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墨府六小姐
墨府裏,早已經亂成一團。
墨老夫人一身一品誥命夫人的妝扮進了宮,然後又落寞而回。
墨淺裳隻在大殿上露了個麵,就留著一幹子命婦在外頭用宮宴,隻見嬪妃王妃公主的一個個進去了,還沒到她,日頭就西斜了,墨淺裳也乏了。
宮裏頭也亂,家裏頭更亂,她甚至都來不及生氣,就被手下的婢女丫鬟們帶著回了墨府。
這才匆匆趕回府中,還未下馬車,便已經被院子裏隱隱傳出的吵鬧喧嘩給驚得變了臉色,她也顧不得身邊丫鬟的攙扶,拄著拐杖就匆匆的往院內趕去。
一繞過垂花門,看到的就是墨苓鳶拿著剪刀將頭發割得亂七八糟,旁邊一群丫頭婆子七手八腳攔著她的混亂場麵。
“都住手!”墨家老太沉著臉,衝著院子裏的人群厲聲喝道。
丫鬟婆子們看到老夫人過來了,慌忙住了手。
就連墨苓鳶都被墨老夫人的一聲呼喝嚇住了。
“這麽個不孝逆女,要出家要剃度當尼姑,就讓她去!”墨老夫人一手撐著剛才閃著了的腰,一手拄著拐杖,蹣跚的往前走了兩步,停在台階前,用看死人的眼神盯著因她這一喝而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被嚇得不敢出聲的墨苓鳶。
“你以為出家是個容易事情嗎?出家了就不用背負家族的命運,就可以自個兒遠遠逃掉了是嗎?”她冷笑,“你做夢!要做尼姑是嗎?尼姑庵裏頭多少醃臢事兒,每天吃不飽穿不暖,還要伺候著老的小的,你真以為輕鬆了?”
“墨家錦衣玉食,養了你這麽多年,你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隻管走,你的那個姨娘,我等你走了就直接賣到窯子裏去!你們母女倆,一個窯子裏,一個尼姑庵裏,全都給我苦一輩子。我告訴你,讓我們墨家倒,我絕不會放過你。”
墨苓鳶嚇壞了。
她本也不是真的想削發為尼,隻是不甘淪為棋子任人擺布的命運,想要試著掙一下。
沒想到,老太太竟然這般喪心病狂!竟然要將她母親賣到窯子裏去。
墨苓鳶的淚水淌落。
身為庶女,她的母親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才將她拉扯大。
“還要出家嗎?”墨老夫人緩緩的繞著墨苓鳶轉了一圈,最終停在她的麵前繼續冷冷的開口道,“嗬嗬,你最好給我好好活著,否則,我有的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墨家好了,你做的不錯,你的母親抬為平妻,你也跟著高興,墨家不好了,你的母親隻會死的更慘。”
“祖母……”
墨苓鳶終於在墨老夫人的怒斥聲中找回了自己的神智,鬆開了手中的剪子,她隱忍著,慢慢跪下去。
她真蠢,怎麽會寄希望於這群老貨真的憐憫她,心疼她?
這群人自私自利,恨不得把她敲骨吸髓,她還渴望著她們的憐憫。
“我聽祖母的……我聽父親的……”
墨苓鳶哭泣地跪在地上,她的手指,卻狠狠地摳進了泥土裏,血肉模糊。
見墨苓鳶如此,墨老夫人才終於算是鬆了口氣,“這才是祖母的乖孩子,快起來吧,頭發不打緊,修一修,弄些假發片藏著掖著也就是了。哎呦,快叫了人來,老身這腰哦,真的要斷了。”
墨苓鳶抬眸,冷冷看著墨老夫人離開的方向。
總有一天,她會逃離這裏,帶著母親,遠遠的,離開這裏。
發生在墨府中的風吹草動,自然瞞不過宮中君臨淵的耳目。
聽完下屬的回稟,坐在禦案之後的君臨淵終於抬起頭,“讓人盯著。”
雖然不知道墨淺裳對這些妹妹的感情如何,但是君臨淵莫名覺得,出生在墨家的女兒,都與墨淺裳的命運如出一轍的相似,有些人選擇順從,有些人被逼至死。
若是這位墨苓鳶當真有什麽不測,他的裳兒,會不會有兔死狐悲的傷感。
君臨淵自然不想這種事情發生。
隻要是她在乎的,他都竭力保護,她的感情,對於他而言,至關重要。
下了指令後,君臨淵就聽見,君臨風求見。
君臨淵將手頭的卷宗看了七七八八,宮婢都續了兩道茶了,這才抬起頭,“如果朕不說話,你就一直不出聲嗎?”
“臣弟不過是看到陛下您正在處理公務,不忍心打擾罷了。”聽到君臨淵終於搭理他了,君臨風這才向前一步。
君臨淵收了方才提起墨家時,眸中不自覺溢出的溫柔平靜,一抬眸便殺氣畢露,帝王威壓之下,君臨風不得不微微垂下了頭,輕咳一聲,這才恭敬對君臨淵開口道,“梅林,陛下讓小王查的事情,已經有結果了。”
“說。”
君臨淵漫不經心,又拿起了卷宗翻看。
“陛下,小王不辭勞苦查出了真相,陛下,就不賜座賜茶?”
“速速說了,然後就滾。”君臨淵毫不客氣地道。
君臨風這才微微歎氣,“陛下,昨兒晚上進宮的那批人,並不是冥夜軍。”
君臨淵表情不動如山。
君臨風這才意識到,君臨淵很有可能早就猜到了。
君臨淵抬眸,“沒了?”
這半點兒興趣都沒有,甚至還帶了幾分鄙視的模樣,讓君臨風忍不住又一次對這個皇兄刮目相看。
明明記得,他這個皇兄雖然驍勇善戰,可是卻單純不知世故。
不過五年不見,卻好似……變了模樣。
君臨風低眸道,“陛下,相比對那些家夥的來曆,應該也猜到了。”
君臨淵迅速處理這手中的奏折,“說。”
“抱歉,陛下,屬下無能,沒有查出來。”君臨風低頭道。
“不過,”眼看著君臨淵眸色淩厲看向他,君臨風忙迅速的開口說道,“跟著幾個人,一直捉到了越國和大周邊界處的一個據點,怕打草驚蛇,所以小王暫時按兵不動,先來回稟陛下。”
“這麽說,這些人真的與越國有關。”君臨淵道。
君臨風從君臨淵的口氣中,窺探不出什麽,隻能道,“現在這個時候妄下結論還有些為時過早。然則這幫人就算不是冥夜軍出來的,也必然和冥夜軍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畢竟,他們的行事手段,和幾十年前的冥夜軍團,真的太像了。”
君臨風又從袖子裏掏出一塊碧玉牌交給李德全。
李德全恭敬地呈上給君臨淵。
“這個東西是我後來在一個出宮的刺客身上找到的,看他應該是個小頭目,也是據點中的一個,我們設了圈套,讓他在花樓中丟了一身衣服。同時也找到了這個。”
“不是幽冥令。”君臨淵捏著手裏的令牌打量了一番,雖然他未曾見過真正的出自冥夜軍的幽冥令,然則也曾在宮中舊檔案裏查到過。
幽冥令是墨玉打造,而眼前的令牌,雖然做工精巧,可顯而易見,是一塊玄鐵所製。
“越國一個偽造的冥夜軍,在除夕夜闖入我大周後宮,刺殺我朝太後,”君臨風將這些話串聯起來,看向君臨淵,“陛下,您怎麽看?”
“盯著越國的一舉一動。”君臨淵將手裏的令牌扔給君臨風,“至於那個據點,直接剿了吧。”
“陛下,小王才從緬南回來,身子骨不大好,恐怕難以勝任。”
“既然是南平王一早接了調查此事的差事,那便必然要出個結果才算圓滿。而且……你太閑了。”
“……”
“手上有點軍功,你才能在朝中站穩腳跟。”
“嗬,陛下一時要給小王軍功,一時又要給明王的軍功,不知道的,還以為陛下有了退位之意,要禪讓皇位呢。”
這話一出,君臨淵的眸底便迸發出蠔不遮掩的殺意。
即使是見慣了沙場血腥殺戮的君臨風,也被這一個眼神,看的渾身一個激靈。
他一直覺得君臨淵對他們的態度非比尋常,而如今,隻不過試探之言,沒想到,便將要引來殺身之禍。
“陛下,是小王失禮了。”
他後背驚出了一身冷汗,重新低下了頭。
“滾出去吧。”
君臨淵吐出這四個字,君臨風大氣不敢出,退了出去。
墨淺裳本來以為,她大年初二應該可以見到進宮來請安的墨老太後,隻是讓她沒有料到的是何夫人的速度卻比周氏要快,竟然在她用完早膳之後沒多久,便先進宮了。
如今的何夫人,已經不是相國寺那位了,據說後來何家的內宅好生鬧了一場,現在站在她跟前的女人,雖然和何夫人相貌極為相似,卻隻是當初的一個滕妾,何林遙生母的陪嫁丫頭。
何林遙生母被害死之後,也多虧了這個滕妾照顧她和何林遙的幼弟,才讓他們活了下來。
墨淺裳對這個婢女出身的何夫人,觀感還算不錯。
何夫人見到了身為太後的墨淺裳,十分大方得體的衝著墨淺裳行了禮,“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
“起來吧,賜坐。”墨淺裳噙笑。
“臣妾不敢,臣妾此番過來除了給太後請安,更是來向太後請罪的。”得了墨淺裳的吩咐,何夫人卻並沒有忙著起身,而是繼續不卑不亢地說道。
“請罪?”墨淺裳不動聲色,仍舊維持著微笑親切而和氣的開口道,“何夫人這一說倒是把哀家給鬧糊塗了,何家好好的,有什麽好請罪的啊?”
“何家當年,的確摻合了薛府的案子,原也該罪無可赦的,如今,多虧了何嬪娘娘在娘娘麵前的體麵,才讓我何家暫時躲過了這場暴風雨。”何夫人抬頭先是看了一眼墨淺裳臉上的表情,見在心底稍一思忖便又繼續道,“如今何嬪在宮中一切安好,我何家雖然屢受重挫,但是娘娘念著何嬪,總是留了我一家老小的命。可是當日相國寺一事,也的確是我何家不察,才讓娘娘受了驚的,如今,臣妾代表何家,向太後娘娘請罪。”
“無妨,當年你們的確不知情,是被那女人利用了。”墨淺裳勾了勾唇,“既然那女人已經罪有應得,哀家還沒有是非不分到要對你們下手的地步。”
“娘娘,如今,我何府,有一事想要請娘娘點頭答允。”
“什麽事,你先說。”
“是我們家小公子,他原本與墨府六小姐情投意合,我們與墨府早就定了日子,我們聘禮也準備好了,婚書也下了,可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情,那六小姐竟忽然反悔不肯嫁了,要嫁給明王爺。臣妾前思後想,總不能讓兩個孩子就這麽白白錯過了好姻緣,臣妾也的確喜歡墨府六小姐,所以今日才厚著臉皮過來,想請太後開恩,下一道懿旨賜婚,也好全了這兩個孩子此生的夫妻緣分。”
墨淺裳挑眉。
墨府六小姐。
墨苓鳶,忽然要被送到南平王君臨風府上做妾的那個。
也是昨日聽聞要剪頭發出嫁的那位,不知道墨老太發了什麽狠,竟然讓墨苓鳶點頭答應了這樁婚事。
初桃俯身,低聲在墨淺裳耳邊說。
“娘娘,您可千萬別被這位騙了。六小姐墨苓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的和他們家那個癡傻的小公子有瓜葛?這何府素來不幹淨,您也是知道的吧。何林遙護著她的弟弟沒事兒,那位最小的公子,才十一歲,早年發高燒,傻了。如今雖然看的七七八八了,但是也是個有點缺心眼的紈絝,他想配咱們六小姐,那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什麽早就定下來了,估計是她說了幾次,墨家沒搭理她。這不肯定是何府的人眼見著朝不保夕,在您跟前說說漂亮話,跟墨家搭上關係,好保了何家的安穩,另外,給自己在何家邀功,連最不肖又癡傻貪玩的兒子都給她找到了傳宗接代的人了。她可不厲害嗎。”
墨淺裳的臉色登時就變了。
若不是手下早就探查了真相,如今的墨淺裳久處於深宮,恐怕也被眼前這個女人騙了。
墨苓鳶才十四歲,和一個十一歲鬥雞走狗的紈絝,有什麽一世夫妻之情。
見過顛倒是非黑白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卑鄙無恥,張嘴就信口雌黃的!
墨淺裳將盛了草莓漿澧的茶碗放了下去,就靜靜的坐在那裏看著何夫人。
良久之後,才勾起唇角緩緩的笑道,“哀家在何夫人的心裏,就是這麽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可以隨便欺負哄騙的,傻子嗎?!”
“太後娘娘您為何這般說。臣妾不知道到底怎麽了啊。”何夫人雖然口中著急,但是眸子卻眨了眨,沒有絲毫害怕的模樣,“這件事情的確是臣婦說的這般啊,因為是兒女間的事情,所以隻有我這麽個做母親的啊。”
何夫人之所以敢這麽說,自然是早就籌謀準備已久的。
一來,一個深宮婦人,君臨淵旁邊的花瓶小寵,能夠有什麽能耐啊,真眼睛長在了共外頭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