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林宇峰拐著拐杖暴躁地走來走去,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目前的狀況隻能是和深圳公安說一點是一點。見招拆招吧。他最寒心的是陸科長的態度。這個女人說她一句忘恩負義,一點都不過分。
簡愛國上來後先咳嗽了兩聲,林宇峰停下了遛彎的腳步。簡愛國這那木拐,聲調和藹地說:“小林,別在這木地板上走動。這不是我們的的房子。過幾天走了對人家不好交代。”
“啊對不起,簡局。我一心想叫自己的腳趕緊好起來,就忘了地板的事兒了。”
“好了,下不為例就好。來,咱們坐下聊聊天。”
簡愛國回身關了門,抬手虛讓了一下。就和林宇峰在窗前藤椅上就坐。林宇峰心裏有情緒,但是這種情緒多是針對自身的。一遇到棘手的大事兒,他還做不到冷靜處之。
“簡局,在你和我談話之前。我想想先和你說幾句。”林宇峰摸了摸手裏的拐杖,沉吟著說。
“好,那你說吧。”簡愛國輕拍著藤椅扶手答道。
“好。我是這樣想的。明天我和你們一起出門去找邢隊長。在交代完了問題之後,我想買車票回家去。您不會擔心我會畏罪潛逃吧?”林宇峰半真半假地看著簡愛國說。
“你這是什麽話,我怎麽會擔心這個呢。小林,別的不說,你我都是當過兵的。你犯了錯歸犯了錯,但你在我眼裏不是個敢做不敢當的孬種。”
“首長能這麽看我,我深感榮幸。我也不會做對不起首長的事兒。我和陳冰的問題,是我的錯。我打死這個孫老拐,我也不推卸責任。所有的事實真相,也不能隻聽我一麵之詞。總要等案件徹底破獲之後,大家的證言相互印證才行。”
“你說得很對。”
“那既然這樣,我總有權利回家去吧?我的錢包和手機,出發前我放在您這裏的,能不能還了我?以後我就算回到家,也會和您保持聯係。有什麽問題,我隨叫隨到。或者,也可以叫山南當地的公安機關隨時考察我。”
“小林,你這麽說實在是言重了。你出的所有問題,都是在為公安機關工作當中出的。我們自然會盡全力保全你。這個請你放心。”
“我謝謝首長。”
“不必客氣。這案子的事兒,現在千頭萬緒有待理順。比如說,你上次在嘉華大酒店解救人質,配合深圳警方繳獲了二十公斤的冰毒和其他毒品。這個事兒,深圳公安是要為你記功的。”
“首長,記不記功我真的不在乎。再說我這一次出來也不是為了什麽功勞。我呢也對加入公安係統沒有興趣。當時,激勵我前來的就是兩個字:榮譽。您也知道,我們當兵的,軍人最崇尚的就是榮譽。可是現在我已經沒有榮譽了。”
“哎小林,不能這麽說嘛。誰都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再說你的成績也是有目共睹,不要這麽消沉。”
簡愛國發現該他說的話都被林宇峰自己說了,這倒叫他心裏有所歉疚。
“首長,我現在不求別的。我隻想功過相抵,叫我能全身而退。哪怕這全身而退是暫時的。”說到這裏,林宇峰的眼圈紅了。
“好,明天你到深圳市局做完一份筆錄。我就叫郝鵬送你去機場。機票我給你報銷。”
“不用了,我不慣坐飛機。我就想坐火車回去,動車也行。”
“也好,這個我們尊重你的意見。你的手機和錢包我沒有帶在身上。不過你放心,我會叫局裏的內勤發快遞寄給你。等你到家了,也就能收到了。”
“恩。我丟失了公家配的手機。還有那個小楚帶著的電腦,也被他們偷走了。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陳冰的父親怎麽會有如此的潛力。”
“他們都已經暴露了。下一步就是抓捕的問題。這個你不必擔心。隻要還在中國的土地上,跑不了他們。”
“謝謝首長。我想明天走的時候,您先借給我兩千塊錢。我總不能空手回去,想給爺爺奶奶買點東西。”
“好,沒問題。我以前就說過,你在為我們工作期間,你的工資由警方來發。具體的待遇是多少,等案子破了我們一並結算。”
“好的首長,就按您的想法辦。”
“小林,正事兒說完了,還是小楚的事兒。陸科長給我打電話,說你把他女兒抱在膝蓋上親熱。有這事兒嗎?陸科長很生氣。”
“這事兒有,可不是我主動的。我不想這樣。既然我已經答應了您,自然要一以貫之。一旦我離開了這裏,我會切斷和楚天燕的一切聯係。但是有一點,我希望陸科長也要管好自己的女兒。有句話你也知道,一個巴掌拍不響。”
“好,小林。你的話我負責帶到。邢隊長那裏,我給你打過電話之後也介紹了情況。他們內部也有情況匯總。就憑你在嘉華飯店的所作所為,他們也不會難為你。”
“好的,首長。有您這句話我就踏實了。我還有個要求就是,我走之前不要讓楚天燕知道。免得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行,我做得到。那,咱們就說這些吧。本來有些意思我想說,現在都叫你說了。那我就不囉嗦了。”簡愛國笑笑,起身拍了拍林宇峰的肩膀。又歎息了一聲才出門而去。
林宇峰明白那聲歎息的含義。
晚上郝鵬從樓下上來,很罕見地沒有多話。隻說在送他去車站的時候,會把現金給他。林宇峰隨口‘嗯’了一聲。
次日早晨,林宇峰幾乎和郝鵬同時醒來。當他倆人洗漱完來到樓下的時候,楚天燕母女和簡愛國已經在看早間新聞了。
早餐間,不明就裏的楚天燕還一勁兒囑咐林宇峰:到了那裏一定要跟人家交代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是被迫的。
林宇峰低頭喝米湯,含混著答應。他不願意看楚天燕焦慮的眼睛。聽嗓音,她肯定是夜裏沒睡好。
陸科長今天心情頗好,早餐做得蔥油餅很好吃。臨出門之前,林宇峰還是跟陸科長告了別:“阿姨,我這就走了。有些事兒,請您多包涵吧。”
說完他拄著拐杖,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
當天下午,林宇峰就一身輕鬆地上了開往山南省城的XX次特快。買的是硬臥的下鋪,要在車上待十一個小時。林宇峰無所謂。反正也不趕時間,正好在車上看看沿途的風景。
進站前郝鵬給了林宇峰兩千塊錢。林宇峰卻沒了心思給爺爺奶奶帶禮物。看著他瘸腿的樣子,任何禮物都不會讓兩位老人開心起來。
有些歸心似箭了,他就拿了這些錢直接上車去。
去車站的路上,郝鵬對林宇峰很客氣。熱情的有點過分了。林宇峰不禁想起了毛澤東的一首詩,叫《送瘟神》。他不知道已經結婚有孩子的郝鵬,對楚天燕究竟是一種什麽感情。但他明白,這種情感肯定是超越了同事關係。甚至也超越了兄妹關係。
列車一聲長鳴,拖著笨重的身軀,“苦吃,苦吃——”開始離開深圳車站的時候,林宇峰坐在雪白的床單上,眼裏居然有了淚。
他搞不清自己的淚水是為誰而流。林宇峰是空手上車的,如果那一根桑木拐杖不算東西的話。沒辦法,林宇峰就在列車售貨員手裏賣了個硬塑料水杯。拿著裝水喝。
窗外天色漸漸地陰暗了。從車廂廣播的報站中林宇峰知道,列車一路奔馳已經快要到達韶關車站了。
林宇峰在走廊裏的折疊小椅上一坐。翹起二郎腿在看窗外風景。隻見一片一片的林莽,芭蕉林,竹林,不規則的水田,在眼前一晃而過。
握著手裏光滑的拐杖,林宇峰的思緒慢慢地跑向遠處。穿過這群山,林莽,夜色,在贛南那個大山裏,那孤零零貼了封條的院子後,陰暗森然的洞窟中,正有穿了黑袍的長發女鬼舉著一個血嬰兒在緩緩起舞。
猛回頭,卻是陳冰一張齒白春紅的俏臉。隻是這俏臉已經一片青綠,毫無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