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非主非奴
這條道千百年都不曾有過意外,唯獨發生了這一次,不用想都能猜到前麵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幸好皇上沒有發怒,心中暗自慶幸不已的李德海忍著背後一陣陣冒出來的冷汗快步走到前麵,一瞧見有個人影低頭立在路中間擋住了去路,心中立馬上了火氣,一聲大喊:“何人如此大膽敢擋龍輦?”
“李總管,是我,蘇眉笙。”蘇眉笙說著抬起了頭。
李德海定睛一瞧,還真是她,頓時露出了一張比苦瓜還苦的臉:“我的姑奶奶,你怎的站在此處?方才差點驚擾了聖駕,你是嫌腦袋太結實了?”心裏卻道:你這找死也別拖上我呀?
“奴婢有事找皇上。”蘇眉笙說著,踮起腳,雙手舉過頭頂,不斷的搖晃著,嘴裏高喊:“皇上,皇上……”
“蘇姑娘,你這是作甚?”再一次被嚇的不輕的李德海慌忙想要阻止她的舉動。
“何人?”段景煥的聲音傳了過來。
蘇眉笙繞過李德海徑直來到了龍輦旁,仰起頭的說道:“皇上,奴婢想到一個新法子……”
一聽是蘇眉笙的聲音,段景煥這才微微轉頭,俯視著她:“蘇眉笙,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攔朕的龍輦?”
“奴婢不這樣做,又怎能喚住您的龍輦?”
這副龍輦光抬的人就有三十六個,加上前、後,左,右四個方位都各有三行侍衛,僅這樣的長度就有幾百尺長,寬度也有百來尺寬,若是跟在後麵追喊,中間的人都不一定能聽見。
蘇眉笙才會選擇衝到前麵,直接攔住龍輦的去路,才能讓這一行浩浩蕩蕩的人馬停下來。
段景煥微微眯著眼眸的問道:“你究竟搞什麽名堂?”
“皇上,能否去一趟禦花園?”蘇眉笙睜著一雙秋目的問道。
“你以為朕很閑?”段景煥反問道。
“奴婢知道皇上很忙,可若是為了您的龍體著想,望皇上三思。”
段景煥沉默著,沒有說話。
“皇上近日是否總是感到精神不濟,易疲乏?”蘇眉笙接著問道。
段景煥還沒做出反應,一旁的李德海倒是有反應了,驚詫道:“你是如何得知?”太醫開的藥方都未能緩解皇上近日的症狀,蘇眉笙竟然知曉?瞧她的模樣是有法子能治了?
“奴婢看出來的,皇上雙目目光渙散,思緒不易集中,心思憂慮,食欲不振,這還不足以說明皇上的龍體已然精疲力竭了嗎?”蘇眉笙答道。
李德海聽後,看向了自家皇上。蘇眉笙說的對錯與否且看皇上的神態便可知曉。
身體如何隻有段景煥自己清楚,蘇眉笙說的句句屬實,這段時日他確實感到了力不從心。
“你有何法?”段景煥不禁脫口問了出來。
“請皇上轉駕去一趟禦花園。”話題又被蘇眉笙給繞了回來。
為了弄清楚蘇眉笙究竟想要做什麽,段景煥微微頷了首。
一直看著自家皇上的李德海連忙直起脖子的喊了一聲:“轉駕禦花園。”
蘇眉笙頓時心裏一喜:“多謝皇上對奴婢的信任。”
“你若是不能讓朕滿意,你的項上人頭也就不保了。”段景煥淡淡道。
“奴婢的頭長的可結實了。”蘇眉笙一臉的自信。
對蘇眉笙的話,段景煥早已沒有了懷疑,隻是好奇她會有何辦法能治他的疲勞。
一行人緩緩改變了行走的方向,朝禦花園走去。
被蘇眉笙這樣一驚聖駕,段景煥已不再閉眸假寐,瞟了一眼跟在龍輦旁側的蘇眉笙。
從高處往下看,能看到她光潔的額頭和挺立的小巧鼻尖,一雙濃密卷翹的睫毛一眨一眨,猶如兩排小扇子。
隨著旭日的漸漸升起,一輪金色暈光包裹在她的身上,霎時,灼若芙蕖出淥波。
這一瞬間,段景煥不由的看呆了。
而此時的蘇眉笙一心想的是如何才能讓段景煥脫下龍靴……
在宮中,不要說女人不能隨意的袒胸露臂,哪怕是挽起袖子都不允許,就連男子也不可如此,現如今她要做的可是忤逆宮規之事,這個……
想到這裏,蘇眉笙忍不住仰起頭看向了段景煥。
無巧不巧,與他的視線直直相碰。
她又見到了第一次他看她時的那種異樣的眼神,遂,急忙收回目光,低下了頭。
乍然碰上她秋水般瑩瑩的目光,段景煥心裏一跳。這種感覺他不陌生,亦如當年他愛上官雪兒時的感受。
眼前的瑩瑩秋目轉瞬即逝,段景煥才緩緩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看向前方。眼神雖離開了她的身上,可腦海裏還在不斷浮現出金光下若芙蕖出淥波的她。
後宮之人不得進入保和殿與太和殿,因而蘇眉笙是在清乾門攔堵了龍輦,由清乾門到禦花園要經過乾坤宮與和中宮才能到達禦花園。
這一路,路途不短,抬龍輦的一行人加上侍衛都是男子,每日習慣了這樣來回的走法,他們皆都神色平常,連氣息都不帶喘一下。蘇眉笙是這裏唯一的女子,足踩花盆鞋底的她還未走到一半,就已開始氣喘籲籲。
她的狀態如數落入了段景煥的眸中,他抬起一隻手。
時刻注意自家皇上一舉一動的李德海隨即一聲高喊:“停!”
一行人馬整齊劃一的停了下來。
蘇眉笙也借此機會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
“蘇眉笙!”段景煥道。
“奴婢在!”蘇眉笙立馬轉向他,低頭答道。
“上來!”
“啊?”蘇眉笙沒聽懂的抬頭看向了他。
段景煥依舊看著前方,沒有說第二遍。
反倒是李德海聽明白了,小聲對她說道:“皇上的意思是讓你上龍輦。”既然都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再發生時,他已經不驚亂了。誰讓自家皇上這般任性呢?
頓時,蘇眉笙的頭搖的像個撥浪鼓:“奴婢不敢!”上回坐了龍輦已鬧出那麽大的動靜,這回若是再坐一次,後宮豈不是要變天了。
對於蘇眉笙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旨行為,段景煥已然漸漸習慣,再次一揮手:“架她上來。”
如今的他也懶得多說,直接用強。
傾時,兩名侍衛走了過來,對蘇眉笙輕聲說了句:“蘇姑娘,對不起了。”
對於蘇眉笙,他們總是心懷感激,但皇命難違,也隻能聽命行事了。
“不不,不要……”
蘇眉笙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兩名侍衛一左一右的架起來,舉上了龍輦。
趕鴨子上架的蘇眉笙穩穩當當的落在了龍輦上,手足無措的她渾身僵硬,直直的站著,一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哪兒。
在皇上麵前她還真不敢跳下去,這一跳,腦袋就沒了。
段景煥這才慢慢轉動視線看向了她:“坐下。”
龍輦是很寬,也很大,可就一張龍椅,他說的坐下,自然就是指坐在他身邊。
蘇眉笙低著頭,蠕蠕道:“奴婢豈敢與皇上平坐……”
“你都被朕抱過了,又豈有不敢坐之理?”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茬,蘇眉笙“唰”的就臉紅了起來。
是她願意的嗎?不也是被他強抱的嗎?
“還要朕說第二次?”段景煥的語氣始終都是淡淡的,沒有任何起伏,卻透露著無尚的威嚴。
緊張的咽了口唾沫的她,小心翼翼的挪動腳步,輕輕坐在了龍椅的最邊上,坐是坐下了,此刻的她完全是一副脖直頭抬,目不斜視,正襟危坐的模樣,不敢動分毫。
眼角餘光將她的一切看得一目了然,一絲揶揄在他嘴角揚起,他也不再說話,隻是又抬了抬手。
“起駕!”李德海一聲高喊。
一行人又徐徐向前走著。
這回,直挺挺坐著的蘇眉笙,腳是不遭罪了,可她的老腰開始了“漫長”的受罪。
夏季的清晨有著少許的清風時不時的拂過,坐在一張龍椅上的兩人即便擱著一定的距離,隨著頑皮的清風時而左吹吹,時而右吹吹,皆都聞到了對方身上獨有的氣息。
段景煥身上有著一股剛陽之氣,隨著清風傳入蘇眉笙的鼻中時,她不禁有些麵紅耳赤,心跳加速。
而蘇眉笙的秀發間飄蕩著的茉莉清香,卻讓段景煥心神一曠。後宮之中各種各樣活色天香的女人他見多了,她們身上的各種香味他也聞多了,可像這種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茉莉花香,他倒是很少聞到。
嬪妃們大多喜歡用胭脂,香粉,甚至還會用各種名貴的檀香來熏烤衣物,一期待自己身過之處能留有一抹餘香,從而引起他的注意。反而是這種自然的花香,使用的人很少,也更加看不上眼。
今日,偶然聞到了蘇眉笙發間傳來的這種香味,讓他有一種莫名的喜歡。他微微轉頭,看向了她。
在梳著宮女發髻的旗頭上樸素的沒有一丁點朱釵點綴,唯獨在旗頭與烏發不起眼的交界處戴著兩朵小小的白色茉莉花。
也正是這樣兩朵小小的茉莉花,不僅為一頭烏發添加了少許色彩,也為她整個人增添了嫋繞清香。
段景煥的眸中閃動著琢磨的光芒,眼前的蘇眉笙越接觸就越讓人感覺到了她的不同尋常。
後宮之中,不外乎兩種女人。一種出身名門,中規中矩,日複一日過著重複單調枯燥的日子,這是主子。一種出身卑微,膽小懦弱,唯命是從,以仰人鼻息而活,這是奴才。
蘇眉笙既不是主子,也不像奴才,更多的是她自己,成為了後宮之中的第三種女人。
這樣的女人讓段景煥無端的有了興趣,他伸手摘下了她發上的一朵茉莉花,拿在手上看著。
“這……這是在禦花園裏,順手摘了兩朵……”蘇眉笙不知他的用意,便解釋著。
禦花園?
段景煥抬頭看了看天色:“你何時去的?”
“五更時。”
五更?與他起床上早朝是在同一時辰,他問道:“為何如此早的去禦花園?”
“奴婢昨日見過皇上後,就一直在想如何才能用膳食來彌補皇上精氣神的不足,可想來想去總也想不出好的法子,今早突然想到了,便先去禦花園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