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轉機
一個瞬間,林宇峰居然感覺到了精力充沛。有了一種“英雄生死路,卻似壯遊時”的豪邁。這一次絕對不能求饒了。哪怕是把求饒當作一種策略都不行。
“阿文下去拿口袋。我們送豪傑上路。”賀總咬著牙低喊道。
賀總的表情看上去,這個人大概不是第一次殺人了。他的目光除了憤恨,也是十分冷靜的。估計他殺死一隻雞也比這麽處理一個人要隆重。
“不用口袋了,這樣把我拖出去就好。”林宇峰坐起身,輕描淡寫地說。
“兄弟,我們本不想和你有私人仇怨。可你來送死,隻能怪自己了。”陳建國坐在那裏笑眯眯地說。
林宇峰坐著不吭聲,一雙眼睛對這個偽善的人充滿了輕蔑。他進而微笑著說:“我不怪你。我就是死了,地獄裏也沒有我的位置。地藏菩薩也不會找我超度。”
陳建國摸著花白的頭發,冷冷地笑起來。他遞了一個眼色說:“先把他的嘴堵上吧。等一會給你一頓酒肉吃。這樣黃泉路上也不是餓死鬼了。”
阿文拿來條舊毛巾團了團,塞到了林宇峰的嘴裏了。整個過程中,林宇峰沒有反抗。陳冰看著林宇峰視死如歸的勁頭,氣得過來又抽了他一個耳光。
看著陳冰眼睛噴出的怒火,林宇峰欲加一臉的不在乎。這時門外傳來清晰的敲門聲,賀總起身走過去。進門來的居然是久違了的柏永民。
逃難路上,這一群人原來還是在一起的。沒有過命的忠誠,斷不會如此。
柏永民進屋來,隻漠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林宇峰,就過去和賀總耳語起來。林宇峰注意到,賀總聞言不禁臉色一變。他轉過身來對陳建國說道:“大哥,你過來一下。有事兒說呢。”
陳建國看著賀總的臉色,慢吞吞地起身走了過去。在賀總的示意下,柏永民又和陳建國耳語起來。聽了幾句之後陳建國的雙眼一眯。他倒沒有露什麽聲色,隻是回頭吩咐說:“先把他弄回到地下室吧。今天沒時間過問他的事情了。”
說罷,陳建國用一種極其厭惡的眼神盯了林宇峰一眼,擺擺手出門去了。隨著房門的開閉,林宇峰看到了一天的竹子。
林宇峰很後悔剛才配合阿文咬了毛巾。他從神色上看,應該是這幫亡命徒遇到了問題。或者是外麵有人來了。
阿文過來拖拽林宇峰的時候,林宇峰嗚嗚咽咽地叫起來。而且,他還找機會踹了阿文一腳。阿文終於惱羞成怒,拿起旁邊的一段青竹板子沒頭沒臉地打過來。林宇峰依然支支吾吾不肯就範。
“媽的你這個爛貨,敬酒不吃吃罰酒。連阿文你都打起來了。”
陳冰變戲法似的,從沙發後麵抽出一個電擊棍來。樣子就像是林宇峰當保安時使用過的那種。
雖說麵對警棍,林宇峰很知趣地停止了搏鬥,但陳冰還是咬了牙給他來了一下子。
林宇峰在一陣抽搐後,又一次昏迷了。
又一次醒來,他是被人抽耳光打醒的。睜開眼林宇峰發現自己還是藏身在那個地下室裏。他的身邊蹲著麵孔冷漠的陳冰。是陳冰抽耳光把他弄醒了的。
林宇峰迷迷糊糊地看著陳冰,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起來吧!都躺了一晚上了,卻還沒有死。起來,我給你弄了點吃的。本來是想喂門外大黃狗的,想起你來了。起來吃點吧。”陳冰皺了眉頭把臉扭到一邊,再一次催促道。
林宇峰活動了一下身子,慢慢地坐起來。他發現陳冰的身邊放著一個圓形的竹籃子。籃子上蓋著一個竹製的圓蓋。
“先喝口水吧。”看著目瞪口呆的林宇峰,陳冰伸過手來,先把他嘴裏的毛巾拽走。
陳冰帶著的是一個很大的保溫杯,裏麵裝了溫水。林宇峰大口地喘了幾下氣,他也想不清自己是多少時間沒有喝水了。像一隻鵝一樣伸長了脖子,林宇峰幾乎是一口氣就把杯子裏的水都喝光了。這是他長這麽大喝得最甘美的水。
看著林宇峰貪婪喝水的樣子,陳冰似有似無地歎息了一聲。她放下杯子扭過身,掀開籃子蓋。裏麵是個白瓷盤盛滿了水餃。
“知道你餓了。但是一定要慢慢吃,要是噎著了,可沒有多餘的水喝了。”
陳冰看著林宇峰,她的眼神慢慢地變得溫柔。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林宇峰的身上也暖和起來。
陳冰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拿筷子往林宇峰的嘴裏送水餃。她說著:“可惜這深山裏沒有現成的餃子餡。隻能吃速凍水餃了。都是你害得,要不咱們還在深圳吃大餐呢。”
林宇峰大口吃著鮮美的水餃,沒有機會說什麽。隻是看著陳冰的樣子,不知道怎麽的,兩行淚水從林宇峰肮髒的臉上流下。陳冰看在眼裏,她的嘴唇顫抖著,臉上也帶出悲戚的神色。頓時,那昔日一幕幕的恩愛情景又湧到心來……
“我爸說,你就是我生命中的那個魔咒。遇到你,我們一家人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我爸他們走了,這裏留下我自己。本想不管你,可是昨天夜裏我夢見寶寶他來找我了。不讓我虐待他的爸爸。”
林宇峰聞聽這話,直接就驚呆了。
“我的寶寶長得白白胖胖的,可愛得像個小天使。他在地上爬著,拿胖乎乎的小手拍我的臉.……”
陳冰說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她忍不住放下手裏的盤子哭泣起來。
剛才還流淚的林宇峰坐在那裏,他欲哭無淚。想說點什麽卻終究說不出,他呆呆地看著牆角那盞光線暗淡的燈。忽然肚子裏一陣翻湧,把剛剛吃下去的美味的水餃一下子全吐出來了。在嘔吐的瞬間,他剛來得及把頭扭向牆邊。
這一次吐得,連胃裏的酸水都吐出來了。陳冰手忙腳亂,趕緊給林宇峰拍背收拾。怎奈林宇峰渾身綁的像個粽子一樣,根本就沒有機會自己收拾。
吐完了,林宇峰虛弱地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他喘息了一會兒才說:“你叫我去那邊,那邊陪他吧。我想去看看他的模樣。”
林宇峰所說的這些話無疑是紮中了陳冰的痛點。她迅速地把林宇峰拖到一邊,遠離了那些嘔吐物。然後他就抱著林宇峰痛哭起來。
好久沒有聞到陳冰身上的女性氣息了,因為一個未曾出世就是去的生命,林宇峰覺得自己和這個女人還有一種親情在。可惜的是他不能摟抱她,安慰她,更不敢詢問孩子的情況。就隻能有著陳冰這樣哭泣了。
要說作孽,這個孽也是兩個人一起做下的。那就要一起承擔了。林宇峰靠著陳冰柔軟的身子心裏又想起了那個詞:相愛相殺。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每個人都得為自己做過的善惡負責任。現在也不是說兒女情長的時候。
陳冰哭泣的時候,林宇峰的心頭雖然也熱熱的。他卻沒有再流淚,他的眼睛到處看著。他看到了陳冰下來時放下的軟軟的繩梯。
林宇峰在思索如何脫離這個險境了。既然陳建國和賀總等幾個厲害角色離開了,隻剩下陳冰,林宇峰覺得她大約不會對自己下毒手了。
說什麽未出世的孩子托夢,林宇峰認為很可能就是個借口。也就是說,在單獨決策的時候,陳冰沒有勇氣殺死自己。這就是一個女人的軟弱之處。如果不論正邪,換作他林宇峰,對想致自己於死地的敵人,他是絕不會心慈手軟的。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內心的區別。也由此,林宇峰覺得自己對不起陳冰了。
等到陳冰漸漸地收住哭泣之後,林宇峰想說幾句安慰的話。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安慰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他幾次話到嘴邊都沉默下來。說什麽都不合適。
陳冰拭了淚,端詳著林宇峰的樣子。忽然又變得怒容滿麵起來,隻見她毫無征兆又是一記耳光抽到林宇峰臉上。這一巴掌聲音清脆,一陣麻木之後,林宇峰的口腔裏充滿了鹹澀的味道。嘴角出血了。
但是這一次挨打林宇峰的心裏沒有一點怨氣。他甚至想,如果陳冰打他幾下心裏能好受一些的話,那就打是了。
“你,你就是一頭喂不熟的餓狼。幸虧當初我躲得快,要不現在早就被你送進監獄裏了。”說到這裏,陳冰柳眉倒豎,一雙漂亮的鳳眼睜的大大的。那裏麵有哀怨有憤懣。
林宇峰終於說話了。說話之前他先咽了一口湧到嘴裏的血痰。
“我不是什麽餓狼。我就是想叫你心裏踏實下來。這樣東躲西藏,心無寧日。我也想讓你安心把孩子生下來。你在裏麵的話,我可以自己養他。”
實事求是地說,這些想法並不是當初林宇峰想過的。但是毫無疑問,這又是他心底裏真實的意思。有了這個孩子,作為哺乳期的婦女,陳冰起碼不會被判處死刑了。而自己做下的孽,他也要心平氣和地承擔產生的一切後果。這是一個不猥瑣的男人應該有的擔當。
“我知道,說到底,還是我的一片癡心害了自己,也害了我父親和他的弟兄。俗話說什麽化幹戈為玉帛,像我們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化為玉帛的可能。我也隻能和一些,我們隊伍裏那些我看不起的人鬼混才安全。”
林宇峰心中認為,陳冰的這些感慨都是正確的。自古正邪如冰炭,她所說的化幹戈為玉帛,那說的是兩個國家。不是警察與罪犯。即便警匪之間有這種可能,那也是在罪犯選擇伏法後才可以。這些真實的想法,林宇峰是不忍心說出來的。
“阿冰,說這些都沒有用了。其實一個人麵對死亡,有時候並不像設想的那麽可怕。既然乃選擇了一條道路,那就不怕犧牲。”
“你都說些什麽?你是在給我上政工課嗎?我的錯就是在最寂寞最絕望的時候遇到你。要不是胡博這個搞基的相公這麽背叛我,我是不會被一廂情願迷了眼睛的。”
林宇峰在等待著陳冰宣泄完感情之後的宣判。但是人活在世上並不是靠感性活著。
不管怎麽樣林宇峰都知道,假如陳冰做主殺死自己,將來她被抓捕歸案了,那陳冰幾乎肯定要麵臨死刑判決。而不殺自己,當下裏陳冰就會有泄露行藏的危險。
論功夫,林宇峰在陳冰手底下脫逃是不會有問題的。但是,林宇峰不想靠甜言蜜語欺騙一個女人而活下去。
“我當時把你收留下來,就是想動員你去自首的。你不去,這件事也不會就這麽算了。起碼我一個窩藏罪是跑不了的。加上我在廣東打死過孫老拐,不管是不是被逼的,那都是一條人命。如果再和窩藏罪一起清算起來,那就不是小事。那整個案子的性質就發生質變。”
林宇峰看著陳冰涕淚交流的,久不化妝的臉,冷靜地說道。
“整個事情,我們倆犯下的錯誤是一樣的。你不該處心積慮勾引我,我也不該不知死活就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