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西行
林宇峰和陳冰是一天之後從昆明動身的。他們開著一輛半舊的豐田越野車，一路西行。
林宇峰也不知道陳冰哪來這麽大膽子，居然和他獨自離開。
他們動身的時候，隻有阿文從院子裏某個角落出來，冷眼冷目地送行。自始至終，三個人都沒有語言交流。從阿文的眼光裏林宇峰看出來，他對自己是極為厭惡的。同時和陳冰也沒有一句話。
這基本是在傳達著某種不滿情緒。對於陳冰這種不顧後果的一意孤行，他們這一幫人是表示十分痛心和失望的。看來，他們這個組織離分崩離析的結局不遠了。
林宇峰雖然極力保持著某種鎮定，但是阿文那一雙眼睛還是像錐子一樣，在他臉上刺來刺去。
陳冰的決絕和阿文的鄙夷都說明，組織要讓他們倆一起自生自滅。換句話說，陳冰等於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林宇峰手裏。以那個死去寶寶的名義。
出門之前，陳冰沒說要去哪裏。隻說就當個純粹的驢友，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這幾乎是把一塊燒紅的鐵球放到林宇峰手裏。保住了性命，遠離了險地，一路行去，紅妝相伴，本該是人生的賞心樂事。但是林宇峰心裏，卻似滾油在煎。
這種針對人類良知的討伐，暗合了兵法中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做法。
出門之前，陳冰考慮了一下，又把那身農婦的服裝換掉了。她也讓林宇峰換了衣服。陳冰的考慮是，既然開了車出去，就不能弄得像個土鱉，而是像個自駕遊驢友的樣子。
對此林宇峰不能有任何的意見，照辦就是了。
陳冰這種欲擒故縱的做法，實實在在點中了林宇峰的軟肋。讓他的腦海一片恍惚茫然。
站在陽光照耀的院中空地上，字老板和畢老板早就不見了蹤影。不知道他們和同樣失去蹤跡的李四亮去往了何方。也許李四亮已經不在人間了。
索性什麽都不想，先跟著走吧。其實什麽都不想，也等於什麽都想了。所謂人欲之上，還有天理。理，也等同於人類的尊嚴和人格。
軍綠色、鋪了一層塵土的豐田車看上去好久沒洗過了。停在一個竹製車棚裏，陳冰皺著眉頭很熟練地倒了出來。看來組織的車輛很不少，基本是到哪裏都有車開。
“還看什麽，上車！”
看林宇峰還在傻呆呆地發愣，陳冰放下車窗吼道。
林宇峰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位置。陳冰賭氣一般轟了一下油門，阿文快步過去把大院的後門推開了。
直到車子開出竹海上了那條山區小公路，一路西行。林宇峰才想到，自己又特麽滑稽地和一個女人一起跑遠途了。
上一次這個開車的女人是對頭，她發了瘋一樣要弄死自己。結果最後翻了車。不過看樣子，陳冰似乎在那車禍當中受傷不大。後來是如何短時間內全身而退，如何一群人人間蒸發。這些事林宇峰都不想問。再大的好奇心隨著時間推移，也會從熾盛到平淡。願意說，就聽；不願意，也不主動問。
碧綠的風景在眼前飛過，林宇峰默默地看著陳冰開車。不過陳冰似乎也不認路，她打開的是車載的電子地圖。這輛車外麵雖然很髒，但看起來車齡還很輕，內部配置很先進。
“拉上安全帶啊，你是不是要誠心招警察來？”冷不丁，陳冰就是一聲嗬斥。
林宇峰趕忙拉上了安全帶，像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利索。陳冰白了他一眼，卻是破顏一笑。
車輛開出小公路上了一條省道，繼而又上了高速公路。林宇峰雙手放在膝蓋上，依舊沉默地看著頭頂上的指路牌，知道陳冰在往麗江方向開的。
路上林宇峰的心裏一直空蕩蕩的。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他怕的得是做了之後，一生的良知會無處安放。
除了車輛低沉的引擎聲，一路上陳冰和林宇峰幾乎沒有語言交流。但林宇峰的大腦卻沒有閑著。在經曆了最初的空白無助之後，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陳冰說要去新疆拾棉花的話。
從這裏往麗江方麵走，真要去新疆方向的話，隻有兩條路。一條是從麗江往北走，經過西昌再返回成都。由成都去再往陝西甘肅方向走。這一條路他們曾經走過一次。算是輕車熟路吧。
剩下的一條路，就是走滇藏公路了。那條路也許路邊風景美麗異常，但是危險也是美麗異常的。現在陳冰對自己還有防範，兩個人不便交流這些。先到了麗江再說吧。
古城麗江是雲南的旅遊勝地，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中外旅客到來。林宇峰曾經也幾次設想過來這裏旅遊的。這一次終於是如願以償了。
隻不過旅遊的心情幾乎一點都沒有。因為他遭遇了巨大的道德困境。這就像一團一團的蛛網亂麻，身處其中的人，越掙紮就纏得越緊。
林宇峰不得不相信，冥冥中會有個意誌在推著自己往前行。但是他又不能消極等待，這好像是自暴自棄一樣。那個意誌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他也需要感恩，需要看到勇氣和執著。
假如這是和人打架那麽簡單就好了。說什麽萬夫不當之勇是吹牛，可論起和人打架，林宇峰真的能做到膽大心細，從來沒有怕過誰。
不說別人，就昨天夜裏那被毆打的阿星，他在林宇峰的麵前已經沒有了自信。稍微落了下風，他就泄了氣不敢死拚。這樣的人，這樣的膽氣，是不能算什麽武林人士的。
至於阿星裝神弄鬼的動機，陳冰沒有提過。林宇峰卻想到，阿星其實暗戀陳冰很久了。可能是時時都關注著她。也可能是回去匯報之後，阿星發現陳冰麵色大變，怕她出事，就一直暗地觀察。最後，在夜半尾隨陳冰出門。
至於他的裝神弄鬼，可能是因為吃醋和嫉妒吧。阿星絕對不會想到林宇峰會活著。他的打算是，當陳冰看到林宇峰慘死的屍身後，有可能嚎啕大哭甚至精神失常。這個時候，阿星就可以作為護花使者出現了。
但是沒想到，劇情卻出現了翻轉。林宇峰跟個不死小強一樣，居然又活下來了。氣急敗壞之下阿星才出此下策，最後被暴打也是自然的。因為在衝動的時候，人往往會忘記理智。
林宇峰這個人不是什麽超人，但他手頭的功夫絕對不可忽視。阿星估計不到，就因為他走近了些，竟被剛剛絕處重生的林宇峰一擊而中。這也讓阿星徹底失去了信心。對於林宇峰這類人的心理素質，阿星又怕又恨。
對付林宇峰這類人，隻能背後黑，不能當麵敵。每個人有長處，也就有弱處。自從夜晚被打之後，阿星再也沒有露麵。不知道在什麽地方養傷了。
林宇峰並沒覺得哪裏對不起阿星，但是很為這個人感到可悲。
想這個人幹什麽？也顧不上什麽阿星了，先管自己吧。
出發的時候晚了點，路上又遇到事故堵車，當陳冰和林宇峰到達麗江已經是傍晚時分了。中間除了喝過一點橙汁，他們都沒有停留下來吃午飯。陳冰不餓，林宇峰也不覺得餓。
進入麗江市區後，果然風景非凡。陳冰則徑直把車子開到了一個叫‘絲路驛站’的小旅館裏。這個旅館是在一個城中村的魚塘旁邊，有些偏僻。但是旅館有個比較大的院子。
車子停好，陳冰拿了自己的身份證去開房。其間擺手不讓林宇峰跟著。
不一會功夫，陳冰就回來了。她說：“房子好了。咱們先出去吃飯。回來弄點水自己洗洗車。”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林宇峰隻好跟在後麵。一路的顛簸，林宇峰也把事情想清楚了。他要不見兔子不撒鷹，不把陳建國等人找到，他不能有任何動作。而且，林宇峰彼時也做好了犧牲生命的準備。
不管經曆多少苦難，隻要是最後有個輝煌的成果，前麵一切的苦難都是值得的。想清楚了這件事，林宇峰那顆麻亂無助的心漸漸地定了下來。
古城的步行街熱鬧非凡，夜晚的街市更像是進到曆史的長廊裏。
林宇峰默默地跟在陳冰後麵，在這條小街上走著。街市兩邊古色古香的各種店鋪，生意紅火。林宇峰見過相似的情景，那是在烏江邊，重慶管轄一個小縣城裏。也是他和陳冰兩個人，並且在那小城裏，陳冰還遇到了一個深圳熟人，在瞞著丈夫約會小鮮肉……
曾幾何時的記憶，現在想來都是苦中帶甜，值得回味。如今，再在一起卻沒有了那份朦朧的曖昧和吸引。這剩下赤裸裸的性命相搏了。陳冰如今的心思，林宇峰無法猜測。他隻能跟著自己的直覺走。對所有的行程和最終的目的地，林宇峰不詢問一句。
前麵，陳冰信步走到一家不起眼的米線館裏。這館子的門臉雖小，卻裝飾的十分雅致。透著古風古韻。林宇峰就跟著進去了。食客不多，兩個人對桌而坐看著對方的臉。都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錢不多，咱們吃一碗米線吧。正宗的過橋米線。還有小籠包，我給你要一籠。基本也就吃飽了吧？這次出來，再也不能優哉遊哉了。我已經做好了隨時被出賣的準備。”
陳冰說著，還端起茶壺給林宇峰倒茶水。那個樣子，就像是無辜的耶穌看著手抓錢袋的猶大。
聽陳冰說這話，林宇峰清了清喉嚨，裝作沒有聽見。他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絡繹而過的男女。
麗江這個地方號稱為豔遇之城。但是真正在這裏有豔遇的，估計也不過是鳳毛麟角。所謂豔遇，不過是個招徠遊客的噱頭而已。
即便如此，夜晚滿大街的男女還是不少的。大多數看扮相都是外地來的遊客。也有不少的情侶夾雜在其中。林宇峰的眼睛就追逐著那些靚麗男女看，猜測著他們之間的故事。
林宇峰端著茶杯正沉浸在無限遐思裏，卻不料手背一熱。他本能地一撤手。不是自己在走神之中撒了水，而是陳冰直接把壺裏的熱茶澆到他手上了。茶很燙，但是還沒有到燙傷人的程度。
林宇峰咬牙切齒，怒視著這不可理喻的女人。
“怎麽，頭一次來麗江吧？滿大街的美女看不夠了？”桌子對麵的陳冰也是橫眉立目，活像個打破了醋壇子的妻子。
幸好這個時候服務員把米線都上來了。還順勢拿抹布擦了桌麵水跡。這才把瞬間的劍拔弩張掩蓋了過去。
林宇峰甩了甩手上的水，氣呼呼地低頭吃米線。故意把聲音搞大。陳冰盯了林宇峰一會兒，終於沒發作。她也開始吃起晚飯來。中間還把小籠包裏的一個夾到林宇峰的碗裏，算是某種道歉的表示。
吃著可口的米線，林宇峰想的是簡愛國在發現自己和李四亮失蹤之後，會采取什麽措施尋找。剛才登記住店，陳冰沒有讓林宇峰提供身份證件，就是防止萬一的錯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