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大嫂
而此刻我嘴裏這種慢慢溶解,慢慢麻痹內壁的苦澀。讓我頭暈,突然又覺得我記錯了,全都記錯了。
費子霖給我倒了杯水便出門,十點多鍾時,孟買來了,帶我去醫院檢查肋骨。
這是我在傷後第一次見孟買,他還是那副樣子,沉穩而和煦,跟我打招呼時,神態稍微有點不自然。
而我一看到他,腦子裏隻能想到他開槍時的樣子。想起他開槍前跟我對視的那一眼,平靜,溫和,甚至微微頷首,是一種甕中捉鱉的絕對自信。
到了醫院,依舊是六嫂。
孟買替我說明來意,六嫂便蹙起眉,問我:“怎麽碰到的?撞了還是壓到?”
我說:“壓的。”
孟買緊跟著解釋:“七仔擔心會錯位。”
六嫂扶了扶眼睛,又把手插進白大褂口袋,說:“去拍個片子看看。”
片子很快拍好,也沒錯位,六嫂便叮嚀了一下,寫了藥方給我們,說:“注意休息,如果真的錯位,就要再做手術矯正。她不長嘴,你要跟小七說,知道嗎?”
孟買應了,我又說:“我現在每天都睡不著。能不能……”
“喏,安眠藥。”她從抽屜裏拽出一個小紙包,說:“一天半粒,吃一星期。”
之後我們正要走,六嫂的電話突然響了,她聽了一句,立刻怒道:“為什麽會放進去!你們怎麽做事的?”
聽了一會兒,又問:“搶救過來了嗎?……我馬上就到。”
孟買聞言,轉過頭,問:“出什麽事了?”
六嫂已經脫了白大褂,臉色鐵青地說:“大哥派殺手去了療養院。”又按著手機,說:“真是個雜種,我得叫我老公跟他談談。”
我忙問:“療養院裏有誰?”
孟買看了看我,神色有點猶豫。
倒是六嫂沒有隱瞞,拿起外套,把手機放在耳邊,對我解釋說:“是大嫂,正好,孟買你跟我來,虞雯……一也來。”
我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隱約還是有數了。當初大哥跟我說大嫂沒事,我就覺得古怪,隻是因為種種原因,我沒有去探究。
六嫂從來不帶人,但她車上好多軍火。要孟買和我跟她一起去,其實也是因為我們此行來帶了兩車隨扈。
在路上,六嫂跟孟買說了一下打電話時的狀況,說大哥派人去了療養院,差點殺死大嫂。
凶手扣住了,拒不交代,但在那的隨扈有人認識他。
我問六嫂大嫂的情況,她先是沉默,最後對我說:“看了你就知道了。”
的確,看了我就知道了。
說是療養院,其實隻是掛執照的小別墅,遠離市區,環境清幽。裏麵有便衣的醫護人員,病人也隻有大嫂一個。
我們去時,大嫂正躺在床上,醫生說是打了鎮靜劑,因為她嚇壞了。
自從我當初嫁給費子霖,妯娌裏麵,也就跟大嫂還算不錯。大嫂是那種華麗而高調的女人,大哥不是兄弟裏麵最有錢的,但大嫂穿得最闊,打扮得最風光。
大嫂長得十分漂亮,她比大哥小九歲,父親也在道上混,但隻是個地頭蛇。
這種基層身份原本是配不上的,但據說因為她太漂亮又太迷人,把大哥迷得七葷八素,查了一下背景,發現沒有問題,就娶回了家。
我記得我上次見大嫂還是快四年以前,那次我們進行了最後一次對話。我記得,她送我回去時,在車裏,擺著手對我說:“不要再亂跑,我有空再來看你。”
那是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現在她已不會說話。
凶手買通了療養院的一名醫生,化裝成醫生的助手進來,給大嫂注射了過量利培酮。
但由於病房裏還有醫生不清楚的秘密安置攝像頭,保全正巧檢查,發現了事情。
而大嫂現在的狀況,我差點認不出她。
她瘦得整個人都是幹癟的,臉色蒼白,頭發枯槁,指甲龜裂。
孟買沒有和我們一起進來,而是在審凶手,醫生出去後,房間裏隻有我和六嫂兩個人。
六嫂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用手擦著大嫂瘦成一條的臉,而我縱然有所疑問,也沒有開口。
後來我倆在附近坐下,我終於忍不住問六嫂:“我剛聽說利培酮,大嫂她……精神出問題了嗎?”
“嗯。”六嫂歎了口氣,低聲說:“完全瘋了。”
“是因為……”我看著病床上的大嫂,她其實沒錯,跟我一樣,隻是嫁錯了人:“那件事嗎?”
六嫂靠在沙發上,摘了眼鏡,揉著太陽穴,歎息著說:“那次安排了三十幾個人,按說是發帶子可以做假,所以我們都以為做做樣子,下藥,以後不要再提就是。”
“可他說不行,李昂說要輪就要出效果,否則就還一條命……所以我老公和小七去的時候,大出血,腸道脫垂、子宮摘除……”光聽著我就覺得膽戰心驚,脊背上汗毛直豎。而六嫂縱使是醫生,提起這件事,也不免紅了眼眶:“好不容易搶救過來,大哥卻帶著情婦來了,刺激了一下,就徹底瘋了。”
“大哥一直有情婦?”
六嫂點著頭,說:“爸爸還在時,有一年冬天,大嫂陪他散步,爸爸跌倒,大嫂為了接住他,把自己摔小產。後來就再也沒有懷到孩子。”
大概是大嫂的樣子不止是可憐,簡直就是生不如死。帶給我的感覺太震撼,讓我不由有點埋怨李昂。萬艾琳又不是什麽好女人,說穿了還是為了錢,輪了就輪了,幹嘛還要弄成這樣才滿意?
可轉念一想,又怪不得李昂,這件事的起因是大哥不對,可萬艾琳死了,大哥這邊要給交代,這個死扣,根本無人能解開。
我問六嫂:“他是為了扶正情婦才殺他太太嗎?”
“小七不讓他娶情婦,可他堅持。於是談了一下,最後決定等大嫂死了,所以……”
我真是好無語:“他怎麽這麽過分……”
“過分?”六嫂看著我,意味深長地笑了:“你都要嫁李昂了,還有什麽更過分?”
我沒說話。
“我理解你喜歡李昂,可能因為他有我們不知道的好,可你覺得他喜歡你嗎?”六嫂看著我,淡淡地說:“最近小七把你禁足,聽說連電視信號都屏蔽,你想知道外麵的消息嗎?”
我愣住,剛一張口,六嫂就又說:“別知道,聽我的。慢慢把李昂忘了,從你嫁給七仔那天,我爸爸選定你那天,你就不應該選李昂。你別覺得我們這是利己主義,這隻是規矩,你在這條道裏,享受它給你的便利,就得守這個規矩,不能太貪心。”
我看著病床上的大嫂,沒有說話。
從療養院出來時,我的心情陷入了一種極端的低落。
我覺得整個世界都顛倒了,混亂了。
回去之後,我主動下廚燒了一桌菜,結果每天都會回來吃飯的費子霖今天並沒有出現。
我一直等到十一點,終於心煩地覺得把菜倒掉,倒到第三個,轉身發現費子霖在我身後。
我看他時,他就走了過來,拿走了我倒到一般的盤子,放回桌上,伸出手臂,輕輕地摟住了我的腰,低聲問:“怎麽沒call我?”
嗬……
他一說我才想起來。
我忘了。
我根本沒有call他的習慣,他也沒有被我call的習慣。
我想推他,卻感覺到他的手臂越收越緊,最後隻好作罷,把頭靠到了他懷裏。
其實被他抱著的感覺並不是很好,因為感覺不到什麽溫度,甚至沒有什麽溫柔。
當然,費子霖已經溫柔了很多,隻是我最近總會忍不住地用更溫柔的李昂跟他比。然後開始想李昂。
之後費子霖鬆了手,把剩下的三個半菜送進了微波爐。
剩下的留給傭人做,拉著我出了廚房。
之後坐在餐廳,依舊是那張長條餐桌,他依舊喜歡坐在長方形的寬那側,我也依舊習慣坐在他的左手處。
這是費子霖一開始的意思,他說他不喜歡看著我吃飯,因為我吃東西的樣子很沒氣質,而我特別想跟他每天都一起吃飯,就退而求其次地選擇側麵。
等的過程中,我倆依舊沒人說話,跟每天一樣,很壓抑。
很快,菜就端來了,費子霖拿著筷子,夾著菜,吃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問我:“吃過飯了?”
我點頭:“等不回來你,就吃了一點。”
他點了點頭,依然沒表情:“陪我吃一點?”
我繼續搖頭:“我不餓。”
他便沒在要求,拉走了我手邊的茶杯,握住了我的手。
那枚鑽戒就在他左手上,這樣握著我的手,看起來很明顯。
最後費子霖自己吃完了這些菜,在我的印象裏,他好像從來都沒一口氣吃過這麽東西,不免讓我有點擔心。
很快他就睡著了,依然抱著我,但越來越鬆。
以我對費子霖的了解,他完全沒有吃安眠藥的習慣,所以三粒半對他已經足夠。
我悄悄地偷走費子霖的手槍和手機,給司機發信息,要他上樓來,然後悄悄溜到車庫,躲進了邁巴赫的後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