霖的浴缸很爽,水很深。浴缸的邊緣時黑色大理石,坡度很舒服,尤其是躺著。


  我在不斷起伏的溫水中睡得一塌糊塗,醒來是因為聽到電話鈴聲。


  清醒了一會兒發現我還在水裏,費子霖躺在我旁邊,小孩抱熊一樣地抱著我。


  雖然有水蒸氣,但浴室裏的味道還是惡心透了。我推了推費子霖,沒弄醒他,便拽起電話,問:“什麽事?”


  是管家,說:“七少爺約好早晨去打獵,現在已經到時間了。”


  我從水裏撈起費子霖地手腕,表盤上顯示四點。


  他們打獵一般四點半出發,太太們有的看,有的也參與。


  除了玩槍,費子霖最喜歡的就是打獵,他喜歡這種充滿血腥和製裁的遊戲。而我不會玩槍也不會射箭,更無法跟熊搏鬥,當然從未參與過。


  我放下電話,推搡著費子霖,叫他:“起來。”


  推了許久他才哼了一聲,慵懶地咕噥:“有事?”


  “你不是要去打獵?”我說:“你快遲到了。”


  費子霖先是沒吭聲,閉著眼睛睡。半晌忽然坐了起來,呆了一會兒,把頭栽進了水裏。


  出於善良的人性,我伸手拉扯他。看樣子他們昨天很晚才結束,但看樣子隻喝醉了費子霖。


  結果我越扶他,他越掙紮,最後大約是生氣了,狠狠地掙開了我的手,浴缸裏很滑,我一受力,頓時順著坡度滑了下去。


  我連忙閉氣,與此同時腰被摟住,拖了上來,隨著他躺下去的動作,趴到了他的胸口上。


  我手忙腳亂地撐起身體,看到他濕漉漉的眼睛,手掌默默地爬到了我的臉頰,擦掉了我臉上的水,順著滑到我的背上,最後沒有再動。


  我問:“你還去嗎?”


  他閉了閉眼,像是在表示讚同。


  “起來吧。”


  我覺得很尷尬,扭動著身體想下來,卻被他掐住了腰,說:“別動。”


  我隻好說:“在水裏做對你的身體不好,以後容易ED。”因為水裏不能帶套,而我能感覺到,在這樣的近距離接觸中,他已經起了反應。


  “我沒說要做。”他順著浴缸的弧度揚起了脖頸,閉起了眼睛,擺出一副很享受的姿態。手掌探到我背上,壓下,然後不斷地撫摸,就像在摸嚕嚕那樣,緩慢而溫柔,“雯雯……”


  我沒吭聲。


  但他絲毫不介意,聲音沉鬱而和緩,“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如果這是病……就永遠病下去吧。”


  我問:“你喜歡丟臉?”


  “至少像個活人。”費子霖輕輕地哼了一聲,道:“況且我沒什麽好丟臉,他們是我的家人。”


  好吧,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沉默了一會兒,又聽到了他的聲音,還是那麽低,那麽緩慢:“替你預約了彩繪師,今天下午。圖樣你自己選,僅限於花草。”


  我愣住,瞅著他,像個傻子。


  費子霖也半闔著眼皮,眼底的光芒很凜冽:“你也記得你的承諾。”


  果然!


  我要賴掉,先裝茫然:“我承諾過什麽?”


  “不承認?”暗含威脅的口吻。


  “我不記得我有承諾過你什麽。”我一口咬定:“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麽。”


  起初,費子霖隻是沉默地看著我。


  這樣過了很久,久到電話又響了,而他徑直拔掉了電話線。


  隨後重新看向了我,問:“是得不到的更珍貴?還是你的逆反心就這麽強?”


  我沒說話。


  “我希望你對我好一點,並不要求像以前一樣以我為中心。”我以為費子霖不會好意思說這些,哪想他真就說了,而且還說得極清楚:“你已經沒權利選擇任何人,這樣跟我鬥氣,會有什麽收益?你這把年紀還要我教你做事,不覺得丟臉麽?”


  我懶得跟他爭辯,隻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OK,”他的手臂摟住我的腰,緩緩坐起了身,偏過頭,目光執拗:“彩繪必須做,你答應過的事也必須做。否則……”他動了動胯骨,聲音變得低了,蘊著冷冷的得意:“我現在就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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