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化形

  若早知那日貪玩入山會遇見她，餘……


  餘仍不悔。


  ——《解逸手記》


  對這一切無知無覺的單言在道觀中無憂無慮地長大，小小年紀便展露出了過人的天賦。子崇道人更是將他視為全觀唯一的希望，想盡法子為他尋來上好的靈藥調養身子，又廢寢忘食地鑽研典籍，試圖為他找到最合適的功法。


  莊周留下的功法雖好，卻要求修煉之人必須先自行修煉至入道境。在他看來，他那功法隻為飛升，若是繼承者連入道境都達不到，怎可能見得到仙途的終點？


  是以在單言未達入道境前，子崇道人並不打算讓他知道這功法的存在。


  單言十五歲那年，子崇道人為他卜了一卦。卦辭雖含糊不清，卻也揭示了單言命中將有一劫，乃是與情有關，若不能度過，恐傷性命。


  子崇道人被嚇得臉色慘白，登時下了命令，不許單言私自出觀。然而單言從小被嬌寵著長大，哪裏肯受這等拘束？故此，他常常計劃著偷溜出去，卻又在師兄們的圍剿下次次失敗。


  直到他長到十八歲，學了一門隱匿氣息的道法，才算有了溜出道觀的實力。


  已經三年沒能出來閑逛的單言十分興奮，又怕會被發覺他失蹤的師兄們捉回去，便掐著才學不久的禦劍法門，隨意挑了個方向絕塵而去。


  玩耍到日薄西山，單言打量著這處陌生的山林，決定還是要回到觀裏去。偷跑出來已是過錯，若是夜不歸家，怕是師父又要抱著他痛哭不止了。


  就在他禦起劍來，正要原路返回時，身形卻驀然一頓。他轉頭盯住一個方向，疑惑道：“這是……妖氣？”


  ——


  刻苦修煉的第四十六年，第二條貓尾已是修長有力，莊瑤終於修得人形。


  她修出人形的那天，附近幾座山頭的精怪都來圍觀。山中無日月，大家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妖怪，平日裏最大的新聞也不過是誰家娶了新婦、誰家又生了小崽，或是誰家崽子拔了鄰居的草藥、誰家藥草又毒倒了誰家的崽子……


  像這種“成人禮”算得上是大喜事，主角又是這片山脈中頂出名的貓妖後代，妖精們自然不會錯過這場熱鬧。


  “妹妹，出來吧！”頂著貓耳的俊美青年喚道：“大家都愛等你呢，快，不要那麽小家子氣！”


  “再等一下嘛！”莊瑤的聲音從竹門簾後傳來：“這衣服我不會穿呀！真是麻煩死了……就快好了！”


  “哇呀，莊瑤的聲音好好聽哦！”麻雀精在鹿妖的角上蹦蹦跳跳：“就像百靈鳥兒一樣好聽！”


  廳裏恰好站著一隻百靈鳥妖，她小嘴兒一撅，氣哼哼地說：“比起我來還差遠啦！”


  就為了這麽兩句話，麻雀精竟然與百靈鳥吵了起來，嘰嘰喳喳好不熱鬧。旁的妖怪想要勸架，卻又說不過這兩隻善言的鳥兒，場麵一時混亂起來。


  當莊瑤從簾幕後走出來的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一息。


  所有妖精都沒想到，那個圓滾滾的小白肉球修成人身，竟是如此、如此靈動。旁的不說，單單那一對似嗔似怪的眸子，就仿佛藏盡了幽藍的海水。她但凡看你一眼，便是將那海水灌進了你的身體裏，叫你心中生起層層波瀾。


  莊瑤靜靜站在廳中，大眼睛四下掃了掃，見大家都不說話，還以為自己化形失敗了。她焦急地一跺腳：“娘親！是不是你教錯了呀！你看他們都不說話，我肯定是難看死了！”


  “妹妹，他們那是被你的樣貌震撼到了。”百一六安慰她：“你可是咱們這麽多兄弟姐妹中，化形時間最短、最成功的。”


  莊瑤這才滿意，走到娘親麵前跪下，抬頭問道：“娘親，我既然已經修得人身，是不是就能下山去，找那傻子的轉世了？”


  坐在旁邊的白虎爹親搖頭歎氣：“你這孩子的性子，還真是隨了你娘親……”


  美人娘親撫掌笑道：“沒錯，我兒像我！”


  她從懷中取出了一塊小小的玉簡，遞給莊瑤：“我兒，這玉簡裏記載的，乃是咱們貓妖一族的重要規矩，名為《貓妖戀愛手冊》。你務必要仔細閱讀之後，才能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莊瑤接過玉簡，隨手往袖子裏一揣，不甚在意地點頭說：“孩兒知道了。娘親可還有什麽要囑咐的麽？”


  “我看你整顆心都已不在貓山了！”娘親擺擺手：“不留你了不留你了，該幹嘛幹嘛去吧！”


  莊瑤這才站起來，高興地拜別家人，收拾行李下山去了。


  她東西不多，隻消施展袖裏乾坤便可。這些年來除了修煉心法，莊瑤也學了一些常用的法門，以及一些用來自保的妖術。


  站在山腳，莊瑤犯了難：“如今毫無頭緒，尾巴也感應不到，我該去哪兒找人呢？”


  “或許，莊周會自己找回來？不是說這尾巴一旦係上，便能心意相通麽？”莊瑤拿食指點點下唇：“不管了，先去竹屋看看再說！”


  她一路施展縮地成寸，沒費多少功夫便找到了熟悉的竹屋。莊瑤站在院門前向裏張望，雙眼猛然一亮：“好像真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