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下狼煙 第四十七章 夜襲
尚獅駝走的是夜路,隨身也隻帶了一千騎兵。他知道,這是夜襲,不能走漏風聲,人帶的越多,馬腳就越多。至於走夜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身懷三寶之一的夜明盔,盔上鑲有夜明珠,行夜路有如白晝。這珠上放出光來,周圍有五六裏亮光,雖蟲蟻亦能看見。自己一身搬山境界的武夫修為,在中州大地雖不能說橫著走,但是巴掌大的渝州城卻沒有對手。
薛太歲跟地絕僧大戰青石口是他以前不能想象的,一個十歲的千總,就是再怎麽會用兵,在自己這樣的老行伍麵前,那還真是不值一提。地絕僧那個貨色,說白了就是西域派來的碟子,名義上幫自己守城,真正幹的什麽勾當,尚獅駝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形勢比人強,總得跟幾個勢力虛與委蛇。自己已經叛出了九焰山,那五尺剛斧斬賀蘭,一條鐵鞭攪三江的尚三當家的早就不存在了,現如今他是馬邊城的守備大將,位封騎兵驍騎都尉,北蠻的四品武將大員。
他也知道南北有別,但是南朝真的混不下去了,就自己九焰山馬匪的身份,別說封官,抓住就得禍滅九族的下場。跟著北蠻幹,也就是接個聖旨詔書,裝裝樣子,北朝從來不給自己發派兵馬,反而一個勁的插進朝廷的眼線,兵馬還是他從九焰山帶出的老兄弟和附近新招募的流民。安插眼線又如何,南北皇帝還不都是一個德行,誰又把自己當成自己人了。隻是在這亂世當中,想活下去,實力才是硬道理。
十月的夜空還是有些微涼,尚獅駝胯下的寶馬良駒紫雷豹不停打著響鼻,一旁的老嘍囉近身提醒:“尚爺,這次就帶出來這點兄弟行嗎?”尚師徒緊了緊身上的唐猊鎧,小聲道:“有什麽不行,地絕僧在青石口那邊拖住了姓薛的,咱們就是偷襲一個縣城去打糧,城中又沒什麽守衛,你怕什麽。”
老嘍囉又言道:“就算打下來了,就咱們這千把兄弟,可是如何守城?”
尚師徒一笑:“你就跟著吧,那兒那麽多話,尚爺啥時候讓你吃過虧。”
老嘍囉諾諾而下。
尚師徒心裏清楚,自己根本沒打算死守齊麥縣,真要是打下來了,卷一大筆晶石,麻溜地走人,所謂賊不走空,馬邊城那裏才是自己的場子,誰願意守著這個巴掌大小的齊麥縣,困在南朝軍隊當中,那可不是什麽上策。
一千騎兵急速進軍,齊麥縣的城池遠遠映入自己的眼簾之中。
不知是因為疲憊,還是過於緊張,看著隻有兩裏地的齊麥縣就是走不到,一直在馬上顛簸的老嘍囉此刻累的隻吐哈喇子。
尚獅駝一皺眉,隨手點指:“司務官,現在什麽時辰了?”
一旁隨軍小校飛奔而至:“啟稟尚爺,現在醜時三刻了。”
尚獅駝眉頭皺地更緊了:“咱們從亥時出發,這都兩個多時辰了,齊麥縣距離馬邊城不過區區數十裏,怎麽會現在還沒走到?”
司務官一臉錯愕:“興許,興許是標下的司南時鍾出了問題,我再去問問別人。”司務官知道自己的上司喜怒無常,動輒生吃活人,此刻嘴巴都結巴了。
尚獅駝一擺手:“且慢,你等眾人看看周圍,可有什麽異樣?”
這一句話提醒眾人,大家借助夜明盔的光亮四周望去,兩顆山楂樹,一片青草地,剩下的就是塵土飛揚的大道。
老嘍囉率先喊了起來:“尚爺,這不是一個時辰前咱們走過的那條路嗎?旁邊這兩顆山楂樹我記得當時還深深看過一眼,上麵一顆果子也無,倒是有一個分叉樹枝倒在路邊。”
大家抬眼望去,果然是個分叉倒在路邊的山楂樹。
尚獅駝嘴角冷笑:“原來有人用了迷蹤陣法,都怪咱尚某一心趕路,讓大家多耽擱了。”尚獅駝綠色的眼珠子一瞪,滴溜溜滾圓。他有波斯人血統,故而江湖諢號叫做碧眼橫江。看了半晌,猛地從腰中抽出玄鐵鞭,照定左邊的山楂樹猛力一擊,“哢嚓”一聲巨響,火星四射。緊接著大路通明,樹也不見,草也不見,一千人卻是在一座兩城夾道的中間打轉轉。“嘩唥唥”一陣脆響,尚獅駝周身的唐猊鎧中心六個魚鱗甲片,每遇敵襲都相互摩擦,發出報警鈴聲。此刻幻象撲滅,殺聲大起,燈秋火把亮子油鬆,把方圓數十裏照耀的如同白晝一般。足足三萬兵馬張弓搭箭,將兩城夾道圍得死死的。
老嘍囉此時嚇得癱軟在馬背上,直喘大氣,一旁司務官結結巴巴道:“不,不好,尚爺,咱們中計了。”
尚獅駝久經沙場,自然知道中計。越是此時,越不能體現慌亂,否則軍心必然嘩變。他一提胯下寶馬奔雷豹,緩緩向前,右手玄鐵鞭向對方城頭一指:“何方高人,不如現身一見。”
城牆之上,弓箭手分列兩邊,一襲翠玉青衫俏生生立在牆頭,手中明晃晃的秋水劍靜待殺機。
尚獅駝沒有見過上官小扇,從前方斥候收集的情報來看,天絕僧被殺之前曾與一蜀山女子交手,料想便是此人。此時為穩定軍心,尚獅駝哈哈大笑:“一個美豔的娘們,弟兄們,待尚爺把他擒了,回去給大夥好好樂嗬樂嗬。”這句話頓時緩解了嘍囉兵的心理壓力,仿佛他們自己又變成了平日裏搶城、搶糧、搶娘們的山大王,眾嘍囉大聲哄笑。
上官小扇俏臉一寒,手中秋水劍順勢戰出一道劍光,釋放出一道凜冽劍光,“哢嚓”一聲,將那個笑聲最歡的嘍囉瞬時劈成兩半。
尚獅駝臉色一變,暗道好個心狠手辣的娘們。不敢大意,催動胯下寶馬奔雷豹,直撲上官小扇。來在三丈範圍以內,尚獅駝忽的將手中玄鐵鞭直接祭飛升空,一道玄光照定上官小扇打來。上官小扇手掐劍決,秋水劍在半空中彎轉了一道青光,與玄鐵鞭正碰了一起。
“咣”的一聲,火光四射,上官小扇但覺心頭一震,暗叫對方力大驚人,生怕寶劍刃口損壞,急忙運用蜀山禦劍術,以靈巧招式對敵。寶劍青光繚繞,斬出百道劍光,或刺或砍,令人眼花繚亂。
尚獅駝純心賣弄,一條鐵鞭在半空橫衝直撞,與秋水劍的分身化影不同,乃是勇猛精進的剛猛路子,一旦被鐵鞭襲擊近前,哪怕是擊中護體靈光,那也是輕者吐血,靈力大跌,重者骨斷筋折的命運。上官小扇沒奈何,隻得回收百道劍光,形成層層劍光防護網。那鐵鞭卻不依不饒,誓要將對方層層阻攔破盡方才罷休。
兩人耗時過半,上官小扇臉色凝重,鬢角的汗水滴滴答答直落而下,仍自咬牙堅持,那百道劍光已被擊毀數十道,隻有十餘道青色鋒芒仍在護衛主劍。
尚獅駝饒有興致:“姑娘,年紀輕輕就是金丹劍修,著實不簡單,雖說劍修殺伐驚人,一劍破萬法,越級挑戰也是大半能贏,但是你要看對手是誰,似尚某這般老搬山,你可是討不得半分便宜的。”言罷,催動鐵鞭頻頻發動攻擊,最後一擊勢大力沉,直破中樞,眼見上官小扇避無可避,突然從腳下升起一丈高的黑色大幡,上鏽著一團黑色火焰,一團死氣噴薄而出,瞬間將鐵鞭罩定。
這一下減弱了鐵鞭的力道,饒是如此,依然破擊力驚人,上官小扇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忍耐不住,噴灑而出。
尚獅駝冷哼一聲:“哼,鬼蜮伎倆。”在半空中強力一扯,玄鐵鞭撤回了手中,但見上麵霧蒙蒙一層灰氣,仿佛鐵鏽一般。尚師徒衝鐵鞭吐了口吐沫,口中喝了聲:“破!”,那層霧氣頓時消失不見,鐵鞭回複了往日的光華。
上官小扇強忍傷勢,倔強地立在城頭,手裏拿捏的秋水劍已然顫顫巍巍。尚獅駝仰麵大喊:“藏頭露尾的鼠輩,竟敢壞我兵刃,出來相見。”
城牆之上的軍馬迅速擺了個二龍出水的陣勢,左右一分,中間走出一人,白麵燕尾,細睛長身,身穿黑白相間的儒家衣冠,手裏輕輕搖動麈尾扇:“不愧是九焰山的尚三當家的,一出手就破了在下的朽木死灰,在下佩服,佩服。”
原來這朽木死灰乃是東山鬼王門的不傳之密,但凡兵器無論金鐵,隻要粘上一絲氣息,立時化為碎渣鐵屑,不能再有。尚獅駝搬山武夫修為,如何不知道厲害,依仗真元深厚,破了此法。此刻定睛瞧看,對麵為首的卻是李十朋無疑。暗道:“我說渝州太守懦弱無比,一介文臣怎敢派出兵馬,原來是此人在從中作梗。”
尚師徒也在馬上抱拳:“我當是誰,原來是赫赫大名的小李十郎,我老尚此刻已是北朝的驍騎都尉,吃了北朝的皇糧,南北有別,恕在下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禮了。”李十朋不為所動,馬上叫道:“尚三當家,你說歸順北蠻,我看未必。雖然足下如今是封了驍騎都尉,可是卻看不見北蠻的半個兵丁在你身邊,倒是這些九焰山的弟兄對你衷心耿耿,看來北蠻皇帝對你也不過爾爾呀。”
他這幾句話十分厲害,當下馬邊城的嘍囉之中就有響應之聲,眾位嘍囉兵跟隨尚獅駝出生入死,卻沒有忘了自己是南朝的血脈。
一個聲音乍起:“對麵那先生說的不錯,我等誓死跟隨尚三當家赴湯蹈火,北蠻皇帝算個什麽東西,可曾給過咱等一兵一卒?”
“對,說的不錯,我等隻聽從尚三當家的號令,什麽北蠻皇帝的狗屁聖旨,半文不值。”
“對,說的好呀。”
尚獅駝暗叫不妙,任由李十朋閑扯下去,定然擾亂軍心。他此刻左手擒著玄鐵鞭,右手將得勝鉤上的五尺金蘸斧拿在手中,斧鞭相撞,發出震耳雷鳴,一時間將所有的議論壓了下去。尚獅駝在奔雷豹上大叫:“小李,你莫要胡言亂語,北蠻皇帝也好,南朝皇帝也罷,老尚卻是個天生的自由人,不願受那管製。今日帶了兄弟襲擊齊麥縣,無非打糧而已,不知你小李是否讓開一條道路,讓某家帶兵離去,日後江湖相見,留個香火情分。若是你不肯,哼哼,尚爺手中的剛斧鐵鞭,在江湖上那可是有些名頭的。”
李十朋微微一笑:“知道,知道,五尺剛斧斬賀蘭,一條鐵鞭攪三江嘛,你胯下奔雷豹日行一千,夜走百八,跋山涉水如履平地。也許你能突破李某的三萬府兵包圍,但你身後這一千人恐怕得給你殉葬了。久聞尚獅駝勇冠三軍,士卒用命,難道尚三當家就真的忍心拋去這一千生死弟兄自行離去?順便告訴你,趙太守已經率領另外兩萬府兵,攻打你的馬邊城去了,你在這裏的時間可是不多了。”
看著李十朋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尚獅駝恨不得上去把他細白的臉龐撕個稀巴爛。這動搖軍心的話殺傷力太過巨大,身後已經有嘍囉兵不停回望身後的方向,更有甚者旗杆都握的不穩,眼見要臨陣脫逃。尚獅駝急忙上前,手起一鞭,正中舉旗小校的天靈蓋,“啪嚓”一聲,腦漿迸裂。眾嘍囉這才息了逃跑的念頭。尚獅駝轉過身來,知道若是論鬥嘴,自己十個也不是李十朋的對手,唯有迅速擒下此人,以為人質,要挾渝州兵馬撤退了。雖然也是難度頗大,但總比坐以待斃的好,越拖下去,對自己越不利。
此時月上柳梢頭,牆體的陰影把尚獅駝的臉龐漸漸遮蔽了起來。
【故事不錯 敬謝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