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萬天燕
大約兩個小時以後,林宇峰收到了李垂楠的電話。
李垂楠說:“小林啊,經過相關方麵協調,同意你明天上午去看看林文峰。和你的叔叔一起到場。但是你們要保證,不能詢問任何和案情有關的問題。說真話,這都是看你的麵子。否則安排接見目前是不可能的。”
“李支隊,我知道,我知道。我代表我們一家人謝謝你。其實我們一家人都不知道文峰在幹什麽。聽到他出事的消息是非常突然的。”
“小林,你不必解釋。你是什麽人,做過什麽,我們都心裏清楚的。叮囑你叔叔,話語的分寸,到時候可不要給我惹麻煩啊。嗬嗬,這次我給你幫了忙可不白幫,,咱們可得互利互惠。”李垂楠在電話裏有些狡黠地說。
“你放心吧,我陪著不會有問題。就是見見人,回去和家裏人有個交代。再次感謝李支隊。”
掛了電話,林宇峰和叔叔說了,明天可以見人,但是不要詢問案情。
“小峰啊,真沒想到你連支隊長這樣級別的人都認識。你這一兩年在外麵混成這樣,我們都是想不到的。”聽到可以探視兒子,林紅兵的眼睛裏充滿了欣慰和感激。
隻有林宇峰知道,李垂楠說這個忙不會白幫,是有所指的。現在他不提什麽要求,那是因為時機不合適。林宇峰管不了那麽多,隻能先幫叔叔了結這個心願。讓弟弟知道,家裏人不是不管他。
“叔叔,你別想的那麽邪乎。我和這些人,實在說不上有交情。隻不過李支隊是我們以前部隊領導的戰友而已。”
林宇峰真真假假地講著借口。他不願意讓叔叔知道,自己這裏麵的水有多深。免得回去一說,讓一家子人都跟著擔驚受怕。
整個的下午,除了叔叔給家裏打過一個電話之外,叔侄兩個就是閑在房間裏。趁著這個機會,林宇峰好好地補了補覺。他的想法是,明天見到了弟弟之後就先讓叔叔回去。然後他留下一段時間,深入看看林文峰案件的背後到底有什麽。
呼吸著深圳的都市氣息,林宇峰想起來正在亡命天涯的陳冰。毒品毀滅了一個一個吸食者的家庭,也毀滅了那些製販毒品者的生活。
已經好久沒有陳冰的任何消息了。她就好像是真得偷越了國境一樣消失在林宇峰的視野裏。那天夜裏林宇峰在失去意識之前,陳冰在他眼睛裏就是個歇斯底裏的瘋女人。
或許在把林宇峰扔下山澗之後,陳冰成功出逃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也是件好事。起碼對林宇峰的良知是件好事。以後,陳冰跟著深愛她的阿星混跡海外,也不會真的吃什麽苦。要是這樣的話,她對林宇峰的仇恨能不能少一點呢?
流逝的時間就是一把利刃,也許能夠切割掉所有的仇恨。
想想自己,為了抓捕這個陳冰,前前後後跑遍了大半個中國。數次命懸一線,卻始終能起死回生。隻是林宇峰的那個年輕的心,隨著經曆的加深不可避免的有了滄桑。
細想想,做這類事兒直接就像是吸毒一樣,隻要一腳紮進去就再沒有機會後退了。生活裏有個小偶然,也許就是導致一個大必然。
叔叔一個人枯坐床前,先悶著不說話,後來是落淚罵兒子腦子進水。去做這類殺頭充軍的壞事。
林宇峰勸無可勸,隻好就由著他哭罵。每個人的心胸都不同,但是遇到大變都會有個精神適應的時間。當初,他自己不也是一樣的嗎?
在林宇峰睡覺的時候,他的手機直接調成了靜音。等他被一聲咳嗽驚醒來之後,一看叔叔依舊在呆坐。他咽了一下口水,拿起手機一看。隻有楚天燕打過來的一個電話。就在十分鍾之前。林宇峰想了一想,還是給她回過去了。對林宇峰來說,楚天燕無形中已經成了一個暖心的人。
“喂,燕子,我剛才在睡覺呢。這段時間事多,渾身累乏。你找我有事兒?”當著自己的叔叔,林宇峰盡量把口氣放得平和,像是在和某個平常朋友閑聊一樣。
“沒有什麽事兒,就是問你,你弟弟的事情怎麽樣了?你可別太難為自己。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種下什麽因,隻能是自己去收獲什麽果。”楚天燕在電話裏語調幽幽的說。
“道理我明白,我自己沒有什麽事兒。我已經給廣州市局緝毒支隊的李垂楠打過電話了。明天可以見見我弟弟。”林宇峰盡量言簡意賅。他本能地害怕叔叔會聽出什麽。其實,現在林宇峰的叔叔壓根就心無旁騖。
看著叔叔心事重重的表情,林宇峰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這兄弟兩個,在遇到事情愁眉緊鎖的時候,那副表情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林宇峰的爸爸就是這樣,當他知道命運已然無法改變。他就選擇放棄一切堅守。開始還看點書,後就是下象棋,再就是酗酒。最後放任自己得病而死。
這就是所謂人的命運麽?命運,是大家在選擇的同時也是被選擇。所以男人要願賭服輸,別自暴自棄輸不起。這一點上,林宇峰特別佩服已經伏法的梁滿倉。一個拐子,能做到了大丈夫快意恩仇,也算是死得其所。
在辦理梁滿倉的後事上,林宇峰花出的十萬塊錢,他一直是覺得物有所值。有時候這種心願的了結帶來的欣慰,絕對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
打量著叔叔那樣的愁腸百結,林宇峰坐起身輕歎了一口氣,說道:“叔,你心情不好我理解。但是還是要想開些。你老是這麽樣,回到家我嬸子可怎麽辦?世界上沒有哪個人活著是順風順水的。不說別人,你就不要跟我爸爸學。他就是人生走錯了一步之後,就總生活在自怨自艾的悔恨裏。當初我母親看上他,我覺得是有些冤的。原本她可以找一個意誌剛強的人,過上幸福的生活。”
“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得。我不過是想不通,我和你爸爸每個人都是一個獨子。為什麽你這麽爭氣,你這個弟弟就老是叫人不省心呢?”林宇峰的叔叔說到這裏,使勁拍了一下大腿。
“叔叔,事情還沒有最後搞清楚。這麽大的案子,警察是不敢隨便冤枉人的。我的想法是,明天見到文峰之後。你一個人先回去,後續的事情我找找人,看看能不能幫上忙。”林宇峰試探著跟叔叔說。
“小峰啊,你是個好孩子。懂事明理還有主見。咱們林家一門,以後要靠你頂門立戶哩。我是不能在這裏久了。要不,那個出租車估計也開不成了。你呢,多住幾日可以。但是你也不能為一攤糊不上牆的爛泥耽誤自己的工作。你可要心裏有數啊。我們幫不到你什麽,但也不能連累了你。”林紅兵抹了一把淚,剖肝剖肺地說。
“我曉得,你放心吧叔。我有分寸的。”林宇峰應承道。
“唉,如今說什麽都晚了。從小你這個弟弟,吃過的苦連你的十分之一都沒有。你爺爺奶奶慣著,我和是你嬸子慣著。可是他沒出息也就罷了。居然惹出這麽大的亂子。當初我也勸去參軍,死活不去。說是部隊裏生活很苦。他一個同學當了武警之後,天天負責在刑場執行槍決。劊子手的話,後悔都來不及。”
林宇峰聽到弟弟不參軍的理由,心裏不禁苦笑。有些人一輩子注定難成大器。不成大器,當個人畜無害的普通人也好。可偏偏這些人心裏又不服氣,老是想著能一口吃成個胖子。
因而就有了‘利令智昏’這個成語。
“小峰啊,你弟弟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歸根結底就是被個娘兒們給害了。沒出息的貨,當初是你嬸子車隊的李春菊的閨女談的。”
“那個女孩子脾氣和長相都是潑潑喇喇的,從來不吃虧。我和你嬸子都看著喜歡。這丫頭在菜市場賣豬下貨的,很多年了。別看是個小案子,每月掙得錢不會比我起早貪黑少。人家父母也願意,看著文峰長大的。後來我就和你嬸子狠狠心,在北區買了一套房子。被打算今年叫他在結婚的。”
“文峰是怎麽遇到這個彤彤的?”林宇峰隨口問道。
“我也不大清楚呢。他從不和我們說。好像是文峰跟的那個老板經常需要進貨,彤彤是代表別人來送貨的。一來二去就把這小子的魂兒給勾走了。他說,比起彤彤來,萬天燕直接就是一堆豬下貨。也許嚼著挺好吃的,但是賣相不好看。你說這叫什麽話,個畜生!”
“文峰以前的對象叫什麽?”林宇峰禁不住好奇問道。那名字,他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
“萬天燕啊,就是以前我們廠子裏食堂,那個萬大頭萬師傅的閨女。他媽和你嬸子都在公交車隊的。”
叔叔連比劃帶說的,隻有說起和‘我們廠子’有關的人和事,叔叔才會變得眼神活泛起來。
“是天上燕子的天燕嗎?”一問到這裏,林宇峰已經忍不住要大笑了。瞧這倆名字取的,真是躲都躲不開了。
“就是啊。聽說萬大頭添閨女的時候,正好有兩隻燕子來食堂屋簷上打窩。叫的那個好聽,萬大頭就給閨女叫天燕了。名字取得是蠻別致。這閨女長得像她媽媽,大手大腳的,幹什麽事情都不落下風。不說別的,在菜市場做下貨生意十幾年,城管看見她都禮讓三分。就別說尋常的地痞了。”
“奧,是這麽一個人啊。”林宇峰拖長了腔口說道。這樣的女人要鎮真進了林家的屋門,說不定就要絞個雞飛狗跳的。當然現在說這個話毫無意義。
“嗯,咱們家裏人老實,就是需要個強橫的。要不我們們老了,你弟弟會叫人欺負死。”
叔叔說這一番話。林宇峰是不敢苟同的,不過他和叔叔一家不是一類人。維持表麵的和氣比什麽都強。他是個知識分子,而他叔叔一家人不過普通的小市民。
“現在文峰這個樣子,恐怕那個萬天燕也不願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