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雲裳論武
淺淺一笑，梨渦隱現，隻見眼前佳人斂衽為禮道：“小女子姓衛，雙名廷裳，先前的確存心戲弄，還望慕少俠海涵。”
慕雲連忙抱拳還禮道：“不敢，在下言語無狀，難免貽笑大方，請衛姑娘見諒。”
衛廷裳微一頷首，攬住鄢婷的柔肩，抿嘴輕笑道：“慕少俠叫小妹‘婷兒’，那你可知她的真名？”
慕雲沉吟著道：“姑娘既然這麽問，想必不是‘廷婷’，或許應該反過來，叫做‘廷嫣’才對吧？”
衛廷裳粲然一笑道：“不錯，慕少俠果然聰明，我家小妹涉世未深，請你今後費心照顧，切莫讓她受了委屈。”
慕雲自然點頭稱是，鄢婷——此時應該叫她衛廷嫣了，見狀小嘴一扁道：“誰要他來照顧，裳姐老是小看我，哼——像他這樣沒心沒肺，而且滿嘴跑舌頭的妨主貨，本盟主照顧他還差不多。”
衛廷裳聽罷但笑不語，慕雲可禁不住臉上發燙，無奈幹咳一聲道：“方才聽兩位的對話，衛姑娘原來是婷兒的堂姐，不知你師承何派？”
衛廷裳略一遲疑，駢指當胸一劃，麵帶微笑的道：“我的師承便在方才這一式之中，正好考一考慕少俠的見識。”
慕雲驚咦一聲，難掩詫異的道：“這是九重大梵天劍式，取四麵佛主吠陀經之奧義，最終修成釋家般若之劍。姑娘學到這門劍法，看來跟古前輩之間也有淵源，咱們真是緣分不淺啊。”
這下輪到衛廷裳猛吃一驚，原本隱帶戲謔的目光倏轉凝重，上下打量著慕雲道：“這門九重大梵天劍式，前輩數月之前才剛剛參透，小女子雖然得到指點，但也隻是初窺門徑，不知慕少俠如何習得？”
慕雲展顏一笑，隱見自得的道：“說來也是機緣，在下有位生死至交，正是古前輩的義子。日前在下依靠他的引薦，從古前輩那裏獲益頗多，所以今日才能一眼辨出姑娘所用的劍式。”
衛廷裳聽罷暗暗稱奇，不禁對慕雲生出幾分親近之感，含笑間和聲道：“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了，前輩秉性孤傲，向來不與凡夫論交，慕少俠能夠得到他的指點，看來的確才具非凡。”
慕雲耳聽衛廷裳誇讚，更是滿心暢悅，麵上卻謙遜的道：“衛姑娘謬讚了，看你方才那一劍的劍意，境界已經超出在下許多，畢竟在下所學多屬玄門，這釋家真訣總歸有些難窺奧義。”
衛廷裳明眸閃動，緩緩搖頭道：“六界之中萬法歸一，是佛是道本無差別，無非是尋求天地至理，進而融合自然大道。慕少俠想必知曉這一點，那又何必自我設限，乃至徒增煩惱呢？”
慕雲自嘲一笑道：“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雖然都是至理明言，但若是未能頓悟，總難免自我設限。姑娘得遇名師，進境著實令人欣羨，在下卻自作自受，但求能夠望其項背，便稱得上心滿意足了。”
衛廷裳神色一整，滿含誠摯的道：“慕少俠切勿妄自菲薄，你既然明白要想破除枷鎖，唯有依靠頓悟，那外物損益何須太過縈懷？屈子雲：‘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小女子與君共勉。”
慕雲臉上一熱，拱手為禮道：“衛姑娘抬愛了，在下被恩師開革，武道修行全憑自身領悟，或許已經走上邪道也未可知。”
衛廷裳不以為然的道：“慕少俠此言差矣，武道本無正邪，隻看行事而已。”
慕雲聽罷胸中一闊，隻覺與衛廷裳相見恨晚，興奮之餘言及武學至理，更是神采飛揚，一派滔滔不絕。
衛廷裳與慕雲相談數合，對他的印象已然大有改觀，心湖之中微起漣漪，隱約生出幾分知音之感。
慕雲和衛廷裳這廂越說越是投機，免不了還要辯駁爭論一番，雙雙沉浸於武道探究之中，反倒把衛廷嫣忘在一邊。
衛廷嫣見狀喜憂參半，喜的是慕雲果然才慧出眾，成功得到這位眼高於頂的堂姐賞識。憂的是他們兩人如此交契，自己這番謀劃，多少有些“引狼入室”。
不一刻已到戌正時分，隻聽慕雲興致勃勃的道：“大成愈足則小缺愈險，稍有損傷便會導致全盤崩毀，所以絕對容不得半點差池。”
衛廷裳不以為然的道：“所謂大成終究隻是幻想，世上從來沒有無懈可擊的招式，正所謂大巧若拙，也即無拙不成巧，一味追求毫無破綻，反而會落得破綻百出。”
慕雲聞言一怔，想了想才又道：“我自然明白‘至大無外、至小無內’的道理，但畢竟人力有時窮，無論如何都不能跟天地造化相提並論，精益求精者必定技高一籌，而勝負往往正是在這一籌之間。”
衛廷裳微微一笑道：“‘若菩薩住是解脫者，以須彌之高廣，內芥子中，無所增減’——道家其實也講‘無極’，所以何必執著於大小之分？至於說人力不能跟天地造化相提並論，這更是大謬不然。”
“須知人法天地之道，並非隻求與天地混同為一，將己身化入天地之中，而是以己身立天地之基，以靈台築三千世界。彼時己身即是宇宙，己心即是天心，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如此方為武道巔峰。”
慕雲耐心聽衛廷裳說完，跟著若有所思的道：“衛姑娘這等說法，恐怕已經不是武學的範疇，而是神魔仙佛的威能了，人生不過區區數十年，有誰能夠修持到那等境界？”
衛廷裳秀眉一挑，凜然正聲道：“佛曰：‘心量廣大，遍諸法界’，道曰：‘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儒曰：‘自天子以致於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
“為人根本便在修持，武學既然稱為武‘道’，便與世間諸法異曲同工。唯有堅定向道之心，才有可能參悟大道，否則若是限於技擊之‘術’，格局便顯得太過偏狹了。”
慕雲被衛廷裳的氣勢所懾，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衛廷裳有心趁熱打鐵，再提點慕雲一番，但話到嘴邊又生生刹住。
畢竟破除枷鎖，唯有依靠頓悟，她可不能揠苗助長，反而耽誤了慕雲日後的修持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