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神經兮兮

  之後費子霖處理六嫂,他沒有對我講,我也沒有過問。


  費子霖的六哥來了家裏,我也沒有去見他。


  第二天二哥來了,說要見我,但費子霖不準見。


  第三天三哥來了,幹脆連大門也沒進來。


  第四天……


  費子霖剩下的五個哥哥通通來轉了一圈,而我誰都沒有見。


  我甚至很少正麵見到費子霖,因為嗎啡的戒斷反應在第一周最痛苦,沒有食欲,精神萎靡,我總是覺得傷口劇痛,盜汗。睡覺的時候噩夢連連,失去理智,變成了一條瘋狗,抱著費子霖的手臂啃得鮮血淋漓。


  第二周的周一,我的狀況稍微穩定,費子霖帶我去醫院做檢查。


  這次不是找六嫂,而是其他醫生。檢查說我背上的傷沒事,身體有點營養不良。


  回家的路上,我靠在椅背上打盹,快睡著時,感覺費子霖的手抱住了我的肩,按了按,把我按到了他懷裏。很溫柔地摸著我的頭。


  找鄺格做心理治療的主要目的是戒嗎啡,每周三次,費子霖會送我去,然後就忙他自己的。


  我則跟鄺格聊天,因為鄺格建議他給我點自由,我不知道關我跟戒毒有沒有關係,總之,每周的這天,我都過得很開心,我可以肆意走動,而且鄺格有小醜魚。


  診所在鬧市,對麵就是菜市場,樓下很多各色小吃,據說這條街晚上是夜市街,真是生機盎然。


  而我的治療內容基本隻有跟鄺格聊天,看他的旅行照片,他去過一百多個國家。


  有空我就四處亂轉,有時鄺格會讓我去樓下買水果,買我喜歡的,買回來我們一起吃。


  今天也是這樣過,我跟鄺格還有他的女助手一起吃橘子。鄺格邊吃邊問我:“最近症狀還常有嗎?”


  “少點了。”我說:“可還是經常不舒服。”


  “不舒服是正常的。”鄺格笑著說:“不要去想它,就當自己得了一場感冒。”


  我點頭,費子霖說鄺格是幫我戒毒,但治療過程中,鄺格很少跟我提嗎啡,他隻喜歡講他的遊記,講各地的美食和風俗。


  正聊到這,電話響了,女助手去接電話,聽了一句忽然低叫了醫生,放下話筒,可憐巴巴地瞅著鄺格,說:“所長,我又幹壞事了。”


  “又搞錯預定?”


  我已經來做了快一個月的治療,不僅一次地見證了這位女助理的不靠譜,她經常搞錯預定,但鄺格從來都不罵她。


  女助理點頭。


  “推掉啊。”鄺格說:“告訴對方我今天有事。”


  “可……”女助理咬了咬牙,最後說:“那是遊玩世界的李昂,他兩周前就約好了,是我記錯了……”


  李昂?


  如果她沒把身份都說了,我肯定以為是我自己聽錯了。


  他來看心理醫生?

  鄺格是六嫂的同學,但與費家並無交情,與黑道也並無聯係,甚至曾協助過J方,白得非常徹底。他的診所技術和保密性都非常好,僅僅服務於身份特殊的權貴,包括政客、黑幫、富豪等等。


  這類型的私人醫生,私人醫院其實非常之多。而我認為費子霖選擇鄺格,一方麵是他技術好,一方麵還是因為他跟六嫂是同學,多少算層關係。


  因此,我沒有想到李昂也會選擇這裏。


  我更沒有想到,會這麽恰好地跟我撞車。


  鄺格頓時鬱悶了,完全沒吭聲。


  我是費子霖送來的,那邊是李昂,兩邊都是黑道,連我都替他為難。


  女助理見他不說話,便催促,問:“所長,怎麽辦呀?已經在門口了。”


  “你去接待他吧。”我還是幫幫他吧:“我會打給費子霖,說我不舒服,要他來接我。”


  鄺格想了想,點頭,說:“那就抱歉了,後天你早上就過來,好吧?”


  我點頭:“好。”


  我從衣架上取下外套,拿上提包,拿了半顆橙子,去等電梯。


  “叮”,電梯上來了。


  真快,快得我什麽都沒來得及想。


  電梯門已經緩緩滑開。


  我側開身,看著裏麵的人走出來。


  李昂長得帥,但他的長相與我而言並不特別,論俊美,比不上帥得人神共憤的盛華延,論氣質,又沒有費子霖那麽讓人印象深刻。


  可縱使這樣,在看到他的這一刻,我的心還是被一種莫名的開心和興奮所占據。


  這種感覺來勢洶洶,叫人茫然。


  這時,李昂站到了我麵前,右手插在牛仔褲插袋裏,笑著問:“怎麽在這?”


  “病了。”我順嘴說完,見他愕然,隻好解釋:“其實是因為之前吃錯了藥,把普通止痛片吃撐了含嗎啡的強力止痛片,上癮了,要戒的。”


  他沒說話,沉默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最後落到我的臉上,顯得意味深長。


  我被他這樣看得很緊張,但還不想走,便問:“你來做什麽?”


  “隻是谘詢。”他說這四個字時,依舊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距離上次見李昂,還不到三十天。


  但上次見麵,我沒什麽印象了,最近因為戒斷反應很不清醒,更是覺得那和後麵都一樣,全都是嗎啡給我的幻覺。


  所以我能對比的其實是四個月前,那時他的臉比現在飽滿一點,氣色也好一些。看我的眼神也是很溫柔很憐愛的。


  跟現在這種,我形容不上來的,讓人不舒服的眼神完全是兩種。


  就在我想這些的時候,李昂又繼續說了話,比起他剛剛充滿疑惑的聲音,現在忽然變得好溫和:“我沒生病。”


  “那就好。”真的,就這一個表情,忽然間就讓我控製不住地笑到了臉上:“這裏治的都是精神病和吸毒的,聽說你來,我嚇了一跳的……”


  李昂點頭,笑道:“含有嗎啡的止痛片必須有醫囑,你怎麽偷到的?”


  我不想說六嫂給我下藥的事,便沒吭聲。


  李昂也就沒說話。


  久久的沉默之後,我開始覺得很累,說:“我還是回去了。”


  “好。”李昂點了點頭,柔聲說:“路上小心。”


  “嗯,再見。”


  我進了電梯,按了按鍵,想著我還沒給費子霖打電話,不知道鄺格給他打過沒有?


  然後按耐不住地想起剛剛那一幕,想起李昂的那種表情。


  忽然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我碰到李昂,似乎不該是這樣。


  可我該做什麽,忽然想不起來了。


  沒來由的有點怕。


  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麽。


  從電梯裏出來時,我覺得自己快要虛脫,走了幾步,身後忽然傳來重重的腳步聲,然後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臂,拽著我轉了過去。


  我看著麵前的人,訝異。


  又是李昂。


  他的背後是安全通道,而我們剛剛在八樓。


  所以他先是握著我的手臂,稍稍歇了一下子,才甜甜地笑了,問:“著急回去嗎?可不可以跟我聊聊天?”


  我低下頭,看著手臂上的那隻手,耳邊繼續傳來他的聲音:“喝咖啡、冰激淩或者喝茶都好,我請,好不好?”


  我回神,點頭,指著他的手,解釋:“聊天好的,但你能把手放開嗎?”


  李昂放開了手,錯愕地看著我,輕聲問:“為什麽要放開?”


  這問題問得真好,我竟無言以對。


  我隻知道他抓住我的那一刻,我不舒服,渾身哪都不舒服。


  難過,疼,總之隻想抗拒。


  我想了很久,才想到一個解釋這個現象的理由,抬頭看著他蹙緊的眉,攤手解釋:“剛剛沒告訴你,我的精神也出了點問題,所以就神經兮兮的。不過我不攻擊別人的,但誰都不能碰我。”


  李昂就好像聽到了什麽特大笑話,毫無風度地大笑起來:“魚丸我怎麽以前沒覺得你這麽會講笑話?”


  我稍稍鬆了一口氣。萬一他信了,我肯定更別扭。


  之後我就上了李昂的車。


  他今天開的是勞斯萊斯,這車在我心裏一直比較老氣,所以當看到他在前擋風玻璃窗上掛的兩隻海豚和一串小醜魚,頓時覺得不倫不類,醜得要死。


  李昂一邊開車,一邊笑著問我:“想去哪裏?”


  “不知道。”


  他抬腕看表,說:“這個點隻能喝下午茶。”說著看向了我,笑著問:“其實想吃小龍蝦的。”


  我也連忙看表,還不到四點。


  我已經好久沒有好好吃飯了,要麽是沒有心情,要麽是不太舒服。


  最近更是及一頓飽一頓,於是聽到小龍蝦三個字時,忽然就對那香香辣辣的小鮮肉充滿了欲.望。


  於是我忍不住地咕噥:“我不嫌早……”


  李昂揚起眉,淺淺地笑:“太遠了。”


  “喔……那就算了。”說來慚愧,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日子,身上完全沒有錢。


  不過喝茶也好,小龍蝦不吃就不吃。


  過了一會兒,李昂的手忽然按到我頭上,問:“生氣了?”


  我偏過頭,躲開他的手,說:“沒。”


  此時正是紅燈,李昂收回了手,看著我,笑得很溫柔,就像我們從未分手:“小龍蝦是發物,你背上的傷好了嗎?”


  “早就好了。”


  他又開始賣乖,咕噥:“可是很遠,這麽開要一小時……”


  “不吃了。”我突然一陣煩:“我都說了算了,你幹嘛總提啊?”


  李昂一愣,隨即輕輕地說:“我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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