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滄海桑田,桑田滄海
爾白回到自己的房間,房門緊閉著,腦子裏有些混亂。她不知道現在的季西深會怎樣,雖然他在她麵前一直表現的非常的平靜,但爾白讀懂了他眼中的傷痛,隻是,她刻意的去忽略了。
她的心已經千瘡百孔,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考慮他的感受。也許,是放下了,也許,是已經麻木。
直到天黑,季西深也沒有回來。爾白完全不予理會,一個人窩在房間中聽CD,從八幾年的beyond,聽到現在的鄧紫棋。從一首經典的《喜歡你》到悲情的《泡沫》。
跨越漫長的滄桑歲月,就如同,她對季西深的愛情,漫長的好似經過了滄海桑田,桑田滄海。
然而,愛情就如同美麗的泡沫,一觸既破。一直以來,隻不過是她一個人的執念而已。
晚飯之後,爾白接到了母親夏曼清打來的電話,三天後的飛機,飛往‘天使之城’的美國洛杉磯。爾白覺得,今晚,她應該和季西深談一談離婚的事了,除了肚子裏的孩子,屬於他的東西,她一樣都不會帶走。
她坐在客廳裏,一邊翻看著育兒書,一邊等著季西深回來,然而,時鍾走過九點鍾的方向,他依然沒有回家。爾白有些困乏,輕輕的打了個哈欠。
“太太,要不要給先生打個電話問一下?”傭人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不用了。”爾白低著頭,一頁頁翻過書頁,淡然的回答。
傭人擔憂的看了眼落地古董鍾,提醒道,“太太,已經九點了,您該休息了。”
“嗯,不急,我再等一會兒。”爾白的目光一直落在手中的書上,不曾抬頭。
而此時,門口的玄關處終於有了響動,房門被人從外打開,程天佑拖著爛醉如泥的季西深走進來,遠遠地,就聞到了濃重的酒氣。
“還站著幹嘛,過來搭把手啊。”程天佑氣急敗壞的說著,而後,兩個傭人才手忙腳亂的過來攙扶,卻被季西深不耐煩的推開。
“走開,我沒醉,去把酒窖裏的酒拿來,天佑,我們繼續喝。”他說完,搖搖晃晃的走進客廳。
彼端,爾白已經把手中的書放在了茶幾上,站起身,蹙眉看著門口的方向。
而季西深醉醺醺的撲上來,直接把她抱在懷裏,“老婆,我回來了,老婆,我想你了,你呢?”
季西深的確醉的不清,聲音都是含糊的,爾白還是第一次見他醉成這個樣子,視線迷離,聲音沙啞,一張英俊的臉龐,無害的像個孩子一樣,語調中帶著幾分撒嬌,聽得一旁的程天佑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然而,爾白漂亮的劍眉卻一直不曾舒展開,他身上濃重的酒氣,讓她非常的不舒服,甚至有種想吐的衝動。
然而,沒等她吐出來,季西深已經蹙著眉頭,跑進了洗手間中。
“艸!”程天佑站在一旁低聲的咒罵了句,這已經是今天晚上的第幾次了?他拚命地喝,然後拚命的吐,簡直把自己的胃當成了慮酒氣。
“夏爾白,差不多就行了吧,你還想折磨他到什麽時候!他讓江程梓替你認罪還不是為了你好,難道你想把肚子裏的孩子生在監獄裏嗎?還有當初,你瞞著西深一個人跑到國外去生孩子,孩子早產去世了難道也是西深的錯?”
“天佑,夠了!”季西深冷聲打斷了他的話,吐完之後,用冷水衝了臉,酒也醒了大半。他走過來,站在爾白身邊,顯然是維護的意思。“沒什麽事你先回去吧。”
“得,又是我多管閑事了,喝死你算了!”程天佑說完,轉身就走了。
男主人回來了,傭人們都非常識趣的自動消失了。偌大的客廳內,隻剩下爾白和季西深兩個人。
他頭疼得厲害,單手按著額頭,劍眉輕蹙,而落在爾白身上的目光卻溫柔的能滴出水來。
“一直在等我嗎?怎麽穿的這麽少,感冒了怎麽辦。”季西深說完,脫下了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肩膀,並順勢把爾白半擁入懷,親昵的說,“老婆,有你等著我,真的很好,我覺得,我很幸福。”
爾白抬眸看著他,蒼白的容蘇,淡漠如水,聲音也是淡淡的,“季西深,我們談談吧。”
季西深低頭看著她,深邃的目光分明是清亮的,而他單手撐著額頭,卻做出一副痛苦狀,“老婆,我今天醉了,有什麽話明天再說好不好?我現在意識不清,你說什麽,一覺醒來,我也忘了。”
“季西深……”爾白還想說些什麽,卻再次被他打斷。
“好了,老婆,時間不早了,快去睡覺吧。”季西深拉著她進了臥室,看著她躺在床上,入睡。而他一直守護在床邊,不曾離開。
床頭的壁燈一直不曾熄滅,也許,終其一生,爾白都無法擺脫幽閉恐懼症,無法在沒有光線打擾的環境中睡一個安穩覺。
季西深雙手合十,低下了高貴的頭顱,額頭抵在雙臂之上,沉默的歎息。他眼簾輕合著,顫動的睫毛上沾染著濕潤的淚霧。他知道夏曼清定了三天後的機票,要帶爾白飛往美國洛杉磯,他也知道,她今晚等著他,是想和他談離婚的事,他更知道,這一次,他再也留不住她了。
所以,他裝傻充愣,所以,他欺騙著自己,所以,他粉飾幸福。然而,無論他在做什麽,也無法阻止她離去的腳步。
“老婆,對不起,我愛你……”
而他的愛,太遲了。
季西深傾身,在她額頭,輕輕的落下疼痛的一吻,他的吻溫柔至極,卻久久的沒有從她額頭上移開,好似在做最後的告別,也好似想在她的身上,留下屬於自己的烙印,借此來證明她是屬於他的。
而看似熟睡中的女子,蒼白的小臉隱藏在昏暗之中,在他看不見的角落,長睫輕顫,一串淚珠無聲而落。
第二天清晨,爾白醒來的時候,季西深已經離開了。
傭人端來了早餐,柔軟的麵包片,和溫熱的牛奶,荷包蛋被煎成了金黃色,看著很有食欲。
“太太,先生吩咐,等您醒來之後,把早餐端到屋裏。”
“謝謝。”爾白淡聲回應,掀開了身上的被子,穿鞋下床。
她來到窗前,掀開了厚重的窗簾,任由著清晨的陽光散落在身上,她在暖暖的陽光下,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今天外麵的天氣似乎不錯,晴空萬裏,然而,內心卻烏雲密布著。
昨天季西深喝的醉醺醺的回來,而今天又早早的離開,明顯是再躲她,季總裁神通廣大,隻怕已經知道她馬上要去美國的事了。
“西深有沒有說他今天什麽時候回來?”她向傭人詢問道。
傭人茫然的搖了搖頭,然後回答,“先生沒說什麽時候回來,他隻說,太太需要的東西已經放在書房裏了。”
爾白清眸微黯,淡漠的點了點頭。吃過早餐後,就去了季西深的書房。
他的書房布置的非常的簡單,與別墅的裝修同色係的地中海風,除了大班桌和椅子,整整一麵牆都是書架,書架上塞滿了各種書籍。其中的很多都被他翻得有些陳舊了。
爾白來到桌前,看到了電腦旁安靜陳放著一份離婚協議。她伸出手,把離婚協議拿起來,粗略的翻看,除了曜杉集團,季西深把他名下所有的動產與不動產都留給了她,包括這棟別墅。
然而,兩天後,她就要飛往美國,這些東西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花不掉的錢,存在銀行裏,也不過是一組數字而已,沒有任何的意義可言。
爾白把離婚協議翻到了最後一頁,末尾處,季西深已經簽好了名字,黑色的碳素筆字,字跡蒼勁有力,如同他的人一樣,好似風雪之中迎風而立的蒼鬆,自負而冷傲。
隻是,最後一個字居然是模糊不清的,爾白鉛白的指尖輕輕的撫.摸著那模糊的一點,機械的,反複的摩擦著,她知道,那是一滴疼痛的淚。
爾白緊握著那份離婚協議,卻忍不住失聲痛哭。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她想要逃離他的枷鎖,想要走出痛苦的深淵,現在,他終於放手了,為什麽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止不住的落淚。
而傭人一個個的站在門口,聽到裏麵傳來無助的哭聲,卻不敢靠近,這畢竟是主人家的家事,外人怎敢置喙。
*
另一麵,曜杉集團。
頂層的總裁辦公室內,季西深沉默的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端著一隻高腳杯,默默的飲酒。
身後,程天佑坐在沙發上,單手拖著腮幫,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你就真打算繼續當酒鬼了?昨天在酒吧喝,今天在辦公室喝,明天你還想去哪兒?”
“可以考慮去私人會所,聽說那裏的酒不錯。”季西深苦笑著牽動唇角,仰頭把半杯紅酒一飲而盡。
在國外漂泊多年,他的胃一直都不太好,回國之後除非是公開的必要場合,否則極少喝酒。而現在,辛辣的酒液流入胃中,疼的幾乎無力喘息,而他依舊雲淡風輕的飲著酒,雲淡風輕的笑。
季西深並非想要折磨自己,他隻是覺得胃痛總好過心痛的滋味。
“濱江的並購案你真的不打算過問了?市場部的那些人微閉能搞定。”程天佑提醒道。
季西深拿起桌上的酒瓶,緩緩的往酒杯中注入酒液,非常淡漠的說了句,“我現在沒有心思去理會那些,如果擔心的話,你親自上陣好了。”
“反正是你的錢,我無所謂。”程天佑輕鬆的聳了聳肩。為了給阿步祈福,給自己贖罪,季總裁砸了一億去做慈善公益,還在乎一個並購案區區幾千萬的利潤嗎。
放在桌麵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季西深接聽了電話。
程天佑並不知道電話那端的人說了什麽,隻見季西深淡聲的應著,劍眉深鎖。而如今還能牽動季總裁情緒的,除了夏爾白,也沒有別人了。
“你老婆又怎麽了?”他用懶洋洋的語調問道。
“爾白走了。”季西深回答,深邃的目光看向窗外,目光一片渙散,他舉起酒杯,繼續慢悠悠的喝著酒。
“你就讓她這麽離開?”程天佑詫異。
而季西深隻是淡淡的苦笑,自嘲道,“我還有什麽資格留她。離開我,她才會幸福。”
“呦,這話不像是季總裁的風格啊。得了,我也懶得管你的閑事,你自個好自為之吧。”程天佑懶洋洋的起身,眉心依舊微鎖著,季總裁罷工,公司一大攤子的事兒還等著他去處理。
程天佑推開辦公室的門準備離開,臨走還不忘挖苦一句,“少喝點兒點,就算你喝死了,人家夏爾白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程天佑覺得自己就是個勞累的命,一整天忙的人仰馬翻,晚上好不容易抽出時間在酒吧泡個妞,結果秘書蔣欽打電話來說有份文件似乎有些問題,需要他回公司處理一下。
他戀戀不舍的告別了酒吧的美女,開車回到公司,而意外的是,總裁辦公室的燈居然還亮著。程天佑瀟灑的吹了個口哨,心想著,季西深還算沒頹廢大抵,案子出了問題,還知道回公司加班。
程天佑來到紅棕色的實木門前,象征性的輕敲了兩下後,直接推開了房門。
然而,與往日不同,季西深並沒有坐在大班桌旁專注的辦公,或是站在落地窗前認真的思考。程天佑的目光環視一周,才在角落的真皮沙發上發現了季西深的身影。
彼時,他躺在沙發上,雙眼緊閉,劍眉深鎖,也不知是睡了還是醒著,身旁一堆空掉的酒瓶,滿屋都是濃重的酒氣。
程天佑見他這副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三兩步走過去,就把他從沙發上拎起,“你TMD沒有那女人活不了是不是?”
而季西深顯然是清醒的,他半靠在沙發上,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堪,而一雙墨眸卻是清明的,眸色漆黑而深邃。
他下意識的輕咳了幾聲,從桌上的煙盒中掏出了一根煙,動作緩慢的點燃,淡淡的吞吐著煙霧,並沙啞的詢問道,“不是下班了嗎,回來幹嘛?”
“新啟動的項目出了些問題,我回來整理下資料,明天和相關部門溝通一下。還有,最近大盤連跌了三天,幾隻股票都套牢了,損失慘重,董事會那些股東對你意見不小。”程天佑一一提醒著。
自從夏爾白懷孕開始,就沒消停過。鬧生病,鬧冷戰,鬧官司,現在又鬧離婚,季西深多半的心思都放在他老婆孩子的身上,哪兒還有精力管理公司。
季西深輕彈了下指尖的煙灰,神色冷淡的回了句,“大盤正常回調,下周自然會漲回來,沒什麽大驚小怪的,哪個股東有意見,可以退股,我按市價收購他手中的股份。”
季西深說完,指了下桌麵上堆疊的文件,“那些都是整理過的新項目文件,給市場部的部長打電話,讓他和項目的經手人都回來加班。”
季西深跟著程天佑以及市場部的員工一直加班到淩晨,期間,討論案子,分析各種解決方法,條理清晰,一言一行,沉穩專注,完全看不出異常,隻是他一直用右手用電腦,左手的手掌始終按著發疼的胃部。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CASE上,借此來轉移身體的疼痛。
淩晨,天蒙蒙亮的時候,總算是拿出了一套可行的應急方案,市場部的員工盡數散去,季西深和程天佑兩人乘坐專用電梯,一直來到公司正門口。
“看來今天妞是泡不成了,回去洗個澡,補幾個小時的覺,還得再回來上班。”程天佑垮著一張俊臉,甚為無奈的聳肩。
淩晨的氣溫低,寒風刺骨。季西深輕咳了一聲,下意識的去兜裏掏煙。
程天佑看了他一眼,略有些擔憂的提醒道,“兄弟,臉色不太好,還是少抽點兒煙吧。”
“嗯。”季西深淡應了聲,兩指間夾著一根煙,卻並沒有點燃。
程天佑沒再說什麽,抻了個懶腰,邁步向台階下走去。一邊走一邊尋思著剛剛的案子,突然想到其中的一些細節,轉身想要和季西深囑咐幾句,卻見台階之上,季西深單手吃力的撐在牆壁上,身體正順著牆麵緩緩的下滑。
“西深!”程天佑一驚,快步跑上台階,來到季西深麵前,緊張的詢問道,“你怎麽了?”
此時,季西深臉色慘白,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吃力的對他擺了擺手。然而,下一刻,他開始猛烈的咳了起來,隻覺得喉嚨中一陣腥鹹,便咳出了鮮血,一縷刺目的鮮紅順著唇角緩緩而下。
季西深隻是不甚在意的用手掌抹掉,卻驚呆了一旁的程天佑。
“艸,你到底多嚴重?”他說完,扯著季西深就要去醫院。“我看你真是在作死,就一個夏爾白,你至於嗎?”
即便當初閆夢萱不告而別,他也不曾見過季西深如此的折磨過自己。這下子,程天佑是真急了。
他開車把季西深送去了醫院,胃出血,再不治療,隨時都有休克的可能,甚至危及生命。季西深直接被醫生留在了醫院,程天佑親自給他辦理了住院手續,還得留下伺候他,臉色別提多難看了。
病房內,季西深安靜的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插著輸液管,渙散的目光一直看著頭頂。
程天佑坐在病床旁,翹著個二郎腿,臉色也不太好看。“你把自己弄成這麽一副半死不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呢?你要是真離不開夏爾白,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讓她過來認領你,她如果真不打算要你了,我幹脆找個坑把你埋了算了,免得你活著受罪。”
程天佑喋喋不休個沒完,而季西深就好像沒聽到一樣,不動不語,維持著同一個動作,甚至眼睫毛都不眨一下。
程天佑說累了,幹脆拿出手機,就要撥打爾白的電話,而此刻,季西深終於有了反應,他坐起身,一把奪過程天佑的手機,丟在了一旁。
“你有完沒完了?我說了,她要走就讓她走,難道真的禁錮她一輩子嗎?那樣她不會快樂的,而她不快樂,我也不會。”
“她走了你怎麽辦?”程天佑沒好氣的問道。
季西深苦笑,身體重重的跌回病床上,“我怎麽樣都是自作自受的,怨不得她。”
“隨你,我真是懶得管你了。”程天佑回了聲,見一瓶輸液即將見底,暗了床頭的按鈕,喊護士換藥。
掛著輸液,季西深渾渾噩噩的睡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一點,他有些吃力的從床上坐起,目光淡漠的在房間中掃視一周,看到程天佑正窩在沙發上補眠。
“天佑。”他沙啞的低喚一聲。
程天佑一個激靈,驚醒了過來,伸手揉了揉睡眼,問道,“怎麽了?是不是胃又疼了?”
季西深搖頭,指了指他身旁的手機,“手機借我用一下,我的落在辦公室了。”
程天佑並沒有問他打給誰,而是直接把電話遞了過去。
季西深握著手機,猶豫了許久,才伸出指尖,撥通了爾白的電話。她下午三點的航班,這個時間,應該趕往機場了。
彼端,爾白母女下榻的酒店。
江婉卿已經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酒店的工作人員正在幫忙搬箱子。而夏爾白就站在一旁,江婉卿根本就不讓她動手,生怕她肚子裏的孩子有任何的閃失。等到東西都搬得差不多了,江婉卿才挽著爾白一起向樓下走去。
電梯內,爾白一直低著頭,安安靜靜的模樣。這幾天,她的話一直都很少,足不出戶,鬱鬱寡歡。夏曼清很理解爾白此時的心情,當初,她逼迫自己離開蘇建輝的時候,何嚐不是如此。
想愛不能愛,這才是世間最痛苦的事。
“別擔心,美國那邊我已經都安排好了,爾白,這次你不再是一個人了。”夏曼清握住爾白冰涼的小手,柔聲的安慰著。
爾白牽動唇角,回給母親一個有些牽強的笑容。
走出電梯,夏曼清到前台去辦理退房手續,爾白站在門口等待著,天色灰蒙蒙的,又飄起了細碎的雪花,這樣的天氣,對於離人來說,總會徒生一種離別的憂愁。
爾白站在台階上,伸出手臂,手掌向上攤開,去接天空飄落的雪花,六片霜花落在掌心間,很快被掌心的溫度所融化,化成了一顆璀璨的淚。
爾白清澈的目光靜靜的看著掌心,不動不語,似乎陷入了沉思。而此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拿出手機,來電顯示上居然跳動著程天佑的名字。她略微遲疑後,才撥通了接聽鍵,“程天佑?”
“爾白,是我。”電話那端傳來熟悉而低沉的聲音,雖然帶著微微的沙啞,仍然是那麽好聽。
“你……有事嗎?”爾白問道,聲音中都透著淡淡的蒼白。
“馬上要去機場了吧?到了那邊,如果遇見任何的問題,隨時都可以給我打電話。”季西深說,聲音越來越沙啞。爾白這一走,再相見隻怕遙遙無期,他明知這是一句空話,卻還是忍不住想說。
“恩。”爾白隻是淡淡的應著,握著手機的手,卻越收越緊。
“從今以後,我不在你身邊,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晚上不許再蹬被子了,知道嗎?”
“恩。”爾白點頭,視線逐漸的模糊,聲音些微的哽咽,“你也是,要好好照顧自己。”
這樣短短的幾句,便算作是告別。季西深並沒有勇氣來送她,因為,他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
“好。”季西深艱難的回答,他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和她說再見。
“爾白,再見,珍重。”
“……”
掛斷電話,爾白終是忍不住落下一串淚珠。她默默的在心中說:再見了,季西深,也許此生,再不相見。
她伸出手掌,輕輕的擦拭掉臉頰的淚痕,並未意識到危險正在悄無聲息的靠近。
毫無預兆的,身後一股猛力突然撞了上來,爾白完全沒有防備,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啊!”爾白驚叫一聲,出於本能,雙手緊緊的護住了肚子。
好在台階並不高,又是冬天,身上穿著厚厚的衣物,若是平常人摔下來,最多是擦傷皮肉而已,但爾白是孕婦,她趴在地上,隻覺得腹部一陣陣的絞痛,額頭上很快布了一層冷汗,疼的連動也動不了。
在看台階上的始作俑者,居然是兩個十三四歲半大的孩子,兩人一路打鬧,無意間撞到了爾白,這會兒也嚇壞了,紛紛從台階上跳下來,緊張兮兮的問道,“姐姐,你沒事兒吧?我們不是故意的。”
而此時,夏曼清已經辦好了手續,從酒店裏麵走出來找爾白,見到她摔倒在地上,一下子就慌了,急忙撥通了120.
醫院就在附近,爾白躺在移動床上,醫生和護士快步的把她推向搶救室。
“痛,好痛啊!”爾白躺在床上,不停的呼痛,雖然是大冬天,衣衫和發絲都已經被汗水打濕了。她緊緊的握著母親的手,吃力的說道,“媽,讓醫生一定要救救孩子,我不能沒有他……”
“媽媽知道,媽媽知道。別怕,爾白別怕,孩子一定會沒事兒的。”夏曼清雖然不停的安慰著她,自己卻已經忍不住落淚。
醫生和護士把爾白推進搶救室,夏曼清隻能在門口焦急的等待著。闖禍的兩個孩子和家長也跟了過來,一臉忐忑的站在一旁,不停的道著歉。
“你是怎麽看管孩子的,我女兒是孕婦,從那麽高的台階上摔下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賠得起嗎?”夏曼清那麽溫婉的一個人,此刻也忍不住發起了脾氣。
而對方的家長態度一直非常誠懇,並表示願意賠償,然而,這哪裏是能夠賠償的事。
兩個孩子知道闖了禍,紛紛耷拉著腦袋,大氣也不敢出。夏曼清也不忍心對孩子說重話,隻能急的來回的踱步,並不停的抹眼淚。
而沒過多久,江婉卿就趕來了,說好了今天送她們去機場,因為沒等到人,給夏曼清打了電話後,才知道爾白出事了。
“爾白呢?情況怎麽樣了?”江婉卿急切的詢問。
“已經進去好一會兒了,一點動靜也沒有,爾白和孩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夏曼清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了。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兒,江婉卿立刻給季西深打了電話。
而他接到電話的時候,人還躺在醫院裏。
“什麽?爾白怎麽會從台階上摔下來?究竟怎麽回事兒?”季西深直接從床上做起來,頓時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掛斷電話後,他也程不得喊醫生,一把扯掉了手背上的輸液針頭,掀被下床,拎起外套就要向外走,卻被正巧進門的程天佑攔住。
他見季西深扯掉了輸液,頓時氣得臉都綠了。“你還想幹嘛?”
“爾白摔倒了,我必須馬上過去一趟。”季西深來不及多說,推開他就像門外走去。
“季西深,你現在自己還是病人呢,你不要命了啊?”程天佑快步跟了上去。
“胃出血而已,死不了人,見不到爾白我不安心。”季西深說話間,已經乘坐上了下行的電梯。
程天佑無奈,隻能開車把他送到爾白所在的醫院。等他們趕到的時候,搶救室裏麵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夏曼清與江婉卿兩人站在門口,越發的焦急不安。
“媽,爾白怎麽樣了?”季西深大步走過來,臉色依舊慘白的嚇人,胃隱隱的絞痛著,全憑著一股毅力支撐。
而爾白還躺在裏麵,此刻也沒有人留意到季西深臉色的異常。
“目前還不知道。”江婉卿答道。
而此刻,搶救室門頂的燈突然一黯,緊接著,兩扇門被推開,醫生和護士相繼走出來。
季西深手掌緊握成拳,下意識地,胸腔內的心髒由於過度的緊張而毫無規則的狂跳了起來。他快步走過去,詢問道,“醫生,我太太怎麽樣了?”
“還好送來的及時,孩子暫時保住了,但病人情況還不算很穩定,隨時都有流產的可能,必須繼續留院觀察,你們家屬先去辦理住院手續吧。”醫生嚴肅的說著,囑咐護士陪同病人家屬去辦理住院手續。
爾白被轉移到了病房中,人已經清醒了,由於驚嚇過度,臉色十分蒼白,安安靜靜的躺在病床上,也不說話,即便是夏曼清和她說話的時候,她也隻是含糊的點頭,或者搖頭。
爾白這一住院,美國的行程完全的被打亂了,夏曼清谘詢過醫生,以爾白目前的狀況,孩子出生之前坐飛機都是非常危險的,十幾個小時的航班,萬一中途出現任何意外,搶救都來不及。
目前來看,爾白的孩子隻能生在H市了。
“媽,你們也累壞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裏陪著爾白。”病房內,季西深出聲說道。
而未等夏曼清與江婉卿開口,程天佑率先反駁,“夏爾白不是已經沒事了嗎,你心也該放回肚子裏了。季西深,你現在要做的是和我回醫院接受治療。”
“什麽治療?西深,你怎麽了?”江婉卿這才留意到季西深難看的臉色,擔憂的詢問道。
“天佑!”季西深喝斥了一聲,目光中充滿了警告。隨後對江婉卿一笑,回道,“我沒事,就是胃病犯了。”
“嚴重嗎?”江婉卿繼續追問。
季西深蹙眉,多少有些不耐煩,搖了搖頭,並未說話。
而程天佑站在一旁幹著急,當著長輩的麵又不好揭穿他。
夏曼清見他臉色是真的不太好,於是直接出聲趕人,“你們都回去吧,爾白需要休息,你們在這裏反而會打擾她。”
夏曼清下了逐客令,幾人也不好繼續強留,季西深戀戀不舍的看著床上的爾白,而爾白的渙散的目光一直呆呆的看著頭頂,甚至不肯施舍給他一個注視。
走出病房,季西深仍不肯離開,而是在走廊中的長椅上坐了下來。他雙手緊握著疼痛不止的胃部,忍不住的又低咳了起來,還好,這一次並沒有咳血。
為了不讓江婉卿擔心,季西深讓程天佑先把江婉卿送回去,而自己就坐在長椅上,頭貼著身後冰冷的牆壁,無力的閉著雙眼。
而程天佑擔心季西深的病情,隻把江婉卿送到醫院門外,就匆匆的趕了回來,“季西深,你想作.死啊?知道自己胃不好,還把胃當濾酒器,喝出了胃出血,還不肯住院治療。季西深,我告訴你,你死了正好稱了夏爾白的心,她帶著你孩子直接改嫁,人家蘇幕那邊可還眼巴巴的等著呢。”
程天佑喋喋不休的說了一大堆,季西深才後知後覺的睜開眼淚,神情中盡是疲憊之色,“你的話說完了嗎?你也不用激我,我還沒到自暴自棄的地步。這裏也是醫院,同樣可以治療,幫我轉院過來,我要守在離爾白最近的地方。”
當天,季西深還算老實的躺在自己的病房裏接受治療,晚上狀況好一些的時候,還喝了小半碗粥。如果爾白是好好的,季西深可以肆意的放縱自己,折磨自己,就當做是對他自己的懲罰。而現在,爾白病了,他絕不能允許自己在這個時候倒下去,他有照顧她和孩子的責任,他不能再像當初一樣,不負責任的逃避。
深夜的醫院長廊中,燈光昏暗,萬籟俱寂,人行走在長廊中,腳步聲和呼吸聲都顯得格外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