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下狼煙 第五十一章 龍雛
大通山本沒有路,羊腸小徑乃是薛世坤及其弟子門人上山采藥踩踏出來的路。到了幾千米的海拔高峰,路途盡然不見,終日裏寒風暴雪,人跡罕至。
王保保本就身胖,此刻背後又背著薛太歲,一時間進退不能,隻能靠滿山的山藤把握上爬,好幾次險些跌入深穀之中。
薛太歲手腳不能移動,嘴裏卻能講話“王兄弟,苦了你了,若是平日早些練習,甩掉這一身肥肉,現在可好多了。”
王保保正自努力攀登,分心不得,默不作聲,一直向上。來在一處緩坡,稍微穩了穩身形,但見袍袖已然盡皆被山藤上的荊棘劃破,兩個手掌真真的不能要了,滿是血泡和刺傷。此時寒風大起,王保保不由得縮了一下脖子,本打算席地而坐,為料想脖子裏的落寶銅錢放出了光芒,牽引著他向西邊的石壁走去。來在近前一看,卻是一個縷綠色的纓子斜插在雪地當中。那枚綠色的纓子見到生人,居然會自行跑動,奈何被落寶銅錢的光芒罩定,死活出不了大圈。王保保看準時機,用力拔起,卻是一顆巴掌大小的何首烏。此時他肚中饑餓,咬了一大口,清涼的果汁緩緩下肚,頓時周身一暖,仿佛生出了無窮的氣力。
他將剩下的何首烏向身後一遞“大哥,吃一口暖暖身子吧。”
薛太歲苦笑道“咱這身軀哪裏還能消化食物,況且咱自虐身軀,為的是打煞筋骨,為將來打算,你快些吃了趕路,不必理會咱。”
王保保皺了一下眉“你們這些當主帥的,總是跟我們常人不同,不知整日裏想些什麽,罷了,你沒這口福,我吃。”說著又咬了一大口,繼續趕路。
他倆自夜間啟程,曆經千難萬險,好在有落寶銅錢指引,一路上王保保逢山開道,遇水搭橋,福運連連。晌午十分,終是來到坐忘峰山腳之下,王保保手裏的何首烏也隻剩下一口了。
王保保喘著粗氣“大哥,再登上這個山頂,我們就得救了,讓我歇歇,喘一口氣。”
薛太歲卻厲聲道“不可,你這一歇,泄了銳氣,再也起不來了。必須迅速爬山,百折不回,唯有一口氣爬上山頂,咱倆才有活路。”
王保保鋼刀觸地,大口喘氣道“行,行,聽你的,誰讓你是大哥呢,我就一口作氣,把你背上山頂。”
他“吭哧”一口,把最後的何首烏吞在肚子裏,一咬牙,右手用鋼刀探路,左手扶好薛太歲,撿一些還能稱之為路的地方,遲遲緩緩,慢行而上。初時,薛太歲也怕他心誌不堅定,後來卻看見王保保氣脈悠長,韌性十足,不由得放下心來。暗道咱這義弟雖不擅攻,但卻擅守,死纏爛打的耐性本事倒是有一說。
兩人一路攀登,王保保累的緊了,就用小碎步爬山,自始至終不言不語,但絕不停頓。又曆經一夜,朦朧天光放亮十分,兩人終於爬上坐忘峰的峰頂。
但見東方魚肚白之色已起,微微有些透亮,從遠及近,大小冰山千姿百態,翠綠的鬆柏被大雪覆蓋,微露之處青翠欲滴。潔淨的冰麵仿佛鏡子一般照人,王保保背著薛太歲,立於坐忘峰頂,真有一覽眾山小之感,此時曆盡艱辛,男兒豪情萬丈,兩人不由得仰天長嘯起來。
兩人這一長嘯不要緊,由遠及近“嗷嗷”之聲頓起,卻是幾隻雪豹前來覓食,顯然是發現了兩人。雪豹這畜生爪牙淩厲,尤其擅長在雪山峰頂活動,且以群居覓食著稱。七隻雪豹“噌噌噌”俯身而上,迅速把兩人包圍,不停舔著猩紅的舌頭。
王保保手持鋼刀,心裏暗暗叫苦,此時兩人均精疲力盡,薛太歲又是癱瘓之身,自己並不擅長打鬥,難道曆經險阻之後竟然要命喪畜生之口。想到此處,王保保仰天長歎“不想我王保保今日竟要命喪於此!”
言還未盡,遠處突然“咦”了一聲,緊接著一聲龍吟響徹寰宇,王保保好像看到一條白色的真龍破空升起。
那群雪豹聽見了龍吟,一個個嚇得體如篩糠,“吱吱”怯生嚎叫,紛紛跑了。
王保保暗自鬆了一口氣,尋聲望去,在坐忘峰山頂角崖之處有一座茅廬,廬定已被大雪封蓋,若非剛才龍吟之聲,咋看之下當真不易發現。此刻脖項之中的落寶銅錢卻是猛然發出一陣青光,拽著王保保的脖子要往茅廬而去。
王保保沒奈何,穩了穩銅錢,手執鋼刀,背後拖緊薛太歲,亦步亦趨向茅廬走去。來在近處,方才發現茅廬的柴扉都已經深陷雪中,院落當中倒是有兩顆鐵樹,翠綠異常。
王保保大聲報名“落難之人感謝仙人相救,請問可出來相見嗎?”等待多時卻不見屋內有回聲。王保保無奈,隻得推開茅廬的大門,外麵襲冷的北風一下子湧了進去。屋內桌案之上放著一把古琴,四周裝點極為簡單,青色帷帳掩著窗戶,正中央一人坐在地上,麵前擺放著一個紫檀木的棋盤,正自打譜。由於是背坐,故而王保保看不清相貌。
打譜之人猶自自言自語“急所之處該不該落子,到底能不能成活。”王保保生怕薛太歲之傷耽誤不得,剛要發聲詢問,脖項之中的落寶銅錢竟然自行掙斷了繩索,直直飛了過去,正碰打譜之人的右手,那枚白棋“吧嗒”一聲落於棋盤之上,縱橫十九道,正落在天元的位置上。
“大膽!”那打譜之人剛要發火,突然發現了什麽,繼續低頭沉思,口裏喃喃道“假眼成真眼,居然成了雙眼,活了,活了,哈哈哈,禪宗的百世蓮華譜不過如此,運氣使然。”打譜之人這才起身回轉,望向王保保。
王保保這才看清,眼前之人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身材高挺,麵如冠玉,眉如刀削,一雙眼睛仿佛深海的海底,左手一枚三尺長的白羽扇掩住下唇,身披雪白段鶴氅,飄飄然有神仙之態。
王保保暗歎真是活脫脫的天上神仙,恐怕太白、紫耀等天上的星魁也不過就是這般容貌。再看看自己,一身圓滾滾的肥肉,背後的薛太歲赤發獠牙,不由得自慚形穢,悄悄低下了頭。
那人眼珠不動,盯了王保保一會兒,掩口笑道“原來是福祿星君到來,難怪薑某突覺一股運氣臨近,順勢就破了這禪宗的百年難局,感謝感謝。”
王保保頭腦發愣,但覺眼前之人神神道道,心急火燎之下也不計較,隻得一抱拳“仙人,我等是奉薛神醫之命”還待再往下說,那仙人揮扇一擺,止住了王保保的聲音,隨即開口“我不是什麽仙人,世人都管我叫謫仙人,畢竟不在天門多年,隱居人世之間,別人喚我龍雛,你喚我薑太桓即可。你們的來意我已知之。”
王保保聽不懂他說些什麽,隻得“哦”了一聲,不再言語。心中卻道此人頂多二十歲年級,比那薛神醫小了不少,倒像是他的晚輩,怎的是他的師叔。
薑太桓將棋盤之上的落寶銅錢撿起,交於王保保“此物乃是上古神物,你且保管好,日後還有大用。”
王保保接過銅錢,急忙將腰中繩索解開,把薛太歲放在地上,口中求肯“仙人, 哦,不,薑先生,可否醫治我大哥?”
薑太桓早就看見王保保身後背有一人,此刻看見薛太歲麵貌凶惡,沒來由的心裏一突,厭惡非常。他本就修的是聖龍升天道,對於醜陋之物十分抵觸。王保保雖然身形肥胖,但麵目可愛,也不影響觀瞻。唯獨薛太歲,七分不像人,三分好像鬼,再看那周身流淌的金色血液,心中更是煩躁莫名。但這些話卻不便說出來,隻是淡淡望了一眼,隨即開口“此人原本是陰曹地府已經留了名姓的,是我那師侄自作主張,非要救活此人,已經是大大違反了天合。但我若不救,方才破了棋局,欠了你的人情,人情不還,有違我的修行初衷。”
薛太歲見此人故作高深,心裏已經是老大的不願意,看了看薑太桓的俊臉,心下也是不喜,所謂人間犯相便是此理。暗想若不是此刻身不能動,真想上去用猴爪蠻擰,擰歪了這顆漂亮的腦袋。但此刻有求於人,值得不動聲色,低垂眼瞼做假寐之裝。
王保保見薑太桓猶自猶豫不定,心中暗暗著急,埋怨大哥平日裏外表雖然粗枝大葉,但是心細如發,伶牙俐齒,怎的此刻卻不求肯上兩句,難道麵子比命還重要?大哥平日裏也不是個好麵子的人呀。
三人誰都不說話,茅廬的氣氛尷尬異常。王保保抓抓手,身後暗暗拍拍薛太歲,但是薛太歲不為所動。
突然,薑太桓爽朗一笑“罷了罷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既然欠了福祿星君的人情,今天就便宜你了,一會卯時三刻有一樁天大的機緣就發生在附近,隻是不知道地下的這位病人膽量如何?”
薛太歲這才開口“咱是天生的傻大膽!”
這句話脫口而出,仿佛帶有無限的挑釁意味,再看薛太歲,瞪著一雙大眼死死盯著薑太桓。
薑太桓“哦”了一聲,眼角眉梢挑了三挑,冷哼道“千百年來敢跟天門子弟這樣說話的,閣下還真是頭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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