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聖焰化情
……
“我叫寧梔,是你的侍女。”
“我這麽漂亮,你竟然隻是想殺我?”
“什麽?我才不要嫁給他!”
“這蓋頭,你就不能幫我揭下來嗎?”
“我死了,你把我頭上的發簪折斷,姑姑看到就不會為難你了,寧王府也不會。”
“安寧,我能幫你,我是來救你的!”
……
昔日的話語在耳側回蕩,從最初的不識,到現在的以命相救,香消玉殞,安寧清楚記得她的一顰一笑。
百香子的生機驅散了心口盤旋的力量,隨後在他的胸腔紮根,一顆跳動的心髒滋生,卻又哪裏抵得住那無盡的刺痛。
安寧第一次知道,原來除了上的疼痛,還有一種痛,更能深入靈魂。
那便是,情。
眼中有液體滴下,落在寧梔的臉上,被他輕輕拭去。
“我明明看慣了生死之事,可為何你死了,我卻看不開呢?”
“你本不該死的,該死的是我。”
……
陰暗的山穀內,無影的嘶吼消失,隻餘下安寧的低語。
直到周圍有風吹過,陰冷至極,原來不知何時,山穀裏再次凝聚了霧氣。
陣陣鎖鏈扯動的聲音響徹山穀,分不清方向。
赤紅的眸子看向安寧懷裏的屍體,發出一聲怪笑,似有一張血口正在貪婪的舔著嘴唇。
安寧抬起頭,冷冷的看著這雙眸子,心中悸動。
黑欲生霧,鬼屠剝衣。
這是奇地黑欲穀,死人的能力會被鬼屠剝離,哪怕災厄也不能幸免,通通剝離。
一條鎖鏈從霧中探出,想要卷住寧梔的軀體,被安寧一把扯住,“別動她。”
霧中的那一對赤紅明顯愣了一下,隨即再次發出一聲怪笑,更多的鎖鏈從四麵八方探了出來。
安寧手臂一緊,將寧梔護在懷裏。
一條條鎖鏈從安寧的後背慣入,帶著鮮血鎖住寧梔的屍身。
聖焰從寧梔的身體上湧出,能夠克製天下詭異之物的神聖之焰卻無法讓這鎖鏈熔斷。
被百香子修複的身體,再次千瘡百孔。
“我說了,不要動她。”
安寧嘴裏咳出一口鮮血,憤怒之意化作雷霆,衝擊著那些鎖鏈。
可這鎖鏈不知是何種材質,竟是毫發無損,反而是寧梔的屍身,此時卻有了變化。
灰意浸身,幾個瞬息,就化為一座石像,而在下一瞬,一朵白色的焰火從石像上升騰,將石像焚燒。
安寧抱著石像任由聖焰燒灼著身軀,也隻有這樣,才能緩解他心中的痛處。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
“鬼屠來了。”穀外,三花看著地麵升起的灰霧,神色複雜,這代表了一件事,有人死了。
至於死的人是誰,他看不到。
“寧梔死了。”
北山齊笑容惆悵,眼中蠍影閃動。
“原來是那位女施主。”
三花歎息一聲,搖了搖頭,似有惋惜。
正在這時,遠處符光閃動,一聲怒喝響起:“寧梔呢!”
二人轉過頭,北山齊示意了山穀一眼,玩味的看向三花。
現在,可不止他一人要進穀了。
三花抬起手,猶疑了一下,最終放下。
他做的夠多了,如今對方兩個人,若要強攔,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見三花沒有阻攔,北山齊抖了抖衣襟,看著衝向山穀的徐思遠,莫名一笑。
寧梔死了,不知這位徐文士看到後,會如何?
幻想著即將發生的場景,北山齊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
三花自然也不落後,這兩人進了山穀,無夕施主怕是一人應付不過來的。
徐思遠感到穀口,瞬間邁入穀內,隻是眼前的景象讓他頓住了腳步,麵色驟變。
鎖鏈交織的中心,聖焰照耀四方,隱約間可以看到裏麵有兩個殘缺的人影,緊緊貼在一起。
“徐思遠,我讓你帶她走的。”
聖焰內,安寧轉過頭,焦糊的麵上淚水早已幹枯,唯獨一雙金瞳依舊明亮。
“寧梔她怎麽了?”
徐思遠聲音顫抖,有些害怕聽到那個答案。
隻是安寧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依舊看著他,重複著剛才的話語。
“我讓你帶她走了的。”
語氣加重,帶著化不開的恨意。
他恨徐思遠,恨他沒有將寧梔帶離混厄之淵。
他恨無影,恨他殺了寧梔。
他恨那個把寧梔送回來的人,如果不是那人,寧梔早就被他扔出了山穀,又豈會變成一句焦屍?
他更恨自己,怎麽就把寧梔帶來這裏,又為何要與她成親?甚至讓她搭上了性命。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才是。
徐思遠沉默,安寧的問題他無法回答,難道要說是因為他的大意,沒有想到會被人從地底把寧梔帶有嗎?
安寧的痛苦他看的出,那眼中的恨意他同樣明白,可正因為如此,他更無法開口,無法解釋。
“施主,節哀。”
三花歎息道,他看向遠處,那裏有人匐在地上,不知生死,隻是鬼屠沒有為其剝衣,那應該是還活著。
“節哀?你要我節哀?哈哈哈哈……”
安寧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嘶啞的笑了起來,他看著三花,莫名的說道。
“我不會讓她離開我的,我安寧,又豈是無情之人,她願為救我而死,那我陪她一起就是。”
嗤笑一聲,安寧的金骨上散發出刺目的光芒,似有金鱗浮現,異獸咆哮,卻被安寧硬生生的壓製了下去。
“我與無影鬥時,你不出現,我將死之時,你同樣不見蹤影。”
“我知你叫無憂,既然無憂,又怎知我所思所為?”
“現在,你想讓我活,可我不願。”
“我隻想陪她再走這最後一遭,也算還了她賦予我的那份情。”
語落,安寧徹底放棄了身體的防禦,任由聖焰燃燒著他的身體。
“剛才是我將她送回了這裏,你就不想殺我嗎?”北山齊緩步走進山穀,異樣的看著安寧。
“北山齊?”安寧側了下頭,說道:“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裏。”
“你可忘了那天你們是如何的羞辱我?”北山齊恨聲道,隻是那心中的平靜又怎麽可能瞞得過安寧。
“可惜那天我沒找到你,不過現在也不晚,”安寧語氣嘶啞,他的嗓子已經被聖焰焚燒,傳出的聲音怪異,“會有人殺你的。”
至於這個人是誰,北山齊自然知道,那遍布整個山穀的符陣瞞不過在場的幾人,尤其是地下,那符文數量更是比其他的地方多了數倍。
“看來,我今天真的在劫難逃了。”北山齊淺淺一笑,這笑容出現在一個男人的身上,顯得很怪,可若是換了蠍主的容顏,怕是足以迷倒眾生了。
安寧不想再看三人,他低下頭,寧梔的身體已經辨不出原來的模樣,隻剩一團焦黑,能看出是一個人的輪廓。
即便如此,在安寧的眼中,依舊能看到那活潑俏皮的模樣。
眼中的溫柔,埋藏的愛意,以及聖焰焚燒的至死不渝,融為了一起,化作了……
情!
符陣殺機乍現,正要困殺北山齊,卻是忽然停滯下來。
正在被鎖鏈剝離的聖焰發出一聲雀鳴,竟是掙脫了鎖鏈,融入安寧眉心,同時,被鎖鏈纏住的寧梔身體則是瞬間化為飛灰。
轟的一聲,一股熾熱的意道遍布全身,本就焦黑的身軀更是散發弄弄的白霧,穿透身體的鎖鏈像是感應到了什麽,消散開來。
鬼屠隱藏在霧中,上下打量著安寧,冷哼一聲,消散而去。
而在天上,此時雷雲遊動,遮住了血光,一聲嘹亮的鳴叫響徹雲霄,有雀躍,有悲傷,有愛喜,有……不悔。
“梔……”
一隻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的異獸大鳥在雲中遨遊,白焰和雷霆為翅,金骨塑體,雷雲為身!
“小僧恭喜施主悟得意境。”三花雙手合十,驚歎的看著天上的景象,這般動靜比他悟出佛意的時候還要驚人。
就連徐思遠也是驚異的望著安寧,外域天才不少,可悟出意境的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其中他們聖域,這一代更是隻有一人悟得意境,由此可見意境的難得。
“這是情意?”北山齊癡迷的看著天上的異獸,這便是情的化身嗎?
“意境?比之無影如何?”安寧看著手裏的灰燼,呆呆的問道。
“施主若是有意境相助,在加上自身的能力,就算是麵對全盛時的無夕施主,同樣可勝。”三花說道。
“那便好。”安寧點頭,看向倒地的無影,“這樣的話,殺了你,你也當瞑目了。”
雷雲中,異獸低首,一雙獸瞳注視著穀內的無影,冰冷的殺意奪目而出。
“你因我情所生,因寧梔而現,便叫你情梔。”
“這一式,名訣別!”
安寧輕念,留戀的看著飄散的灰燼。
情梔聽懂了,鳴聲中帶著悲意,霎時雷雲翻滾,被其吸食,兩側白焰與雷霆交融,燃起了情梔的身軀,飛向黑欲穀。
寧梔一死,情梔又何必獨存?
此為,訣別!
三花麵色一變,佛光顯現,千葉盡瞬間施展兒出。
安寧的這一式訣別,明顯是心存死誌的致死招式,他沒必要擋。
佛掌穿透符陣,三花整個人掠了出去。
而在三花身後,北山齊剛想動身,卻見一人擋住了去路。
“不管你是不是北山齊,你的命,寧王府收了。”徐思遠冷聲說道,山穀的符文刹那收縮。
讓徐思遠沒想到的是,北山齊眼看無法逃離之後,竟是跑向了安寧那裏,同時,手中的山令被他扔了過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
“安寧,你現在很痛苦嗎?”
無影睜開眼,低沉的看向安寧,他沒有死,也沒那麽容易死。
“兄長死前托付我把無聲給你,可我不想啊。那種親手殺死自己的哥哥的痛處,你明白嗎?”
“你現在的痛苦,我很理解,所以,我更不會讓你死。”
“你想死在這裏,我偏不讓你如願。”
無影說道這裏,眼看情梔即將降臨,他這才看向北山齊。
“東西我給了白紙,怎麽做,由你決定。”
無影說完,右手插入了自己的胸膛,掏出了一顆印著人臉的心髒,扔給了北山齊。
“白紙?我知道了。”
北山齊一笑,伸手接過,詭異的目光終於看向了安寧。
安寧眉頭緊皺,這兩人的對話給他一種不好的預感,隻是他懶得去想。
反正都要死了,想那麽多幹什麽?
思緒間,情梔落下,龐大的羽翼籠罩了山穀,無盡的聖焰夾雜著雷霆,轟然引爆!
悲鳴震動,似有歎息回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