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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卒 第四十一章 為傷八百損八千

  “你是說真的?”魏潰一下子來了興趣,他在軍營裏最大的心結可能就是輸給了厲鐸——他曾經放下狂言要做天下第一,可是如果連厲鐸都打不過還怎麽做天下第一?


  厲鐸點了點頭,“當然。”


  “好,我跟你打。”魏潰的嘴角一下子咧開了。


  擂台之下真是眾生百態,有歡呼雀躍者,有呆若木雞者,有厲鐸的忠實擁躉,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也有期待著魏潰沒準兒就能打贏的。


  不過大部分人還是更看好厲鐸,支持魏潰能贏的除了杜榮等人就是一些喜歡標新立異的獵奇愛好者,其實就連杜榮心裏都在犯嘀咕——魏潰現在的水平怎麽也超不過自己,而現在的自己似乎也不是厲鐸的對手。


  兩人就這樣各執一木槍,分列在擂台一角,而魏成見主角已經不是自己了,便下台去找同伴們一起圍觀,準備觀看這地位懸殊的二人之間的戰鬥。


  搶攻,強攻,這是魏潰骨子裏的戰鬥風格,他就是要從頭壓製對手到尾,他是一個天生的狂戰士。裁判宣布開始的一瞬間,他便斜提著長槍衝了上去。


  厲鐸的槍法依然無比狠辣,槍尖在空氣中不斷突刺過來組成了一麵反擊的壁壘,就如同長滿了尖刺的盾牌一般攻守兼備,令人目不暇接。


  兩人上一次的交手是厲鐸的單方麵碾壓,甚至他還沒發揮出自己速度的優勢,僅僅憑借長槍精準的落點就製止了魏潰的行動,可是這一次他上來就不斷地提高自己戳刺的速度來應付魏潰,已經說明了魏潰的實力比起以前大有長進。


  魏潰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可以被厲鐸隨意戲耍拿捏的愣頭青了。


  他應對厲鐸這招的辦法也很簡單——他擠進了長槍的內圈,然後用一隻手臂“絞”住了槍杆。


  “縮短間合?”厲鐸的神情疑惑,“可是這樣你也沒法進攻啊。”


  此時二人幾乎是一個抵胸對撼的狀態,這個距離之下別說長槍了,就連臂長的單刀都難以使用。


  魏潰沒功夫回答厲鐸的問題,他迅速地把自己右手的木槍斜放在腳下然後從中間一腳踩斷,“現在可以了。”


  而厲鐸的反應也很快,他在魏潰提著那半根棒子準備進攻的瞬間迅速低下身去撿起了木槍的前半截,兩人就這樣一手持長槍互相鉗製,另一手各持半截斷槍互毆起來。


  客觀來說厲鐸要稍微吃虧一些,因為他持著斷槍用來進攻的手是左手,而與之相對的魏潰則是用右手,但是就算如此,二人也打了個不相上下平分秋色,厲鐸甚至有隱隱占據上風的趨勢。


  原因無它,厲鐸的速度和身法都遠勝魏潰,盡管他的右手還攥著長槍僵持不放,但他就像一隻靈活的豹子一樣繞著魏潰躥來躥去,令魏潰難以應付。


  “你輸了。”厲鐸架開了魏潰手中的斷槍,自己的槍尖卻探了出去,距離魏潰的喉頭隻有兩寸的距離。


  “未必。”魏潰簡單地回答了兩個字。


  “那麽自信?”厲鐸大為不解,因為無論魏潰怎麽反攻,自己一定是能快他一步攻擊到他的喉嚨的,如果兩人用的是真刀真槍,現在的魏潰已經被挑在自己的槍尖上成為一具屍體了。


  魏潰用行動回答了厲鐸的問題,他的左臂奮力一拗,將夾在兩人肋下的那杆長槍也拗斷成兩截。


  “你好像很不服氣。”厲鐸突然放下了手,退開了兩步。“不如我們換兵器再打,我會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換什麽?”魏潰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反問了一句。


  “你的雙戟,對我的銀槍。”


  雙戟對單槍,這才是魏潰一直以來都想努力營造出來的局麵,現在厲鐸主動提了出來,他自然沒有任何理由不答應。


  “好啊。”魏潰爽朗地笑了笑。


  就這樣,兩人丟棄了木製的兵器,而是各取了他們趁手的兵器,又分別披上了將士們打仗所穿著的鐵鎧。


  台下的觀眾們終於意識到,厲鐸並不是開玩笑的,而魏潰也是見招拆招——這兩個人從一開始就想來真的,來一場近乎於你死我活的對決。


  瞠目結舌,然後便是山呼海嘯一般的呐喊聲,所有的將士們都被這二人的決鬥激發出了胸中的熱血,熊熊燃燒起來。


  魏潰當然還是那個先發製人的一方,沉重的雙鐵戟握在手中,他有信心戰勝一切對手;而厲鐸自然也不會怕他,在他眼裏魏潰確實比三年前有著長足的進步,但是對他來說還是遠遠不夠。


  這兩人交手之間,打得可謂是風驚雲走,地裂石穿。一人氣焰萬丈,豪勇非常;一人麵如平湖,胸中卻有電閃雷鳴。


  魏潰手中的一對鐵戟威猛無匹,氣吞萬裏如虎,橫掃天下千軍;厲鐸手中則如蟒蛇一般,槍鋒寒光閃爍似蛇般陰詭狠辣,隻待找準機會一擊斃命,槍柄如巨蟒一樣蜿蜒糾纏,步步緊逼。


  這是力量與技巧之間的極致碰撞。


  魏潰使戟的習慣有些類似於使用重型兵器,如斬馬大刀或者大斧,而這種力量型兵器最簡單粗暴的招式便是“砸”,以力破巧,強行擊穿對手的防禦。


  有道是一力降十會,強大的力量永遠都是武術中最重要的一環,而魏潰在此道上天生便甩開了其他人不知道有多遠。


  可是魏潰的力卻並沒有破開厲鐸的巧。與他正好相反的是,厲鐸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技戰派,攔、拿、紮、刺、纏、點,撥……這些招式他早已爛熟於心,形成了完美的攻守平衡之勢,而在這無窮無盡的攻守轉圜之中,魏潰在技巧上的弱勢已經逐漸顯現出來。


  他已經漸漸跟不上厲鐸的速度了,全憑著一腔孤勇在苦苦支撐。


  “還要多少次這樣的攻擊,才能讓你倒下?”厲鐸率先跳出戰圈,喘了兩口粗氣道。他的力量比起魏潰來也隻是稍遜,在強大的貫穿力之下魏潰渾身的鎧甲已經被洞穿了不知道多少次,藏在鎧甲下的身軀也隱隱滲出血跡來,可是這家夥居然還能撐得下去?他是鐵打的麽?


  魏潰這邊也趁機休息了片刻,回應道:“不如我問問你……你還能吃我幾招?”魏潰這個問題也讓厲鐸稍稍感到頭痛,因為魏潰的每一招都勢大力沉,再加上那對戟不知道是什麽材料製成的,仿佛有千鈞重量,在之前的連續招架之下自己也能感覺到體內氣血翻湧。


  “你越來越慢了……這樣下去你遲早都會輸。”厲鐸平靜地說道,他估計再有個二十回合,魏潰就會徹底被自己的快槍壓製住,再無半點勝算。


  其實打一開始,魏潰就沒什麽勝算,厲鐸的底牌可遠遠不止如此。


  “那好辦……”魏潰做了一個石破天驚的舉動——他主動地卸掉了自己身上的鎧甲。


  這到底是什麽路數?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驚慌失措——這家夥是真不要命了?要知道在厲鐸刻意留手的情況下槍鋒依然能透甲而過,在他身上留下觸目驚心的創口,而“卸甲”之後的魏潰身上再無防禦的屏障,就算是厲鐸刻意留手也有可能一槍貫穿他的身體。


  “不知道現在我們倆……誰快誰慢啊?”魏潰突然挑釁般地笑了起來,這笑容並不好看,甚至讓人覺得無比猙獰。


  話音未落,魏潰身形暴動,戟鋒疾出,直指厲鐸的胸口。


  在渾身浴血之後,魏潰甚至比正常狀態下還要振奮幾分,這也是厲鐸第一從這個對手身上感受到了十足的壓迫感。


  雙戟狂舞,神力再催,魏潰的戰意在此刻提升至了巔峰,他揮出的每一戟都裹挾著風暴,氣勢足以讓厲鐸感到膽寒。


  這家夥……是不怕死的。厲鐸這樣想著。


  雙戟,銀槍,交錯之間產生刺耳的爆鳴聲,魏潰此刻居然在速度和力量上壓製住了厲鐸!


  厲鐸現在所運用出的槍法無疑是比魏潰高出一籌,但是魏潰依靠著強悍的和磅礴的氣勢,卻硬生生地抹平了這一籌。


  無與倫比的瘋狂攻勢,使勝負的天平又一次劇烈地搖擺了起來。


  台下,杜榮的表情逐漸變得十分凝重,嚴肅地就像一塊經過千年風霜雕刻的巨石,他喃喃自語道:“情況不太妙啊……”


  “為什麽這麽說?”魏成好奇道,他明明看見魏潰此時在場麵上居於優勢,而厲鐸變成了被動的那一方。“魏潰哥明明比厲鐸更快更狠啊?”


  “就是因為他更快更狠,所以厲鐸如果不想輸就要比他還快還狠……如果厲鐸真要提速發勁,那就很難控製住自己的力道了。”


  “真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厲鐸收不住攻勢一槍把魏潰捅了個對穿,也是很有可能的……”


  “要不要現在喝住他們,讓魏潰認輸?”李大用在一旁焦急地說道,他也能看得出來如果再不讓二人停手,結局必然是覆水難收。


  眾人都在等著杜榮拿主意,就在魏成和李大用已經忍不住要衝上去分開二人的時候,杜榮緩緩開口了:“不必了……讓魏潰放手一搏吧。”


  杜榮突然想到過魏潰此前和自己提到過的一個理論——在有些時候,為傷敵八百,可自損八千。


  他很早就對魏潰有著極高的評價,但是現在看來,魏潰可能會比自己設想過的還要更加出人意料。


  就讓我看看,你這個半路出家的絕世天才,到底能做到什麽程度吧!杜榮在心中呐喊著。如果今日真的因為自己的決定而釀成慘劇,那自己這個做師父的一定會給這個徒弟陪葬!

  厲鐸終於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緒展開了反擊,依然是那種遊刃有餘的攻守轉圜,他已經把魏潰當作了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而對這樣的對手最崇高的敬意就是讓他光榮戰死,將他斬盡殺絕!


  而就在厲鐸提速的瞬間,魏潰居然也強行爆發!厲鐸的迅猛反撲在一瞬間就又被魏潰壓住了!


  這……厲鐸突然覺得有一股強烈的窒息感包裹住了自己,不是對方的實力讓自己感到窒息,而是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意誌……


  自己如果真想殺死魏潰,他早就死了十回了,但是就算是死十回,他也一樣會選擇這樣的道路沒有一絲後悔吧……


  這個對手,是隻能殺死,卻打不敗的。


  厲鐸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槍,而魏潰的戟剛好停在厲鐸咽喉之前。


  “現在開始你就是萬驌營的先鋒官了。”厲鐸冷冷地丟下了一句,然後轉身便離開了。


  魏潰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好肉了,猶如一個從地府中爬出來的惡鬼一般。他在看到厲鐸走下台之後,淒慘地笑道:“贏了……”然後筋疲力盡遍體鱗傷的身子終於支撐不住,轟然倒塌。


  幾乎毫發無損、自己走下擂台的看樣子是主動認輸了,而快被人打死、一頭栽倒在台上的卻說自己贏了,這叫個什麽事兒呢?不過沒過多久,整個營中便爆發了一陣又一陣歡呼與鼓掌的浪潮——魏潰的確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戰士,而厲鐸的放棄也並沒有任何的不光彩。


  這不是實力上的認輸,而是意誌上的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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