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色眸子
……
“我叫安寧。”
“安全的安,寧靜的寧。”
“聽姐姐說,這個名字是母親給我取的,可是我對母親沒有一點印象。”
“在廢土,沒有女人可以在生育之後活下來,這裏不允許有生的希望存在。”
“就像這裏的夜晚,帶給人的隻會是絕望。”
“同樣,我也沒有見過我的父親,這個人像是不存在一樣,沒人知道他。”
“幸好,還有姐姐陪著我,她教我格鬥,教我殺人,教我怎麽生存。”
“姐姐很少跟我談及有關獵人的東西,她不想我成為獵人,她說那是詛咒。”
“我沒有在意,隻要姐姐在,我可以平安一生,就像我的名字一樣,我會過得很好。”
“但是幸運又怎會常伴呢?”
“九歲那年,天黑了,風停了。”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無盡的黑色將廢土掩埋,陷入永恒的沉寂,那是連災獸都不願觸碰的黑暗。”
“也就是在那一天,姐姐走了。”
“她說要去找一件東西,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但那應該很重要才對,可惜的是我不能陪姐姐一起去,我太弱了,而姐姐不同,她是很強大的獵人。”
“臨行前,姐姐送了我一個吊墜,她告訴我,無憂神會庇佑我。”
“但我更相信這是姐姐的庇佑。”
“黑暗終究帶走了姐姐,我在等待姐姐歸來,但是直到家裏的食物幾乎吃完,我依舊沒有等來我的姐姐。”
“我知道,姐姐不會回來了。”
“我知道,以後我隻能孤身一人。”
“我沒有哭泣,因為姐姐說過,安寧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我是個男人。”
“我開始拾荒,身體的弱小限製了我的收貨,幸運的是礙於姐姐的餘威,我僅有的收貨沒有被別人搶奪。”
“但是好景不長,那一年我十歲,我遇到了人生中第一次危機,姐姐獵人的名聲無法再給我庇佑了。”
“我很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有些蒼老的男人,可笑的是他竟然誘騙我說是我的叔叔,說要照顧我。”
“可我知道,他不過是想把我賣了而已,賣到陵城,做一個奴隸。”
“他難道認為我是一個傻子嗎?”
“在我天真的笑容下,他被迷惑了,直到我用刀劃過了他的脖頸,他才想到反擊,真是個傻子。”
“猩紅的鮮血灑在我的臉上,我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朗,就連那灰暗的天空,都仿佛變得清澈了很多。”
“殺人,原來如此簡單。”
“時間仿佛輪回,我開始了重複的拾荒生活。”
“直到十一歲那年,我認識了我的第一個朋友,黑子。”
“記得那一天,他像一隻爬蟲一樣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
“我看到他的時候,他真的很黑,哪怕是心。”
“和他比起來,我覺得自己很善良,至少我不會為了利益殺死救過我的人。”
“用他的話說,他隻和強者做朋友,弱者不配擁有朋友,那隻能算抱團取暖。”
“至於我們,可能兩隻皆有。”
“從此,我的拾荒路上多了一個人。”
“原本,我們的收貨足以讓我們過上更好的生活,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我們之間分歧越來越大。”
“終於,我們成年了,那一年我們十六歲。”
“同時,我們分開了,我們可以很好的獨自存活,不用在抱團取暖。”
“但是我們心裏都認同著對方,那是朋友。”
“而現在,黑子死了,他沒有逃脫廢土的詛咒,被埋在了地裏。”
“我很想為他報仇,但是應該做不到了。”
“幸運的是,我是死在自己手裏。”
安寧的眼角有些濕潤,瞳孔裏失去了神采,就如同這些年死在廢土中的其他人一樣,像是一個被人遺棄的破舊玩具。
……
夜幕遮蔽了陽光,暴曬了一天的大地,終於迎來了喘息。
廢棄的礦洞裏,一陣陣低語在黑暗中徘徊。
“哥哥,你怎麽還沒回來?天都快黑了。”
“哥哥是在騙小洛嗎?”
“哥哥的東西,小洛可是看護的很好的。”
“小洛說過的,哥哥不回來,小洛會找到哥哥。”
角落裏,小洛看著天色喃喃自語,在她的周圍,散落著四具幹癟的屍體,從他們臉上定格的表情可以看出,死前有多麽的絕望。
災獸咆哮,黑夜降臨,漆黑的礦洞裏,一道小小的身影走出了洞外,大大的眸子裏完全被黑色掩蓋。
“哥哥,小洛來找你嘍!”
聲音俏皮,帶著些許開心和興奮,讓周圍無數災獸沉寂,小洛張開雙臂,擁抱著黑暗,任由身下的黑色將她吞沒。
交易屋裏,灰色的火焰晃動個不停,沙鳩翻動書頁的手停了下來,眉頭深鎖,一隻獨目像是穿透了石屋,看向了廢城之外。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廢城周圍變得格外安靜,安靜到聽不到一絲聲音,哪怕是災獸的吼叫。
可誰又知道,在這寧靜的黑夜裏,又蘊藏著怎樣的殺機。
沙鳩沉思片刻,終究沒有按耐住心裏的不安,灰色的煙霧在空中凝聚,化作一隻禿鷲。
黑色夜空中,禿鷲展翅而起,眼裏帶著人性的光芒,向著廢城之外飛去。
沙鳩的眼睛閉了起來,腦中浮現出一幅幅畫麵。
廢城裏如往常一樣寂靜,倚仗的灰石的作用,沒有災獸願意靠近。
可奇怪的是,廢城之外,同樣沒有災獸的動靜,沙鳩沉默著控製著禿鷲不停巡視,他要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終於,就在他越發不安的時候,一副畫麵通過禿鷲的眼睛,映入他的腦中。
就在廢城之外幾裏的地方,一個嬌小的身影僵硬的跪坐在地上,在她的懷裏,抱著一具冰冷的屍體。
沙鳩瞳孔收縮,那是安寧!
安寧的死亡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沒有阻止,安寧的姐姐已經不在了,能不能回來也不知道,他不會在安寧的身上投入更多的資源,釋放出一些善意對他來說已經夠了。
讓他不安的是,抱著安寧的那個女孩,他不認識!
毫不客氣的說,在這廢土,安寧生活中的一切他都清楚,殺了誰見過誰,事後他都會知道。
但是這個女孩他一無所知。
她是誰?
就在這時,跪坐的女孩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抬起了頭,散亂的頭發飄起,露出下麵那一雙沒有眼白,已被黑色浸染的眸子。
女孩看著天上的禿鷲,身子微微顫抖,好看的眼角裏,留下兩行黑色的淚水。
“是你,殺了哥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