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記憶
壯漢帶的行囊並不多，隻是放了些衣物和木質水壺在包裹裏，輕裝上陣。
沿著來田家村時做的標記一路前行。
長林豐草，蚊蟲繞身，在他裸赤在外的肌膚停留片刻，留下了紅色的印記。
壯漢麵不改色，宛如自己是個刀槍不入的銅牆鐵壁。
——呼——呼——
壯漢的腳步很輕盈，呼吸卻很粗重，心跳撲騰撲騰的跳著，好似下一秒就會從心眼裏跳出來。
離醒過來時的目的地越來越近了，壯漢突然停下了腳步。
一手撐在樹幹上，壯漢用力地喘了口氣，他眼裏的驚懼和痛恨越發明顯。不知為何，他打從心底裏的不願再踏前一步，好似前方有什麽凶神惡煞的猛獸等著他。
“啊！”壯漢抱著腦袋跪在了地上。
就在方才，他的腦子像是被雷霆劈了一般，發出強烈的陣痛感。他那高大的身軀蜷縮成一團，好似那巨大無比的蜘蛛被人一掌拍死時，本能的蜷縮成一團。
太痛了……
好像有一雙手要把他腦袋裏的東西都挖走，隻留下一個空殼，可伴隨疼痛的同時，還有無數個讓他震驚又迷茫片段閃過。
這是他的記憶……
壯漢震驚在於他想起了自己是誰，震驚在於他想起了他的妻子；可他也因此而迷茫，質疑，他的記憶是不是假的？
因為他所能想起的回憶裏，他的妻子性情膽怯而懦弱，是個被家族欺壓宛如丫鬟一樣的人，可失憶後接近她，卻發現她明明強勢又聰慧。
一個人會有這麽大的性情轉變嗎，田棗？
緩過了一時的疼痛，冷汗順著麵頰流下，帝夜掣的神色還有幾分慘白，他狼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坐在了地上，長腿微曲。
帶著繭子的手撫上了自己的麵頰，指尖擦過麵上的坑坑窪窪，帝夜掣一時怔愣。
他看不到自己的臉，但手中的觸感卻不會騙人。帝夜掣閉上眼睛，仔細的回憶著失憶後的記憶。
最後，帝夜掣隻能扶額歎息。
不為別的，光是想到失憶後的自己整日圍著自己的妻子屁股後頭轉，暗地裏還時不時的痛苦糾結對方的冷淡……
實在不是男人作為！
他還有一惑未解，譬如為何他的日子認不出他來？是因為他毀容了，所以他的妻子田棗才沒有認出他來嗎？
可夫妻二人本就是最親密的存在，而且從前雖是他入贅，表麵上是他依附田棗，實際上因對方的性子有些懦弱，主導夫妻關係的素來是他。
說難聽點，從前田棗的生活重心全是他。
在田家村裏像田棗這樣貌美的女人一個人撫養著一個孩子，無疑艱難，或許她能應了那句為母則剛，從而讓自己立起來。
但，田棗無法認出同床共枕的丈夫，這一點讓帝夜掣的心頭升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平日那雙屬於壯漢才會有的沉靜的眸顯出了深沉。
罷了，或許是他們之間原先並沒有感情吧，一個沉默一個寡言，平日裏的交流也甚少，他對田棗的了解有限，她沒認出他，也是平常爾耳。
帝夜掣的心裏很自然的就為田棗沒認出他而自行想出了一番解釋。
縱是他帝夜掣才高八鬥，學富無車，他也不會想到，在他離開的數日，他的妻子軀體早已被未來時代的靈魂占據。
“呼——呼。”
周圍的風聲忽的變大了，在學武之人的耳內聽來，這風來的不尋常。
帝夜掣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警惕，耳朵一動，他反應極快，立馬一個翻滾，便望樹木茂盛的地方奪奪取。
他屏住呼吸臥趴在草叢，隻透過枝幹交錯的縫隙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很快，帝夜掣耳尖的聽到了鞋子踩在枝幹上‘哢嚓哢嚓’的腳步聲，與此同時，還感受到了一股殺氣，他的筆尖冒出了點點汗珠。
他的記憶還沒全部憶起，現在所靠皆是本能。
帝夜掣篤定，這股殺氣是衝著他來的！
這次進京趕考，他得了狀元，皇上賞賜了他一座府邸，他回村欲接妻子二人進京入住。卻沒想到自己會在途中遇到刺殺，而且還是明晃晃衝著他來的。
他隻是得了一個狀元，在官場上還來不及建功立業的他會惹上了誰的眼，竟有人想下狠手，讓他死在回村的途中。
帝夜掣百思不得其解，他緊皺著眉頭，目光緊緊的盯著前。
隻覺得這其中藏著有關於他的陰謀，帝夜掣從慢慢恢複記憶開始，他的神經一直保持著十分警惕的狀態，就怕萬一自己又沒注意，下一秒就會人頭落地。
帝夜掣忘不了，一群黑衣人在他麵前斬殺著他雇傭的傭兵的場麵，滾燙的液體血濺他一臉，刺痛了他的眼睛，那一個個傭兵被一箭穿心的畫麵讓他心有餘悸，仿佛下一秒，那沾滿血液的劍就會穿進他的胸膛。
雖然彼此隻是雇傭關係，但帝夜掣第一次親眼瞧見有人活生生被斬殺在他麵前，起因還是他，說不愧疚，那不可能。
帝夜掣也有一身的好功夫，畢竟一人之力難敵眾，最終他逃脫的途中，墜入一河，才脫險。
命也去了半條，若不是有人救了他，隻怕他這條命早已歸西。
帝夜掣不怕死，卻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做了個無知鬼。
……
“都這麽些日子了，帝夜掣隻怕都死透了，怎的還不讓我們歇口氣！”
罵罵咧咧的聲音由遠到近，帝夜掣聽到了那人口中提及了自己的名字，眼神一凝，他的視線很快鎖定了一個位置。
擔心自己會被發現，帝夜掣的呼吸聲更是清淺，他垂下眼，耳朵卻立著細聽。
“主子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就他跳的那條河，你我派人上上下下尋了多久？別說人，一根毛發也沒見著！”
“這就帝夜掣沒死！”
“帝夜掣這丫的太能躲了，別讓老子找到他，不然老子就先把他腿廢了，讓他逃！”
“少說廢話，趕緊繼續找人！”
……
這兩道聲音漸行漸遠，帝夜掣背後的衣襟早字濕成了一片，濕噠噠的緊黏在了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