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造化弄人
病房裏床上，陳冰果然在看書。她看到林宇峰風塵仆仆地趕回來，淡淡地問道：“你這是去哪裏了，這一頭一臉的汗水？”
“往遠裏走了，有人請吃飯。吃鴻門宴。”林宇峰進門之後，抓起了陳冰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子，一口氣喝了個光。
“什麽人請你吃飯啊？”看著林宇峰灌水，陳冰的眼神柔柔的，軟軟的。
“林國棟，林老板。你認識這個人嗎？”林宇峰見是話縫，就改變主意想和陳冰談談。
“這個人怎麽會請你？和胡博一樣，是男人婆一樣的東西。”陳冰的嘴角一撇，不屑的樣子。
“你認識他嗎？”林宇峰小心翼翼地問道。
“認識啊，從前經常有生意來往。我們從他那裏批發價拿貨，然後出口。胡博就是那時候和他搞在一起的。”
林宇峰沒想到，陳冰居然這樣輕描淡寫地提到林國棟。並且充滿了不屑。
“那你們之間有沒有非法業務往來？比如說，涉及製毒原料的業務。”
“那沒有，我們陳家除了這種生意，也做別的，正常的生意。比如說化工品國際貿易，醫藥中間體，中成藥這些。這些幾乎都是我在操作。我父親指點，還有我叔叔幫襯著。也做得很大。按理說我爸爸真該洗手不幹了。可惜的是那行當下去容易，上來難。他已經是擺脫不掉了。”陳冰歎息道。
“為什麽？”
“因為涉及到方方麵麵的利益啊。有人要挾我爸爸，如果敢退出就殺了我全家。而且這麽些年，還有很多人靠著這些東西養家糊口。我爸的合夥人更是軟硬兼施，不讓他退出。而這個人似乎對我父親是有恩的。”
“這是個什麽人，你認識他嗎?”林宇峰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知道，他是和我爸爸單線聯係的。這些事情我爸爸直接對我嚴格保密，他害怕我被髒東西沾濕了腳。可是最後我還是下去了。等我父親知道的時候，我已經不能自拔。胡博這個畜生.……”
“那是怎麽回事？你能給我說說嗎？”
“不能，我不想說。你就是再把我弄到那號子裏被人打,我也不說。”陳冰不知怎麽的忽然就翻臉了。
林宇峰見狀也不敢過於強硬，就訕訕地說：“那好吧，那你先看書吧。今天晚上我不陪你了。一身汗臭氣，我得回去洗洗。看累了，你就睡覺。”
陳冰的臉色紅紅的，不知道在想什麽。林宇峰很想過去摸摸他的頭發。但他還是從屋子裏退出來了。他囑咐守夜的男警察，打電話叫女警察來值班。然後就出門下樓去了。
一邊走，林宇峰一邊想，剛才陳冰的一席話是不是真的。難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父親和林國棟往來的內幕嗎？這不太可能吧？
那麽接下來，自己該怎麽做呢？雖然在林國棟麵前，林宇峰說了狠話，但是反過來再想，他還是有些後怕。這些案子弄來弄去，到最後如果自己真的落個被狙擊手爆頭的結局，那也是十分淒慘的，叫人惋惜的。況且，他還有楚天燕在等著。但是林宇峰提出的和解條件，細想來完全是一顆糖衣炮彈。他無論如何是不會吞掉的。
來到醫院樓下，林宇峰看到了停著的警車。看看天晚了，不如開這輛車回去。今天他是太累了。正盤算著，醫院的門口遠遠地停著一輛出租車。看到有人出來，就立刻開了過來。這一下弄得林宇峰猶豫起來。那車卻開進了醫院的院子，在門診樓前停下來了。林宇峰想也沒想，就走下台階鑽了進去。
出租車司機並沒有照例地問一句，去哪裏，就把車子開了出去。外麵的街市依然繁華熱鬧，林宇峰正襟危坐地在後麵。他還在自己的世界裏思索著，並沒有注意到出租車再往裏走。沒想到這車子越開越快，直接上了一座高架橋。大橋下麵拐角處則是烏黑一片湖水。林宇峰一下子恢複了警覺。
“喂，你這是往哪裏開，你要幹什麽！”
林宇峰話音未落，那輛出租車已經失控，一個飛馳躍上了矮矮的水泥隔牆便騰空而起了。自始至終那司機都像個幽靈，沒有回頭說一句話。當出租車像蝙蝠一樣下墮而去的時候，林宇峰還能在車窗裏看到湖對麵絢麗的燈火。
這是同歸於盡的節奏啊，是什麽人和自己有如此大的仇恨呢。一直到車子落入湖水，林宇峰都沒有反應過來。霎時間，逃命的求生本能就攫住了他。
林宇峰知道一旦車輛落水越深，則打開車窗的阻力越大。這個湖，怎麽也有五六米深吧？林宇峰隻來得及扣動門上下降的按鈕，把玻璃放下來四五厘米。這麽寬的縫隙足能叫水湧進來了。車輛入水之後因為水浮力的作用，下降較慢。林宇峰先已深吸一口氣，水大量進來之前就，拚盡了全力把那塊玻璃給踹爛了。然後他不顧玻璃碴子的刮擦，奮不顧身從車窗戶裏掙紮而出。像一條魚一樣脫鉤而去。
等林宇峰從冰涼的水麵上露出頭來，知道自己還在人間之時，他的眼淚汩汩而出。這他媽的簡直是遇到鬼了。接著，他抹一把臉奮力地向湖邊遊去。湖邊的碼頭上拴著幾艘遊船，林宇峰拚盡全力爬上了其中的一艘。然後筋疲力盡地倒在船艙裏。
他媽的，我不管你是什麽來頭。想殺老子，沒那麽容易！
林宇峰倒在船裏，仰頭看著滿天的星鬥，居然有了一種十分愜意的興奮感。不一會兒功夫，刺耳的警笛聲就闖進了他的耳孔。真是驚心動魄的一幕。
消防武警最後從遊船上找到了林宇峰，再把他送到了醫院裏。李垂楠從家裏趕來後徹夜處置。指揮消防人員和警察連夜打撈下沉的車輛。但是那輛出租車還是等到天亮之後才打撈出水。車裏的司機師傅已經溺水而死了。
林宇峰當晚就住在醫院裏，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先洗了一個熱水澡。然後再包紮外傷口。他的身上在腰背處幾處劃傷，但不算嚴重。包紮完了，他照樣在病床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晨，李垂楠來病房裏看林宇峰。對這個大大咧咧的家夥評價是，真正表現了生死置於度外的革命軍人本色。林宇峰表麵上笑著，實際上早已經後怕不已。這種躲避暗殺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林宇峰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個開出租車的人又是個艾滋病患者，他是綁架了出租車師傅之後把車開過來的。被綁架者被扔到郊區的一個廢舊廠房裏。在那裏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這個司機還算好運氣，沒有被歹徒塞進後備箱裏跟著殉葬。
誰也沒想到，林宇峰在這個醫院裏的消息是如何泄露出去的。林宇峰更加的懷疑是林國棟搞鬼。這些因為吸毒感染艾滋病的絕望者，就像是被人控製了大腦的喪屍，為了某種利益來幹這同歸於盡的勾當。上一次在火車上，就已經有過這種驚險經曆了。
林宇峰隻從醫院裏倒了一天，就又出現在陳冰的病房裏。對於橋上發生的那一幕，林宇峰輕描淡寫。連陳冰都說：“你姓林的是個有九條命的人。早知道這樣，我也該去部隊當兵。”
“嗬，你不是把部隊當成少林寺，武當山吧？我告訴你，部隊是給了我一個環境。但是那種爆發力卻是性命攸關的時候才有的。我的爆發力除了日積月累外，純粹是一種求生本能的驅使。人在這時候就和超人差不多了。隻要一擊不中，我就等著死吧。”
“你就是靠當超人到今天的是不是？像個打不死的小強。”陳冰放下手裏的書本，譏諷道。
“你要聽我說實話嗎？”
“誰稀罕你的假話？”
“其實我也知道，沒有你有意無意的高抬貴手，我活不到今天。雖然也有好幾次，你是更願意我死去。但我還是活過來了。我和你，真正得算是相愛相殺。你說你們一家人幹什麽不好，偏偏去做這種……”為了怕刺激到陳冰，林宇峰很不情願地閉上了嘴。
這一次出租車驚魂，林宇峰的帽子丟了。他索性就剃了光頭，一道十分明顯的疤痕從額頭上縱向向後。幸虧是二炮醫院的醫生醫術高明，那道疤痕並不猙獰，而且出現的位置也十分適中。對著鏡子一看，倒像是故意自己整上去的。有點嬉皮士的樣子。
在征求了醫生的建議後，李垂楠讓林宇峰動員陳冰回看守所去。說在那裏可以單獨關押，絕對沒有人敢在欺負她。林宇峰也沒有辦法，畢竟陳冰還是個犯罪嫌疑人。老是在醫院會給李垂楠帶來壓力。
沒想到，等林宇峰露出這個意思時，陳冰就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我是該回去了。說到根子上我還是個犯人。你也別說什麽相愛相殺了，我們的恩怨無法一筆勾銷。等見了閻王再說吧。我在裏麵也不想要特殊待遇，隻要叫我平等享受罪犯的待遇。我就滿足。出來混總要還的。這次從鬼門關上退回來，我想清楚了很多事。”說這些話時，陳冰的臉色十分平靜。
“你放心吧，沒有人敢對你在態度惡劣的。隻要李局長在這裏，就沒人敢。看守所的所長降職調離，教導員被記過。以後，等你判了，我會想辦法把你調到北方去服刑。燕京，那是你的老家。燕京女子監獄是司法部的標杆女子監獄。我，那個小楚的母親在那裏工作。他的父親還是監獄局長，你放心吧。一切都著落在我身上。”
盡管心裏沒底，但為了給陳冰活下去的信心，林宇峰隻能先大包大攬下來。
陳冰聽了，看了林宇峰足足有半分鍾，然後她一抬手，捂住臉就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老天爺，我這可是什麽命啊。上輩子我做了什麽孽，叫我接受這樣的懲罰！爸爸，你的在天之靈看見了嗎，你叫女兒怎麽辦啊！”
陳冰的痛哭把門外的警察招惹了進來，但是林宇峰往後擺擺手叫他們推出去了。看著陳冰哭泣，林宇峰的心裏也是疼痛如絞。早知道是這樣，那麽他就在借到陳冰錢的時候，大膽地追求她。如果他們能在一起，或許就沒有今日之禍了。
都說，造化弄人。誰也解不開這裏麵的因緣，躲不開這裏麵的劫數。都隻能是認命了。人生說長也長，說短的話，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上輩子如何造孽無人知道，但是這輩子幹過什麽，大家是心裏有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