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豔華
鄒老板的廠子也走上了正軌,他做的是金屬噴塗,屬於有害工種。大廠子,比如飛機製造廠這樣的活自己不幹,也沒有這樣的車間,都知道進行噴塗時顏料粉塵會吸入肺裏頭,時間長了就會造成塵肺。這就和長期在井底下挖煤一樣,挖煤的礦工在井下工作時間長了,也都是塵肺。
那時候做金屬噴塗的很少,鄒老板做的時候省城還沒有別人做,所以效益非常好,很賺錢。廠子效益好,活不斷,鄒老板忙廠子裏的事,很少來店裏,有時候來也是陪著客戶過來吃飯。他的客戶不是飛機廠分廠的廠長,就是哪個企業的小老板,都是有錢或者有權的人。吃完飯還得去歌廳唱歌,唱完歌去洗浴中心洗澡、按摩,回家的時候就很少。
黃萍總是抱怨,說:“開廠子不如不開了,不開的時候還能見著個人,等開了廠子連人都見不著了,見一麵難。”
鄒老板就說:“我也沒辦法,這些人都得伺候好了,都是爺,哪個伺候不好都不行,伺候不好到結賬的時候不好結,要不著錢更麻煩。”
黃萍就說:“我告訴你,請他們洗澡、按摩、找小姐我不管,你要是敢找小姐,讓我知道了你就等著吧,到時候我就叫你找不著我們娘仨。”
鄒老板說:“我不找,我啥樣你還不知道,我哪有閑心找小姐。”
黃萍說:“男的沒有不吃腥的,那小姐往你身邊一坐,往身上一貼,大哥一叫,我就不信你不動心?最好是別叫我知道,知道有你姓鄒的好看。”
男人有錢就學壞,女人學壞才有錢。人學不學壞,好像衡量的標準就是錢,這一點有時候弄不明白,因為自己沒錢,沒有學壞的資本,如果人學壞的資本就是錢的話,那中國有錢的人很多,學壞的人應該不少。
覺得人學不學壞還在本心。錢可以解決人的物質生活問題,真正誘使人學壞的是欲望。
控製欲望的是理智和道德。
每個人都想放飛自我隨心所欲,可是不那麽好做到。有人說當自己有錢了就能做到,有錢其實也做不到,真正能做到的不是有沒有錢,是有沒有把自己活明白。
我去幫著崔姐切肉,洗碗的張姐也在,她正幫著崔姐挑枸寶。
張姐問我:“譚子,沒看出這兩天展澤有點不一樣嗎?”
我說:“沒看出來,有啥不一樣?不是還和以前一樣嗎。”
張姐說:“人家處對象了。”
我說:“是嗎,處對象是好事。”
張姐看我不在意,問:“不想知道他和誰處對象?”
我說:“有啥好知道的,和誰處都是好事,隻要不是男的就行。”
崔姐停下手裏的活計,問張姐:“和誰呀?是咱家的嗎?”
張姐說:“是咱家的,吊爐餅的豔華。”
我看了看張姐,說:“你咋啥事都知道。”
張姐說:“那有啥不知道的,昨天展澤下班到女寢樓下叫我喊豔華下去,豔華和他一起出去的,有一個小時才上來。”
我說:“出去一個小時就處對象了,那要是出去一天還不得把婚結了。”
崔姐就笑,說:“昨天喊豔華下去的是小展子呀,我還以為是那個傳菜員呢。那個傳菜員可不行,一看就是社會混子。”
張姐說:“那個傳菜員找過豔華幾次,都是我陪豔華下去的,豔華和他說了,不想處對象,也沒和他出去,說完就上樓了。”
我在腦袋裏想了一下那個傳菜員,幹活還行,就是有點痞氣,和他沒說過幾回話,他也不在寢室住,聽說和朋友在一起合著租房子住。有時候下班回寢室路過吊爐餅旁邊的大排檔,會看到他和幾個小年輕的在那喝酒,都光著膀子,有的在胳膊上還紋著身,一副古惑仔的打扮。他在那喝酒的時候喊過我幾次,都沒過去,不願意和不認識的在一起喝酒,喝著沒意思。
聽張姐和崔姐說完也沒怎麽在意,覺得豔華和展澤處對象還是那麽回事,要是和那個傳菜員處對象有點不合適,兩個人不搭,豔華也不會喜歡那個傳菜員。至於喜不喜歡展澤那就不知道了,這個得問當事人。
晚上下班,檢查完廚房看看沒啥事就回了寢室。寢室裏展澤不在,估計是和豔華約會去了。洗漱一下,躺在床上看報紙,那時候沒什麽可看的,除了看小說就每天看“晨報”打發時間。那時候看晨報就像現在每天拿著手機看每日頭條一樣,很多資訊都是通過看晨報得來的。
寢室沒有電視,也看不著新聞,隻能花五毛錢買份晨報看新聞。
我正看報紙呢,金姐兒子小金子從外麵跑進來跟我說:“譚叔,外麵要打起來了。”
我問:“誰和誰打起來了?”
寢室就在泰山路上,外麵全是飯店,動不動就有吃飯的打起來,早就見怪不怪了。
小金子說:“是展澤,展澤和傳菜員要打起來了,就在外麵,你快看看去吧,傳菜員找來幾個朋友要揍展澤。”
我趕緊的穿上衣服跟著小金子出了寢室。
寢室外麵不遠的地方,展澤和豔華站在一邊,那個傳菜員和他的三個朋友站在一邊,一副要開打的架勢。我走過去,看看展澤和豔華,豔華倒沒什麽,展澤有點害怕的神色,眼睛裏有點膽怯。又看看傳菜員那邊,四個小夥子各個都躍躍欲試的樣,好像挺牛的,在那咋咋呼呼,但沒動手。
我說:“咋的啦,都這麽精神,這都幾點了還不回去睡覺。”
展澤沒說話,傳菜員說話了:“譚哥,這事你別管,今天我就揍這小子。”
我說:“打誰呀,打展澤呀——”我上前一步跟他說:“你也不想想,我都來了還能讓你打?我要是不在這行,你打就打了,我在這你還打呀。”
傳菜員拿手指著展澤說:“展澤,你等著,今天譚哥在這我不揍你,等哪天非揍你一回兒。以後你離豔華遠點,她是我對象。”
豔華說:“誰是你對象?我不是你對象,你愛找誰找誰去。”
傳菜員說:“你不是我對象也不能是他對象。”
豔華沒搭理他。
我說:“行了,都一個地方幹活,天天在一起,都少說幾句。”
然後對展澤說:“你回去吧。”
展澤看了豔華一眼,豔華沒看他。
我對展澤說:“回寢室去。”
展澤猶豫了一下,和小金子一起回寢室了。
看展澤走了,我跟那個傳菜員說:“至於嗎兄弟,還把朋友找來了,咋的,打出事了你兜著呀?你要是個爺們兒這事就一個人和展澤單挑,找朋友過來我都瞧不起你,真是沒事幹了,有那時間還不如找我喝酒呢。”
那個傳菜員看了看豔華,看豔華也沒看他。跟我說:“展澤那小子不地道,就是欠揍。”
我說:“你地道呀?我要是女的就是心裏喜歡你,看你這德行也拉到了。”然後拍拍他肩膀:“兄弟,做錯了,對象不是打出來的,越打人家離你越遠。”
他沒吱聲。
我說:“回去吧,就這麽點事,大半夜的還把你朋友折騰過來了,犯不上,回去吧,領哥幾個喝點酒,我看你們幾個總在一起喝酒,喝點酒回去睡覺,明天還得上班呢。”
傳菜員看看我沒說啥,和朋友走了。
說實話我長得有點凶,加上上回在飯店打那個酒蒙子,飯店很多人都有點怕我,要不然也不能輕鬆解決這次打架的事。
剩下豔華,我對她說:“我送你回寢室吧。”
她說:“行。”
女寢離男寢不遠,走著也就七、八分鍾。
和豔華走著,她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說啥,走到快一半的時候她說:“先不想回寢室,譚哥,咱倆喝酒去吧。”
我說:“現在都幾點了?快十一點了,明天你還得出早點呢。”
她說:“今天心裏煩,想喝點酒。”
我說:“喝酒也行,但是十二點之前得回去。”
她說:“行,用不了十二點。”
找了家串店點了烤串,我要了白酒,她要了啤酒,倆個人吃著烤串喝著酒,誰也沒開口說話。我是不知道說啥,她是不說,就是喝酒。
她喝完一瓶啤酒又打開了第二瓶。
我說:“少喝點,別喝多了。”
她說:“沒事,我能喝點。”
我說:“能喝也別喝多了。”
她說:“喝不多,我有數。”
我說:“那就好,千萬別喝多了。”
她問:“你怕我喝多了鬧呀?”
我說:“你鬧我不怕,我怕別人找我鬧。”
她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和展澤處對象呢?”
我說:“不知道,那是你倆的事,和我沒啥關係。”
她說:“其實我誰都沒和誰處,是他們自己多想。”
我說:“那證明你有魅力,還漂亮。”
她說:“譚哥,你別笑話我了。”
我看著她說:“你別叫我譚哥,我看你比我大。”
她說:“我二十五,你多大?”
我說:“二十四,你大,別叫我譚哥了,我叫你姐。”
她笑了,說:“看著你比我大。”
我說:“我長得老,都說我像二十五、六的。”
她說:“是,你不說我還以為你二十五、六呢,沒成想你才二十四,沒我大呢。”
看來我這個麵相真的挺害人的,沒辦法,長得老相,爹媽給的,改不了了。
她說:“那個傳菜員找過我好幾回,我都告訴他了不處對象,他還是不死心,這兩天剛消停點展澤又來了,昨天張姐喊我下樓,我看是他,開始他不說找我啥事,就是說請我吃飯,我說不吃,他也不走,我怕別人看著不好,就和他走了一會兒,跟他說我不想處對象。他可真黏糊,磨磨唧唧的像個女的,一點不象個男的,跟我說不處對象就交個朋友。後來我就上樓了。”
我喝口酒,她接著說:“沒成想今天晚上下班展澤又來了,我躲出去了,還是被他找著了,跟他咋說也說不明白,這不剛好走到你們男寢那,那個傳菜員就領著人過來了,要打展澤,我攔著沒讓,但我一個女的也攔不住他們,正好趕上小金子回來,我就叫他喊你,還怕你不在寢室,還好你在,要不然今天就得打起來。”
我說:“我不在也打不起來,頂多就是嚇唬嚇唬展澤。”
她說:“展澤也夠膽小的,你沒出來的時候他們罵他,他連嘴都不敢還。”
我說:“一個人衝著四個人,誰都害怕。”
她說:“我看你就不害怕。”
我說:“我怕啥,他們也不是來打我的,再說我就是個拉架的,連拉架的也打那可真反了天了。”
她說:“我看你說話挺好使的,他們好像都挺怕你。”
我說:“不是怕我,他們是看有人來了,也是給自己個台階下,他們壓根兒就不想動手,我就聽說有幫吃幫喝的,哪有幫著打架的。”
她說:“也是。”
看她臉有點紅了,說:“差不多得了,喝完這瓶回去睡覺吧。”
她看著我,說:“沒事,再喝一瓶,我喝酒就臉紅,都說臉紅的人好交,我挺好交的。”
我看著她,這時候的她有著女人的嫵媚。
我說:“好不好交不知道,我就知道你現在喝的差不多了,你沒喝酒看著挺漂亮,等喝了酒看著挺——”
她問:“挺什麽?”
我說:“挺誘惑。”
她笑,說:“還頭一次聽人說我誘惑的,你咋想出來的。”
我說:“其實我想說挺嫵媚的,剛才沒想起來這個詞。”
她說:“是嗎,我還嫵媚?”
我說:“有點,這時候是個男的看到你都得動心。”
她問我:“那你呢?你不是男的嗎,動心沒?”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說:“我動心沒用,得你對象動心才行。”
她問:“我說我沒對象你信嗎?”
我說:“信,那有啥不信的。”
她說:“你可真實惠。”
我笑笑,說:“也不是我實惠,你想說真的那就是真的,你想說假的那就是假的,真假你自己知道就行,我無所謂。”
那天她借著酒勁兒和我說了她的一些事。
她家是農村的,家裏有個哥哥,成家了,母親沒了,是父親把她帶大的。家裏不富裕,在她二十一的時候親戚在她們縣城給她找了個活,在一個私人開的小商店裏買貨,她和那個商店老板產生了感情,少女情懷初開,也不管人家是已經結婚成家的人,義無反顧的和那個男人相戀了。
他們的感情持續了兩年,最後是她懷孕被那個男人的老婆發現了。結果就是那個男人被老婆一頓管教,收監看管,她被男人老婆趕了出來,流落街頭。她心灰意冷,萬念俱灰,好在想到自己還年輕,得好好活著,一個人把孩子打掉,在小旅店裏住了十天,之後回了家陪著父親呆了半年,也是自我調理了半年,然後離開家到省城打工。
來到省城之後在飯店當服務員,由於長得漂亮,像今天這樣的事在別的地方也發生過,換過幾個工作,也不是太順心,最後來到了這裏。她來這裏的時候是想去後廚洗碗的,劉經理看她長得漂亮,讓她在前麵當服務員,當了沒兩天黃萍說要調個服務員去吊爐餅幹,別的服務員都不去,她就過來了。在吊爐餅雖然得早起出早點,但是清靜,沒人騷擾。
可是漂亮的女人到哪都會受到男人的注意,這也許就是紅顏禍水吧。
那天她喝了五瓶啤酒,別說,還真的一點事沒有,她說在那個小商店的時候就開始喝酒,練出來的。
送她回去的時候她問:“今天我說的你都信嗎?”
我說:“信。但我忘性好,估計到明天早上起來就啥都想不起來了。”
她笑了,說:“你太聰明了,有點叫人害怕。”
我說:“嗬嗬,我就是喝酒的時候聰明,不喝酒了啥也不是,挺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