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好,你不懺悔就算了。我可是個信女,我要懺悔罪過。也替那些行地獄之事卻妄求天人之果的人們懺悔。南無阿彌陀佛!”
陳冰說到這裏,竟大聲念了一聲佛號。
林宇峰一驚,他不想看陳冰雙手合十誦念佛經的虔誠之狀。就往旁邊邁了兩步,依著石欄杆俯視下麵清澈見底的河水。
“走,別看了,回去吧。剛才我冒犯你,你別生我的氣。我這個人以前不是這樣子的,都是給胡博那個蠢得可恨的東西給氣的。”
背後傳來陳冰十分溫柔的聲音。
林宇峰正對著河水出神,他不擔心陳冰真的會去公安局舉報自己。真要舉報的話,也不會跑到川西高原來舉報。在深圳就把他送進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當陳冰一揭露了何平川的逃犯身份,作為何平川替身的林宇峰心中卻分明輕鬆了幾分。原本他是穿著三層衣服的,現在總算是扒掉了一層,這離那個真實的自己終於近了幾分。到現在林宇峰才感受到,一個人長期地冒充另一個人會活得有多麽累。
聽到陳冰恢複如初,林宇峰便直起腰轉身給她一個十分疲憊的微笑:“不要緊,你不說我本想繼續端著。你說了,我倒是輕鬆不少。你什麽都不要問,我就還是那個林二傻子。你呢還是個千裏迢迢去色達禮佛的信女,好麽?”
“好的,那咱們回去。如今要是沒了你,我心裏倒覺得很慌張了。我把你當作了主心骨。這一路幸虧帶著你。林二傻子,就是我最後的一個夢,我不能再叫它破碎了。”陳冰看著林宇峰忽然十分柔弱地說。
林宇峰看著楚楚可憐的陳冰,忍了好一陣才抑製住了上去抱她的衝動。
“走吧。去色達的時候,你去拜佛。我可以在廟宇外麵等你麽?我這樣的人,滿身血汙,進去會玷汙佛門聖潔之地。”
“你,不會是殺過人吧?”陳冰很警覺地打量著林宇峰,聲音顫抖。
“你別問了,我本就幹得是傷天害理的事情。和殺人有區別麽?嗬嗬,走吧。你說說,你那個林二傻子,肯定是個很完美的男孩子吧?”說到這裏,林宇峰很誇張地拍了拍雙手,仿佛要洗去什麽汙物似的。
“不,他不完美。但是在我心目中,他是個最好的男孩子。斯斯文文,見了美女從來都是視而不見,更談不上花心。和他比,胡博簡直是一坨臭狗屎。昨天晚上你也見到他了,已經變成了那副德行。人這種動物,真的,不到蓋棺定論那天就不能叫一輩子。就像我和胡博,以前我們是一對金童玉女,高中時代沒有因為早戀耽誤學習。那反而成了我們衝擊高考的巨大動力。”
陳冰站在林宇峰身邊憶起往事,臉頰便填上了兩朵紅暈,在高原冬日的驕陽下,顯得美麗而嬌羞。這和剛才的那副樣子簡直判若雲泥。
“照這麽說,中學裏早戀倒是一件可喜可賀的好事了。”林宇峰打量著陳冰,忽然惡作劇地說道。
“誰說是好事了?不過我們是特例而已。我家和胡博家都是燕京普通的工薪階層,不好好讀書我們就沒有出頭之日。在高中那時,一次我和同學打架,給人打破了頭。都是我爸爸從廣東跑回來替我收拾殘局。處理了完這件事,花掉了我爸一年的積蓄。”
陳冰嘴裏說著回去,卻又沿著這一條沿河遊廊往前漫步,林宇峰也就跟著她往前走。他懷著強烈的好奇心,想傾聽一下陳冰心靈底下沉澱了多年的東西。當然這隻有在陳冰是一個正常人的時候。
“那你家裏既然也不寬裕,為什麽要借錢給林宇峰?”林宇峰裝作很疑惑地說。
“因為我心疼他。我不知道也就罷了,我知道了,就是沒錢去賣血我也不能看著他退學回家,毀了前程。當然,那時候我爸爸已經和別人合夥做起生意,手裏也不缺那幾萬塊錢了。”
陳冰望著遠方,口吻決絕地說。
林宇峰一聽到這裏,鼻子一酸眼睛便濕潤起來。他強忍住要湧出的淚水,用不必要的輕聲咳嗽來掩飾自己的。
如果,那時候他知道陳冰對他的情感是這樣的,他會不會毫不猶豫地把陳冰抓在手裏?讓那幫叫他林二傻子的混蛋們閉上嘴。
林宇峰在問自己,但是他不敢給自己一個斬釘截鐵的回答。
如果,那時候他和陳冰在一起了,陳冰會不會不像現在這樣?而選擇和他做一對普普通通的夫妻?
林宇峰又問自己,這一次他同樣不會回答。原因隻有一點,那就是他不了解真實的陳冰,不了解她內心的世界。
林宇峰隻有歎息了。
“那時候,說真的我就想離開胡博。因為他的身邊總是圍著一群女孩,我們不在一起,我日夜擔心他經不起誘惑;另一個就是,胡博這個人上了大學之後也漸漸地變了。變得叫我感到不安和陌生。但是叫我自己主動去移情別戀別人,我沒有那個勇氣。我怕我高中時代付了那麽多,換來的男朋友最終還是勞燕分飛。叫很多人得知後笑掉大牙。”
“聽你這麽一說,林宇峰這個人確實是有問題。看來二傻子這個綽號並不冤枉他。”林宇峰苦笑著說。
“唉,這個人真是一言難盡。我借給了他錢,建議他去部隊當兵。可是他對我壓根沒有那種感情。其實,當時他隻要能說上幾句暖心的話。我就會義無反顧地跟他去的。可是人家不說啊,除了感激之外,就是信誓旦旦保證還我的錢了。後來,我直接不願搭理他了。主動和他斷了聯係。這個人,不值得我再為他做什麽了。我就一心一意地和胡博在一起。”陳冰說到這裏,滿目蒼涼,居然眼睛也紅了。
林宇峰無言以對,說到底在叫他重新來多,他也還是個不懂得女兒心事的人。木訥,倔強,別人就送上們來,他也不會半推半就的。想到這裏,林宇峰覺得那時的自己就是個麵目可憎的人。即便不是這樣,他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想法,去挖掉燕京大學帥哥胡博高中時就在一起的女友。作為山南人的他,覺得那樣做太過不仁不義了。
道德感是林宇峰麵前一座無法逾越的山峰,他甚至垂頭喪氣地想,大約這就是命運吧。性格即是命運。
“人生的悲歡離合真不知道從何說起,人人都有一本心酸的書。我第一次見到胡博老師,覺得你從前的眼光真是不差,他就是個那種小鮮肉似的人。現在更是瀟灑倜儻。我們男人見了都不免有自慚形穢之心。你們的女兒長大了也會是個美女。”林宇峰心情複雜地說。
“你憑啥叫他老師?除了吃喝嫖賭,他能教你什麽!”陳冰激憤地喊道。
“對不起,在我的老家,老師是一種稱呼。就跟你燕京人叫人師傅一樣。”林宇峰嚇得趕緊解釋。
“哈哈,好了。你不要胡思亂想,小尾巴並不是我生的。那是我抱養的一個女孩,她的父母都不在了。胡博已經徹底變了,經常沉溺於澳門的賭場。變得叫我不認識了。和當年的林二傻子一樣,已經不值得我為他付出什麽了。”陳冰的語調傷感蒼涼,充滿了無奈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