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小翠
因其行蹤詭秘,動作如鬼,平日分別隱伏在各種行業之中,照樣和人們相處,公平交易,童叟無欺,在未穿那一身骷髏衣服之時,對人又是謙和又是慷慨,並還常幫人忙,周濟窮苦,天底下極少見到那樣好人,多麽亮的眼睛,也決看不出這班惡賊的破綻。大小巢穴又多,雖有一個總寨,乃是藏聚金銀和惡賊每年一次聚會之所,平日主要的人極少在內居住。隻有幾個假裝山民的親信徒黨在彼看守,均各帶有妻子,表麵看去,和山中穴居野處、土著多年的山民一般無二,耕種樵采也極勤勞,並無一問講究房舍,無論是誰,也想不到會是一個堆滿血腥的地獄和許多惡賊徒黨潛伏多年的根據地。而那假裝山民的賊黨,表麵老實懦弱,勤苦力耕,實則本領高強,連同住的老少家屬都無一個弱者。
為了骷髏邪教法令嚴酷,掩飾巧妙,這班看守的徒黨,必預照著首領所說,每日雖可假裝采荒外出,或是到了夜來,閉戶安眠之後,把人分成幾班,輪流去往秘窟之中盡量享受作樂而外,平日現在人們眼裏時,非但要和真正山民做得一樣,連飲食衣服也須做得格外窮苦,不許吞吃不下。這是全教中的第一個苦差使,休說被人看出一毫破綻,便是言動不謹慎,或是不耐日裏吃得大苦,無故偷吃點酒肉,也必受到重罰,甚而慘殺都不一定,裝得不像,或是吃得太少,不到輪值享受時期,暗入洞中,也所不免。
賊巢原是一片山崖,外麵是**家看守賊黨所居的崖洞,內裏卻有秘徑相通,深入半裏許,方到山腹裏麵的賊巢秘窟。外麵自成一個小村落,地勢雖較偏僻,大小山路有好幾條,還有一條專供賊黨往來的險徑,相隔山口隻兩三裏,山外不遠還有好幾處村鎮。
賊黨來去隱秘,本不會被人知道。
內中隻有一個少年寡婦王小翠,父親是個武將,頗有一點本領,人也美貌,曉得江湖行當,人更機警,事前早聽人們暗中傳說,深知厲害,一見來賊這等打扮,人數又多,自知不敵,手中又無兵器,沒有反抗,詞色也極自然,不亢不卑,正對賊黨的意,並說:
“我少年寡居,共隻這點財產,諸位英雄要什麽全可奉上,我決不泄漏一字,何必要我母子的命?”不料無意中幾句求告的話,竟保全了一條性命。
因賊黨所奉邪神骷髏夫人本是一個寡婦,教中規條雖然荒謬絕倫;全無人性,因其附會邪神,生殺禁忌均有專條,全都不近情理,使人莫測,常人看了認作荒誕無稽的笑談,教徒賊黨卻當作聖旨一樣看待,不敢絲毫違背。最可痛恨是那麽凶殺殘酷,對於有財勢的人家,卻認為做官人都是天上星宿降生,他們官官相衛勢力甚大。沒有官勢的財主人家尚可下手,做官的卻惹不得,否則事情必要鬧大。真不得已,也隻能用計誘脅,不宜明做,更不可以多殺。惡賊平日極少殺害官紳,就殺也是迫於情勢,隻用手法暗算,並不傷害家屬,也不搶什財物。又因邪神是個女體,對於婦女本有幾種不殺的條文,《骷髏經》上說到邪神身世,又是一個皇親國戚的武將之女。小翠本就被賊看中,再加所說竟有幾件與之暗合,非但不殺,反以好言相商,要她隨同人山,做第五個惡賊的夫人。
小翠因不答應,所撫三歲孤兒必被慘殺,迫不得已忍痛答應,去時便留了心,再三向賊力爭,自己孤寡無依,以前丈夫情愛深厚,留此三歲孤兒,不為安頓,問心難安,無論如何也要給我幾天限期,我如違約,任憑慘殺,你們如不答應此事,寧死不從。第五個惡賊早為美色所動,又因小翠詞色從容,答話得體,便答應了五天限期,放下孤兒走去。
小翠也真機警心細,斷定賊黨人多,已落他手,非但不能反抗,稍露不願,母子二人也必受害。仗著客居,娘家雖有一兄一弟,兄長出門多年早無音信,兄弟家住山東,相隔路遠,賊黨不知自家底細,為保機密,始終聲色不動,先將丈夫遺留的數十畝田地賤價賣掉,一麵辭別鄰裏,說自己要回娘家,再往城內托一名武師之女代送孤兒還鄉。
對方本是要好姊妹,又是乃夫表親,自然答應。隔夜背著人在帳子裏寫好一封血書,做一錦囊掛在嬰兒胸前。跟著接連三天都是辭別親友,隨口笑語,裝出一臉喜容。第四日日裏,估計賊黨不會疑心,再照事前與人約定的人家,將嬰兒送去,送那家一筆銀錢,令其設法紮成一個形似死嬰的包裹,到了所說日期,買一小棺埋葬,隔日再由所托至交姊妹自來取走,代其送往山東娘家收養,對外不可泄漏。一切停當,又去墳上,借著祭告亡夫,痛哭了一場,發泄胸中連日所蓄悲憤。剛一回家,便將家中衣物連同所剩的銀錢全數送人,再裝著興高采烈,拿了一個衣服包裹孤身上路。
還未走到賊黨約會所在,第五個惡賊忽立在身後,現身相喚。這時見到本相,才知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人頗秀氣,越發裝出一臉歡喜,互相談了幾句便各上路。前途已有車馬相候,小翠推說不會騎馬,恐怕跌倒,那賊雖覺小翠是雙大腳,這數日來奔走親友人家,言動大方爽快,料她學過幾天武功,更加中意。但因小翠恐他疑心,推說丈夫是個小武職,後來歸農,每日隨夫操作,從小嬌養,又未裹腳,力氣還有一點,馬卻不曾騎過。
那賊熱愛頭上,又因連日徒黨密報和自己暗中查看,小翠神色舉動無一可疑,以為年輕寡婦容易引逗,又為一切享受所動,自己人更英俊,這一見人,自更死心塌地,非但深信不疑,反更憐愛。本想帶在身旁一同走動,後因同黨四賊再三勸阻,說新人不會武功,又是新近人門,許多規條均不知道,住在外麵容易泄露等語。後見五賊不快,知其教主之子,掌有大權和教中的生死牌,恐生嫌怨,又說:“教主雖已多年不曾回山,五弟乃是小主,我們均是你的輔佐。這等喜事,理應同到山中總寨大舉慶賀。新婚頭上,不妨在山中多住幾月。好在我們此時人數越多,你隻稍微指揮,無須出馬。”五賊聞言方始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