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中州舉業 第三十三章 舉宴
翰林院今日少有得整理了宴會廳,房間當中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圓形大案,周邊用紅毛絨的氈子圍德嚴嚴實實,中間一個鬥大的金色酒壺,四下裏布滿各種菜肴。
兩邊桌案上積累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
那一邊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白菊。
正對著圓形案的是西牆,當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雲
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
案上設著大鼎。
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官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
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
閣廊兩邊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紗帳的拔步床。
給人的感覺是總體寬大細處密集,充滿著一股瀟灑風雅的書卷氣。
在京四品以上的京官都來了,待薛太歲走入其中的時候,那中間的花梨大理石圓形大案已經坐了五個人。
一眼就瞅見了左垂手的楊醒方,此刻正嘿嘿笑著瞟了自己兩眼,看來自己那紙太師府的舉薦信果然發揮了作用,這個猴腦尖腮的家夥竟然中了貴榜的前三。
薛太歲也不願意揭破此事,渾然當做不認識此人,但看楊醒方上垂手兩人,端端是出色的美男子。
緊挨著楊醒方的是一位白麵長須,雍容雅量的官人,仿佛壁畫上走下的天宮仙人,沒眼帶笑,正與其他官員推杯換盞,看來是個頗好交友之人。
第一把交椅之上,卻是坐著一個白麵公子,俊眉星目,一臉精致得如同巧匠雕刻,半點不見瑕疵,此時已然春末,此人卻是打了一身的茉莉花粉,老遠聞著清香怡人。
隻是這個公子卻不多話,雖然也與人交談,卻是心思隔著千裏之外。
薛太歲暗罵什麽世道,兔兒公竟然也能高中貴榜魁首,真真是亂了世道。
自古以左為上,右邊的自然是寒門榜的前三,隻見下垂手端坐一個枯木也似的青衣秀士,麵目黢黑,不善言談,隻是木然打坐。
他的右手邊卻是一個方麵大耳的年輕小夥子,薛太歲一把拉住了,口裏大喊
“劉兄弟,竟然是你,讓哥哥好生沒料到呀。”
那人正是劉知節,自從與薛太歲雨夜殺了馬誠,就一直躲在鎬京裴侍郎府,此刻見了薛太歲也是興奮異常,時過多日,他自不會傻到把二人殺人放火之事宣之於眾,年輕人熱血衷腸,那雨夜的隔閡早已忘得精光。
劉知節急忙拉住薛太歲
“真不想薛大哥如此高才,居然中的寒榜首魁,失敬失敬。”
薛太歲手拍劉知節的肩頭
“別特娘的扯那些臊了,老薛平日一看人掉書袋,腦袋上就起白毛汗,這大光頭就是聽有些人沒事就子曰詩雲,急的我硬是給拔光了”
本來座子上五個人還在和別人攀談,此刻聞聽了薛太歲的言語,一時間笑的肚子都疼。
哄堂大笑之聲把李十朋引了過來。
今天李十朋著重打扮一番,一身鮮紅白鶴的官袍樸子,愈發顯得白麵燕尾,卓爾不群。
他手裏拿著一隻白玉酒杯,一看就是上好和田,絕非普通琉璃廠的物件。
李十朋開言
“爾等六人乃是本次會試的魁首,雖然分了貴、寒兩場,但並不影響爾等都是大禹天朝的翹楚人物,將來同心戮力,共振朝綱,不可失了本師殷殷囑托,來,幹了!”
大禹科場有此習俗,但凡大主考乃是同一屆所有舉子的恩師,所以但凡禮部或者翰林院出來的科舉官員極易形成朋黨,門生弟子遍布朝野。
當朝的裴槐老太師就是年輕時的禮部尚書,故而為當前朝野第一大世家。
薛太歲本來與李十朋並不對付,原本想奚落兩句,但念在讓自己得了個首魁,總不能揚起巴掌打笑臉送禮的人,故而也就作罷,跟著喝了一杯酒。
李十朋微笑道
“各位恐怕還不是相互認識,左手貴場的三位依照名次排下是當朝白太妃嫡子白天瑾,齊魯名門薑氏之後薑東美,以及晉州楊氏相公楊醒方。”
白天瑾向來心思深沉,此刻麵目不露悲喜,隻是向諸位一點頭算是答禮。
薑東美則落落大方,頻頻向各位寒族舉子施禮。
隻有楊醒方卻是高傲異常,此刻嘴裏飲著花雕酒,竟是頭也不抬,看都不看其他三人一眼。
此舉早就惹得薛太歲心下不爽,桌子下麵無人看見,薛太歲一腳壓在了楊醒方的褲襠之中,嘴裏獰笑著
“兀這賊眉鼠眼的漢子,你是不認得薛爺三人嗎?”
楊醒方一介書生,哪裏禁得起他這勢大力沉之腳,況且褲襠之中乃是男人的命脈,此刻被擦真是酸痛無比。
薛太歲還時不時腳上加力,他乃是習武之人,對於人體筋脈痛癢了如指掌,弄得楊醒方痛苦難當,臉上豆大的汗珠已然淌下,卻又不好當著眾人發作,那臉型直直像個苦茄子。
疼了半晌,楊醒方才艱難開言道
“晉州楊醒方拜見各位寒族大爺。”
他這幾句斷斷續續,竟是疼的連話都說不清了。
李十朋號稱目餘十子,對薛太歲的腳上動作早已洞若觀火,強忍著嘴上笑意
“這右手邊的寒族三位舉子乃是前朝典糧都尉薛太歲,豫州劉氏之後劉知節,鎬京城瓦匠堡董宣。”
薛太歲最是囂張,聽著介紹完自己,唱了個大諾。
劉知節急忙起身拜謝各位,那董宣卻是個悶壇子,一直行禮,嘴上卻不說什麽。
薑東美首先感了興趣,一對笑眼瞅著薛太歲,一抱拳
“敢問可是近日智擒黃風使,巧破詔獄賊的薛太歲?”
薛太歲卻是個人來瘋,此刻在太師椅子上四仰八叉,右腳已然翹到了桌子上,嘴裏呼喝道“小意思,小意思,那些賊寇太過稀鬆膿包。”
白天瑾聽得此言,眼神微微一動,隨即低頭吃菜,楊醒方此刻鬆了牢籠,那隻踩踏他的大腳已然伸到了桌子上,不由得暗自鬆了一口氣。
唯獨一旁從來不說話的董宣此刻卻冒出了冷言冷語
“薛孝廉自重,此乃翰林院。”
薛太歲大感無趣,回頭瞪向董宣,為料想這個泥瓦匠出身的寒族孝廉卻是一副視死如歸的硬氣,回頭瞪著薛太歲。
薛太歲一呲牙,一股凜冽的殺氣頓時溢滿圓桌,他此時內勁控製收發自如,直直將氣勢控製在三尺之內,連同李十朋都感覺如芒在背,大喝
“薛孝廉不可無禮!”
楊醒方此時早就嚇得尿了褲子,白天瑾則是強咬牙關,苦苦支撐,薑東美周身有一毛筆已然放出了陣陣溫暖的青光,將他整個人都罩住了。
薛太歲冷笑
“董宣,你難道不怕死嗎?”
那董宣此刻仿佛已經置身虎口,腿隻打哆嗦,一時冷一時熱,卻硬是挺著脖子死扛
“薛孝廉氣勢如虹,力拔泰山,可殺敵酋千人。
但這是翰林院,乃是我大禹文匯之地,董宣寧死不能讓薛孝廉汙了聖地。”
瞪著眼睛,仿佛要滴出血來。
氣勢陡然一鬆,眾人均感到輕鬆起來,薛太歲恢複了往日的吊兒郎當,一把手搭在董宣的肩頭,豎起來大拇指
“好漢子,薛某就稀罕不怕死的英雄,來,灑家敬你一杯酒!”
那董宣此刻仿佛鬼門關裏走了一遭,退猶自突突亂顫。
薛太歲心下則道
“罷了,大禹天朝文氣不滅,尚有如此耿直之人,罷了,罷了。”
突然外麵一陣古樂之聲,外麵小斯急忙回奏
“報,天子差遣禮官祝賀各位孝廉!”
六人一聽,除薛太歲之外,各自眼神裏都露出了些許興奮。
李十朋慌忙介紹“陛下遣使乃是當朝新科女官首魁林婉兮拜賀各位孝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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