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離開

  貓山外圍，有一座小城，城名“上陽”。城內民風淳樸、百姓安居樂業。因臨近妖國，故妖類眾多。過上陽十餘裏，有又一城名“三衍”，餘師門三衍觀便坐落於此。


  ——《解逸手劄》


  與木生相處的日子簡單而又舒適。莊瑤說是來報恩的，其實仍是被伺候著，每日過著飯來張口的生活。


  可是，時間一久，莊瑤漸漸察覺出諸多不對。她從不曾見過木生給身邊的物件兒取名，也沒見到木生對花對樹對鳥對魚說話。木生的一切表現都太正常，正常得有些不像莊周那個傻子。


  為了搞清楚木生究竟是不是莊周的轉世，莊瑤決定試探試探他。


  此時木生正在灶間做飯，莊瑤走過去，指著灶台問他：“這是什麽？”


  木生耐心地解釋著：“這是灶台，可以用來生火煮飯。”


  莊瑤連連搖頭：“不是，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問，它的名字叫什麽？”


  木生被她問得一愣：“名字……名字就是灶台啊？”


  “不對，你應該叫它火旺。”莊瑤回憶道：“因為它脾氣暴，所以你給他取了名字，叫火旺。”


  木生臉上是十足的茫然，他抬頭看著莊瑤，怕她生氣，小心問道：“可能……是前世的我取的名字？轉世之後的我，真的不記得了……”


  莊瑤搖身一變，恢複貓身。她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四爪蜷起，露出毛絨絨的白肚皮，朝著木生“喵咪”叫了幾聲，甚是可愛。


  木生絲毫不為所動，倒是盯著莊瑤的尾巴骨問：“遙遙，你的尾巴怎麽不見了？”


  莊瑤躺了半天，也不見木生走過來揉自己的毛肚皮，不禁歎了口氣，重新化為人身。


  雖說魂魄一入六道輪回，便能洗盡前塵、宛如新生，但畢竟還是同一條靈魂，總有些特質是不變的。莊周前一世是貓奴，那麽即便他輪回上千次，也還是貓奴，誇張點說，他的“奴性”是刻了骨入了魂的。


  並且，莊瑤與莊周間因果可不算小，還有一條貓尾做契，莊周的魂魄對有關莊瑤的記憶應當是有反應的才對。


  若輪回一世，就真的是個全新的人，莊瑤又何必執著於尋找莊周的轉世報恩？當然是因為因果尚在，才需要了結。


  可莊瑤一番試探下來，木生半點反應也無。她不得不做出最壞的推測：恐怕，自己是找錯人了。


  一旦建立起這種想法，曾經被她忽視的種種細節在這瞬間全部湧上心頭。


  木生的發型與莊周有很大區別、木生平時常念叨的文章聽起來也很陌生、木生不會做蝦丸……


  最重要的是，初次見麵時，莊瑤根本沒有在木生身上感應到尾巴的存在。


  想起當初她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莊瑤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自己怎麽這麽沒長腦子，笑的是連這種理由自己都想得出來。


  現在該怎麽辦呢？想到自己第二條尾巴還在木生身上，莊瑤頓時犯了難。


  她雖然任性，卻也曉得一些道理。是她毫無道理地把木生拖入這趟渾水，現在又說認錯了人，叫他老實些把尾巴交出來，這未免也太欺負人了。


  就在這個時候，莊瑤終於想起了娘親的教誨。


  記得娘親說：“自己選的人，哭著也要跟他耗到死！”


  娘親還說過：“自己送出去的尾巴，打死也不主動收回來！”


  所以莊瑤理直氣壯地跑了。她想著，等自己找到了莊周，木生也差不多老了，到時就可以把尾巴拿回來啦，兩不耽誤，多好。


  跑之前，莊瑤還是跟木生告了別。


  她依依不舍地喝完了最後一碗魚湯，揉著肚子對木生說：“那個，抱歉啊，我發現我好像認錯人了……”


  木生一時怔住。


  莊瑤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你放心，我會補償你的！我的尾巴還在你身上，它能保護你一世康健。”


  木生抿了抿唇，一向好脾氣的他罕見地流露出一絲慍色：“莊瑤，你——”


  這簡直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莊瑤猛地跳起來，對著木生做了個深揖：“我們就此別過！”


  話音未落，她已運起輕身功法，飄然遠去。


  徒留木生一人獨坐，直到夜色濃沉、露濕中衣。


  他終於站起來，搖頭苦笑道：“終究是大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