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我會珍惜的
每當郝鵬說起這種話，林宇峰都會立刻沉默下來。他老是覺得人家是有所知才這麽說。每個人都有短處，有傷口，哪怕是被無意中碰到，也是會疼的。
李長江的事兒叫林宇峰唏噓苦惱，而滿倉的消息則是在意料之中的。無論如何，林宇峰都想去看看這兩個人。
“郝哥，從宣判到執行的時間要幾個月吧？我是說梁滿倉的案子。”趁著郝鵬和楚天燕沉默下的時候，林宇峰出聲問道。
“恩，這中間從中院到高院，再到北京最高院複核，順利得一個月吧。”郝鵬吃著香蕉回答道。
“梁滿倉是在我的勸說下，才選擇自首的。而且在他選擇自首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現在的結果。他沒有要求見什麽人嗎？”林宇峰眼神暗淡地問道。
“沒有吧，沒聽說啊。”郝鵬疑惑地看著林宇峰問道，“你是不是想見見他？”
“是的，你們知道，梁滿倉在明明可以抵抗的情況下，卻選擇了投案自首，為的是什麽？”
“為的是什麽啊，聽說他還在唱信天遊。不過那天的情況大兵壓境，他就是反抗也是死路一條的。”楚天燕說。
“是死路一條這不假，但是他完全可以殺掉人質，然後把整棟樓炸塌了。那也是死路一條。對他來說結果都是一樣的，但是對於我們差別可就大了。一旦造成了重大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那警方的負責人就要負責任。那種情況真發生了，影響是很惡劣的。”林宇峰說道。
“那你是怎麽勸說他放下武器的？”楚天燕看著林宇峰，問話間，眼睛也露出媚媚的光亮來。
郝鵬看著眼裏，毫無征兆地咳嗽了兩聲。
林宇峰誰也不看，他大睜了眼睛回憶說：“因為我答應了他一個條件。那就是一旦他被判處死刑，我會幫忙把他的骨灰盒埋到陳曉蘭的墳裏。生不同床，死同穴。滿倉的心也就安定下來了。找到了皈依之處。”
這些話，讓屋子裏的空氣霎時間凝重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聽到郝鵬歎息著說：“其實像黑四這樣的社會渣滓，殺了他就等於是為民除害。如果沒有販毒、綁架和非法持有武器的話，梁滿倉的性命還是保得住的。”
“所以我也想好了，我分的那點獎金。我想給梁滿倉和李長江的家人一部分。資助他們的孩子到大學畢業。就是不知道那點錢夠不夠。郝所長，我想的是等我的傷口好的差不多，我要去探監。這兩個人都去看看，也算了卻我的心事。尤其是梁滿倉，他是為了我才選擇自首的。對他的承諾我必須履行。”
說到這裏，林宇峰霎時間紅了眼睛。他覺得，自己也和這兩個毀掉了人生的人一樣，看不到活著的出路在哪裏。
黎曼已經好久沒有聯係了，不知道現在在哪裏。林宇峰自己受著傷心情煩躁，也沒有心思答理這些事兒。他甚至想起來，當初黎曼和他發生那件事。黎曼有責任，根本就在林宇峰不知情的情況下，選擇懷孕生產。這直接是和陳冰那次是一樣的情景。由不得作為受孕方的男人選擇。
這不是強奸民意是什麽？如果他和陳冰黎曼換換性別呢？那他林宇峰還需要負責任嗎？隻能說他是整個事件的受害者。
“你發的那點錢，可是你拿命換來的。就這麽分出去你自己以後怎麽辦，你想過沒有？你上無片瓦下無立錐的。你自己不活了嗎？”楚天燕聽林宇峰這麽說，心裏已經很不悅了。
“我不是為了錢才去做那些玩命的事。再說這樣的錢我花起來，心裏也不舒服。當初我在山南省城也解救過人質。政府給的那些見義勇為獎勵，我連具體數額都不清楚，就捐贈給希望工程了。”
“你這樣的人才是個大寫的人，高尚的人。是魯迅筆下能做中華民族脊梁的那種人。以前真是小看你了。”說完這幾句氣話，楚天燕起身而出。出門的時候還把房門摔了一下。
屋裏丟下郝鵬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著發呆。
“小林，以後你別叫我什麽郝所長。這樣我渾身不自在，你還是叫我鵬哥吧。不管怎麽說，咱們也算是兄弟一場。你和燕子的事兒，我們都能看出來。說到底，燕子是個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姑娘。雖然生在公務員家庭，但是身上沒有一點驕矜之氣。在我們這個燈紅酒綠的都市裏，這樣的女孩子太難得了。別的我不說，就隻說我們東城分局，很多的單身警察都喜歡她。”
“好吧，鵬哥。小楚她不是有男朋友嗎？就是那個開寶馬的小童。”
“那家夥分明是個紈絝子弟。我們都不看好他們之間的關係。但是誰也沒有說過什麽，這畢竟是人家兩個人之間的事兒。都老大不小了，誰都有自己的主意。”
聽郝鵬這麽說，林宇峰心中一哂。想當初在深圳，你不是還嫉妒我和小楚來著嗎？那時候你可不是這種態度啊。
實際上，這個社會對有錢人永遠是寬容的。他們玩女人那叫檔次，叫風流。一般老百姓做同樣的事兒，就成了下流無恥了。
“鵬哥，我這個人這一次沒死在西藏，純粹是小楚及時趕到。要不我就被暴發的山洪衝到尼泊爾去了。我是應該謝謝天燕，可是我有道德汙點，是配不上她的。”林宇峰終於說出來自己的所思所想。
“唉，那件事兒現在就不提了吧。這確實是你行事不妥。要說是什麽道德汙點，也不能這麽說了。畢竟你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死暴恐分子，救出了多達一百人的人質。這是多大個功勞！相比這個，你那點年輕人糊塗所犯的錯誤，更本就不算啥。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前幾天，天燕的父母不是都來看過你嗎?這就是態度，你懂不懂？”
郝鵬把香蕉皮扔在了腳下的垃圾簍裏，又咳嗽了兩聲才站起來。
“那好吧小林，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好好養傷，過幾天我還來看你。至於你想見梁滿倉和李長江的事兒，等會回局裏我向簡局匯報。這不是什麽原則問題。你等我的消息吧。我走了。”
郝鵬和林宇峰拉了拉手，戴上警帽轉身離開。病房裏頓時安靜了下來，林宇峰輕輕靠著床頭，閉上了眼睛。他心煩意亂。
感情的糾葛多了，對雙方來說都是一種不折不扣的折磨。那種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日子，啥時候能來呢。
林宇峰已經好久沒有和爺爺奶奶的消息了。兩個老人也很知趣地不給他打電話。昨天，林宇峰拜托小楚給爺爺打了電話。說自己在新疆，一切平安。楚天燕說：“那萬一爺爺問我是誰？我該怎麽說呢？”
“你想怎麽說都成。說同事也成，女友也成。隻要別讓老人家惦記我就好。”林宇峰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楚天燕一笑，過去鎖上了病房門。然後掏出手機，按林宇峰提供的號碼開始撥號。
打這個電話，正是下午臨近吃晚飯的時候。自從林宇峰轉院到燕京之後，楚天燕還是在這裏陪著。甚至於晚上也要留宿。是林宇峰堅決不同意，他說：“在外麵別人看不見，無所謂。這是在你家門口，你一個女孩子要注意影響呢。夜裏，這裏有護士。”
一直到林宇峰發起急來，楚天燕才會在很晚回去。林宇峰催促說：“你還是早走吧，太晚了回家你父母該埋怨了。咱們畢竟男女有別，會叫人議論的。”
“議論就議論，反正以後你娶了我，啥議論就都沒了。”楚天燕在削平果，皺著眉頭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我求求你，我們這一層關係。你心裏有數我也有數，就不要做無謂的表白了。我肚子在疼，你不讓我著急好嗎？”
每天晚上，楚天燕離開之後林宇峰總是休息的很好。他心無旁騖了。
“啊，喂您好，您是爺爺嗎？您好我是小楚，是宇峰的對象啊。您好爺爺，宇峰他在新疆出差呢。嗯，不方便聯係。叫我給您打個電話，免得您和奶奶惦記著。啊，啊，我家在燕京。我是個警察。嗯，嗯，好幾次還說回去看看的。總是陰差陽錯的拿不出時間。好，好，爺爺再見。再見。”
楚天燕一掛了電話，就聽到林宇峰的一聲歎息。也不知道爺爺接完電話之後，會怎麽回家和奶奶說。然後奶奶再去打針，又怎麽麵對人家方護士。
“你歎什麽氣啊，難道腳踩幾隻船就好嗎？要我寧可一個人光棍著，也不到處招惹女人。招惹到差點送命。”
林宇峰皺著眉頭，不吱聲。這幾句搶白，直接把他打落進冰窟窿裏。林宇峰很想說幾句難聽的話出出怒氣，但他想起楚天燕的救命之恩，就忍住了。
俗話說，鬥米恩升米仇。原來欠人的恩惠太多，也是十分沉重的負擔。以至於沉重得讓受恩者恩將仇報。讓好好的劇情翻轉。
“我告訴你，你在樟木口岸那座山上差點被人打死，你以為我和簡局真都相信你那些說辭嗎？現場我都看過的。”
“相信不相信的，反正他們打傷了我之後。是再也沒機會從那裏出逃國外了。她打我一槍，以後我就不欠她什麽了。隻要還在中國境內，他們終究難逃法網。”
林宇峰的話叫楚天燕沉默下來。她轉過身子伸出手，一次又一次地撫摸著林宇峰的額頭。最後林宇峰的眼眶裏流出淚水……
這撫摸是否象征著和解和原諒？
可今天，楚天燕卻因為錢財的事兒，直接氣呼呼地跑出去了。林宇峰的理解是，楚天燕之所以生氣，並不是因為他說要把獎金捐出去。而是覺得他這個人太不替自己考慮了。說好聽一點這是隻有紅色年代才有的品質；說難聽一點，就是個傻子二百五。
說不定楚天燕在聽這些話的時候，會認為郝鵬在心裏竊笑呢。
一直到晚上，楚天燕都沒有回來。林宇峰也不願意再搭理她。他說真的也不餓。現在腸子上的傷口早已經縫合好久了。那些天天靠葡萄糖活著的日子也過去了。也就是說，他身上的傷口都愈合的不錯。過不了幾天，林宇峰就可以下床了。
到了晚上，小楚還沒有消息。而林宇峰在燕京僅有的熟人又不能打擾，沒辦法他就叫了護士來。希望護士幫忙幫自己叫一份外賣。
林宇峰要的是一份雲南過橋米線。飯送來之後，護士還想來喂他。林宇峰直接就拒絕了。
“你那個陪床的美女警察呢？怎麽今天不見了？”那護士三十歲年紀，快言快語的。不知道為什麽，林宇峰現在一看到女護士心裏就不安。大概是聯想到那位給自己幫過忙的小方吧。到現在欠人家的醫療費還沒有給。
“她家裏有事，先回去了。再說我的傷口已經愈合了，不需要老是麻煩人家在這裏。”
“是啊，前些日子，可真是辛苦那姑娘了。跑前跑後的。還要侍候大小便。我和你說啊小夥子，可千萬要珍惜緣分。一個人一生不是什麽時候都有好姻緣。一定要珍惜。”
“謝謝，我會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