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宮中沉浮
蘇眉笙沉默了,她明白準皇後為何會自縊。
不僅僅是來自皇上的無情,來自皇太後的無情,也是來自身邊人的背叛。在皇太後的威嚴下,郭娟月不敢阻止,而黑暗中的春慧也不敢出來阻止。事發後,誰也沒有出來替她證明清白。
在這樣的情境之下,與其因名譽被損打入冷宮遭受眾人恥笑,不如選擇死亡,以求脫離人世間這種人心醜陋不堪的苦海。
“自準皇後自縊後,皇太後召見了我們三人,說若是我們三人願意可留在她的永福宮,我和郭娟月都拒絕了。因此,我派來了儲秀宮,郭娟月派去了禮儀司,春慧留在了永福宮內。”
心沉甸甸的蘇眉笙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儲秀宮,一路上都在想著準皇後的事,難怪大慶朝沒有這位準皇後的史記,難怪郭娟月會因為春慧的幾句話而投池自盡。
她隻記得在離開儲秀宮時,袁英滿臉淚痕,悔恨不已的說了一句話:“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準皇後死後,我知道了真相也沒有替她說句公道話,我也懼怕著皇太後,我和郭娟月、春慧沒有區別。”
難怪大慶朝沒有這位準皇後的史記,難怪郭娟月會因為春慧的幾句話而投池自盡,春慧用準皇後之事要挾了郭娟月。
可為何春慧會在這時找到郭娟月來再提此事?
是春慧和陸卿雲聯手了?
還是皇太後與陸卿雲聯手了?
皇太後與陸卿雲聯手的可能性不大,皇太後千算萬算,最終還是棋差一招,她一心想要扶持的魏妙思也自殺了,還是被陸卿雲逼死的,皇太後才會對陸卿雲立後一事百般阻撓,又怎會與陸卿雲聯手?
唯一的可能就是春慧與陸卿雲聯手,陸卿雲用準皇後之事要挾春慧與她合作。
可這件事始作俑者的是皇太後,如今春慧也已是皇太後的人,即便陸卿雲用此事要挾春慧,陸卿雲又怎麽鬥得過皇太後?
陸卿雲的所作所為,皇太後應該還不知道,尤其是身處後宮最高位置的皇太後更加不會容忍有人扒出以往的秘密來要挾自己?
最大的可能就是陸卿雲私底下搬出了皇上,才能壓製住春慧。
蘇眉笙思來想去,唯有這種可能性最大,也是陸卿雲這次能讓春慧出馬的獨有理由。
雖對準皇後極為同情與憐憫,可蘇眉笙也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宮中看似繁花似錦,衣著鮮亮,背後是淚是血隻有自己知道。不論是輸是贏都得認,準皇後是輸家,魏妙思也是輸家,所以她們都認了。
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若仍由陸卿雲如此鬧下去,隻怕宮中所有的秘密都會被她給翻出來,那時還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如今,蘇眉笙想的是如何才能反將陸卿雲一軍,逼迫她不再挖下去。
以蘇眉笙宮女的身份既無權插手這件事,也無地位與皇太後去談判。而後宮之中人人對身為皇貴妃的陸卿雲又倍加忌憚……
突然,靈光一閃,蘇眉笙想到了一個人:香貴人!
現下,也隻有香貴人敢與陸卿雲一鬥。
蘇眉笙想到這裏,遂,轉道朝禧貞宮走去。
……
禧貞宮。
聽完蘇眉笙娓娓道出了有關春慧以往的秘密後,一直輕搖紗扇的香貴人緩緩停下了搖扇的動作,臉色凝重,目光不斷閃動著陰匿的光芒。
“陸卿雲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連陳年舊賬都翻出來了。”香貴人淡淡說了一句,“既然她想與皇太後為敵,我就成全她。”
這正是蘇眉笙此行的目的,隻要與陸卿雲有關,香貴人絕對不會拒絕所有的機會。
“你打算如果做?”蘇眉笙問道。
香貴人手裏的紗扇又再次輕輕搖了起來:“不著急,再等等,一兩條人命還不足以扳倒她,等她手裏多幾條人命時,我們出手才能一擊即中。”
話語說的輕描淡寫,卻聽得蘇眉笙心裏一凜。
眼前生就一副柔弱的能令人無時無刻都想保護的女人,心腸卻狠的如鐵如冰。隻要能達到目的,人命在她眼裏就如草芥,一文不值。
香貴人與陸卿雲屬同一種人,且不相上下。
蘇眉笙站起來:“奴婢告辭!”既然香貴人心裏已經有了主意,她也就沒有必要再多留。
香貴人抬眼看著蘇眉笙:“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心狠?”
低著頭的蘇眉笙沒有回答,但默認了。
對蘇眉笙的態度,香貴人不在意的笑了笑:“成大事者,需不計小節,心腸太軟就會被他人魚肉,準皇後和前皇貴妃就是最好的例子。蘇眉笙,以你之聰慧,是成大事之人,可你的婦人之仁又會是你成大事的敗筆,若是不棄之,將終生無法成為人上人。”
人上人?
蘇眉笙從未想過。
“入宮之後的女人不能有情,不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戀情,都是攔路虎,擋腳石,甚至是架在脖子上的一把刀。從前皇貴妃的身上我就知道,後宮之中最無情的是皇上,如今聽你說起準皇後之事,越發堅定了我的這種想法。他雖是大慶朝深受子民愛戴的明君,卻也是擁有無數女人的男人,可以朝寵某嬪,夕寵某妃。即便是平日裏最寵愛的女人他也可以說翻臉就翻臉,生死不問。因此,這些年我悟出了一個道理,在後宮裏什麽都不重要,隻有權力才是最重要的。陸卿雲做了這麽多,不就是為了一步之遙的皇後之位嗎?連她都明白的道理,你為何還沒想明白?”
一番數語,卻讓蘇眉笙看到了另一個“陸卿雲”。
“回去好好想想我說的話,我希望在這後宮之中,你我能成為可以背靠背一致對外的盟友。”
“香貴人為何如此相信奴婢?”這是蘇眉笙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今日能對她說出這番話,很明顯,香貴人已然對她不設防了。
“你沒有野心。”香貴人緊盯著蘇眉笙的臉,“沒有野心的人,就不是我的敵人。”
蘇眉笙心道:沒有野心也會寫在臉上嗎?
“你這樣深得皇上的欣賞,卻從不提半句冊封,至今還是一名下等宮女,你有野心嗎?”香貴人反問道。
香貴人對蘇眉笙的分析很精準,可見對她仔細研究過。
蘇眉笙抬眼頭,對視著香貴人:“如此說來,奴婢確實不是個有野心的人。香貴人就不怕日後,奴婢也如您這般心境發生了變化?”
“不怕!”香貴人篤定道,“你沒有準皇後和前皇貴妃那般軟弱,從你入宮開始,陸卿雲就在不斷的迫害與你,你變了嗎?你沒有,那是因為你比她更勝一籌,她還入不了你的眼。你也不是我和花襲人,沒有我們這種曾被傷害過的錐心之痛,是以,你沒有報複的起因。我說的對嗎?”
確實很對,這是蘇眉笙的心裏話,隻是她沒有說出來。
香貴人一步步的變化,花襲人一點點的改變,雖都是被陸卿雲所逼,也有她們自己心中的不甘和恨意,才會陷入後宮的巨濤駭浪裏,不斷沉浮。
她蘇眉笙一直將自己視為這巨濤駭浪裏的局外人,雖在漩渦裏,卻無不甘和恨意,冷眼看著這一切,因而,香貴人說的對,她沒有變的可能。
“你是那種遇強則強,遇弱則弱,也不會主動出擊的人,隻要不將你逼入死胡同,你就沒有反抗。我香貴人再愚蠢也不會去碰觸你的死穴,我為何要自找麻煩?”
香貴人縝密的心思,對人觀察的細致入微,都讓蘇眉笙有一種自己被脫光了衣物赤果果站在人前的感覺。可她對香貴人的了解並不極香貴人對她的了解,眼前的香貴人如深潭一般讓人無法到底。
這一刻,她感受到了香貴人的可怕。
離開了禧貞宮,蘇眉笙又是另一番無法言訴的心情。
一種誰都不能相信,對誰也不敢相信的心態。人人都有著自己的小算盤,人人都在為了自己不斷的算計著他人,且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冷酷。
猛然間,她想起了那三位結拜金蘭的姐妹。
想起她們的名字,想起她們的臉,一股暖流頓時溫暖了她的心房。
好幾天沒有見到她們了,突然之間想見她們的欲望變得強烈無比。
於是,她再次改道,去了翊坤宮。
……
翊坤宮。
飯桌前,顧婉儀輕搖著團扇,看著對麵狼吞虎咽的蘇眉笙,一向淡然的眼中有著微微的起伏。
“喜鵲,再盛一碗飯來。”吃的嘴上油晃晃的蘇眉笙舉起了手中的空碗。
喜鵲急忙又端了滿滿一碗米飯過來。
蘇眉笙也不顧形象的大口吃著。
“慢點吃,別噎著。”顧婉儀說著將自己麵前的茶盞放在了她的麵前。
蘇眉笙端起茶盞猛喝一口,又接著開吃。
“很少見你如此的吃法,心裏有事就說出來,為何憋在心裏?”
“啪!”蘇眉笙一把放下了手裏的筷子,打了個飽嗝:“陸卿雲,香貴人,皇太後,一個個都不是善茬。”
“怎的又牽扯出了皇太後?”
蘇眉笙一副思考的模樣,問非所答:“我在想,皇太後是不是還有其他侄女?”
顧婉儀靜靜地聽著,蘇眉笙不會無緣無故的說出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一定是所指。
“不是侄女的話,會不會有孫女?孫孫女?”蘇眉笙自顧自的說著,“若是真的還有,不僅陸卿雲會遭殃,就連香貴人也會遭殃。”
“隻怕沒有了。”顧婉儀道。
“你如何得知?”
“自魏妙思之後,已無人再敢將自己的女兒送入宮了。即便因無法抗旨而送進宮的,也大多如你這般是用外室之女來頂替,這樣的外戚皇太後又怎會花心思再去扶持?”
“言之有理!”蘇眉笙豎起了大拇指,“若真是如此的話,這一局一定是香貴人贏。”
顧婉儀輕笑一聲:“我們四人不是都下了注買你贏嗎?”
蘇眉笙這才想起還有這一出,咧嘴一笑:“還真是,我差點給忘了。”與有心靈相通的顧婉儀說話,她沉甸甸的心情沒來由的就好了起來,“我方才從香貴人的禧貞宮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