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對決-27

  幾日來，後金兵的騷擾分去了樓天城全部精力，過去的傷心事雖不能忘卻，倒也不會為此徒自傷感。自滿桂軍到來後，讓此地軍事實力大增，小股後金兵，不再敢來挑釁。


  處於前哨的寧遠城，也過上了清淨日子。烽煙暫熄，鐵馬修甲。正如袁崇煥所料，遠近百姓都爭相來歸附，小小的邊城一下子熱鬧起來。


  樓天城懼怕一個人獨處，不為孤獨，隻為往事，便去找袁崇煥說說話兒。見袁崇煥、祖大壽已開始著手築城一事。


  此時，祖大壽對袁崇煥已轉變態度，二人關係也親密起來。


  “袁將軍有何要求，但說無妨。末將，定會照辦不誤。”


  “那好。重築城牆，當高三丈二尺，垛長六尺，基厚三丈，四角修築加固的炮樓。……”


  袁崇煥指著案上圖紙，細細說了一番，祖大壽一一領命。袁崇煥轉眼，見樓天城到來，便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此番是來避難，卻以傳令身份騙我，孫將軍公文全對我講了。”


  “並非我有意欺瞞，隻是怕說出實情，你會將我驅趕！”


  袁崇煥大笑。“莫非我在你心中是那樣的人？其實，當瞧見沈玉良帶人出關和談時，我便已猜到你的處境，前些日見你一臉憂鬱，才沒說透。”


  樓天城凝視腰間佩劍，暗想：自己可以是人間惆悵客，但這把劍卻不能是惆悵劍。“我該怎麽辦？”


  “你再耐性一些！三天，等我三天，定會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


  “什麽驚喜？為何要等三天？”樓天城沉悶得太久，時刻渴望驚喜。


  “既然是驚喜，怎可說破呢！”


  袁崇煥露出神秘又自信的笑容，邁著腳步，忙著去築城！瞧他這副神情，更讓樓天城的心又急又癢，卻無奈，隻得耐住心急，等上三天。


  三天不長，卻很難熬，實在熬不住時，便去城中一同築城，以驅散那份急躁。好不容易捱過三日，樓天城強壓下的急躁，瞬間釋放出，恨不得飛奔到袁崇煥身邊。發現：一直不再他身邊的何副將，這時卻出現了。


  “三日前將軍說的驚喜，是他麽？”


  袁崇煥點頭後又搖頭，對何副將道：“你去整好人馬，隨我進京麵聖。”


  二人所言，並不關係所謂的‘大大驚喜’，樓天城有些失望。“將軍莫非是在戲耍小人？”


  “再等等嘛！三天都過了，又何必在乎這一時。”


  直到午時，樓天城才見府內進來一隊錦衣衛和皇帝的一個貼身太監，錦衣衛不再拔刀相向，太監步履輕柔，笑貌衝他。


  “樓侍衛，接旨吧！”


  皇帝旨意是：護衛樓天城，忠於所職，蒙受冤罪，乃朕之過……致使眾親皆罹其禍，竟未昭雪，朕有愧於他……今協邊關將士，痛擊賊寇，護城有功！恢複其職，回宮當職。


  樓天城想自己蒙受的冤是平了，但他們都死了！跪聽完聖旨，難掩淚痕，氣悶當胸，昏厥不醒。


  眾人忙將他扶坐下，順氣少時，他又自醒來，甚是感激的看著袁崇煥。“將軍之恩，銘記在心。”


  袁崇煥：“隻怕何副將帶回的消息，會更讓你興奮。”見有錦衣衛和太監在場，俯身到樓天城耳邊，耳語一番，樓天城聽完，如釋重負，整個人瞬間精神起來，在堂內不停走動。口中嘟噥道：“我要回京！”


  二人各自收拾，袁崇煥將築城之事交給祖大壽，城池安全則由滿桂負責。俱事安排妥當，然後帶著人馬進京。


  如今，樓天城榮耀加身，京城的門為他敞開。一行人馬從北門入，道路兩邊擠滿張望的人群，眼露羨慕之色。


  樓天城心道：他們羨慕的不過是頭上頂著的榮耀，若將它拿掉，恐怕自己連他們都不如。


  皇帝單獨召見了樓天城，沒有朝官，沒有魏忠賢，但皇帝卻刻意收拾了儀容，眼瞅他的神態不同以往。


  “朕讓你受了委屈，你在心裏是不是恨朕？”


  樓天城跪倒在地：“卑職不敢。”


  “還有你不敢的事？當初你在翁彤地窖打了朕的拳頭，忘了？”


  自打他聽了孫承宗的講訴後，再也不敢認為皇帝‘呆傻’。當下忙的請罪一番，更不敢亂說胡話。


  “你要恨朕，朕不怪你。人言‘朕沉迷木工，荒廢朝政，讓閹黨把持朝政，禍害忠良，十足一昏君’。朝官和百姓當中不少人都在罵朕嘞，也不在乎多你一個。”


  “卑職所說，俱是肺腑之言，乞望皇上明察。”


  皇帝踱步，歎道：“


  朕好木工不假，但朕的心裏可不糊塗。尤其是遼東賊寇，不斷奪城搶地，擾得朕是憂心忡忡，寢食難安。而那些朝臣在幹嗎呢？結黨營私，黨派爭權，互相攻訐、謾罵，朝廷上罵，奏折上罵，隻要不同黨派，就要罵，就要吵。表麵是在為‘國家大事’爭吵，實則是在爭權。更不思良策‘勘亂治國，替朕分憂解難’！朕常在想，朝中何來‘良臣’？

  ”


  “關外，賊寇掠奪；關內，天災人禍。國庫空虛，內帑不敷，兵餉、賑災，處處要錢、要糧，朕拿什麽去戡亂救民，那什麽治理天下？”


  “朕年少，心腸又軟，奈何不得他們啊！按此想，朕的確不是一個有為的君主。既然他們喜歡吵，喜歡鬥，那朕就索性找個角色替朕與他們吵！魏忠賢，貪財弄權，朕心裏跟明鏡似的，但朕有什麽辦法？因為在我眼中，他並非一無是處，他可以向工商業征收賦稅，減輕佃農負擔，讓朕有錢有糧去戡亂救民。所以朕要放權與他。”


  “皇上忍屈負重，卑職無能體察，實在該死。”說到賦稅，樓天城突然想起江南之行。“那皇上冒險出宮，莫非是與江南‘庫銀被盜’一案有關？”


  “嗯。朕，果然沒看錯你。”皇帝將他扶起：“國家縫難，庫銀遭劫，朕焉能不管？見京城官員尚且如此，更何況地方官員。社稷大事，朕怕他們不用心去辦，便暗中派人秘查。但令朕想不到的是，派出的人很快便遭到了對方毒手，得到的最後一份密報說：‘江南一帶，有江湖人在勾結官府，興風作浪。’”


  “朕的人他們都敢殺，此事絕不簡單。”


  小皇帝平常的言行舉止，瞞過了所有人，讓樓天城驚愕不已。“皇上英明！”


  “無奈，朕隻好親自去查。但在出宮之前，朕必須得物色一個可靠的人同行。他不僅得可靠、機靈，還得有一身好本事。可在宮內，這樣的人實在難找！”


  樓天城：“為什麽洪千戶不行呢？”


  “朕也想過他。身手嘛，還說得過去，但性子太烈，遇事沉不住氣。於是，朕隻好把希望寄托在‘演武’會上。幸好天佑大明，讓朕在無意中看到你的出現！見你三拳兩腳就把那些厲害刺客打倒，身手不凡。又聽你說話，油腔滑調，透著一股機靈勁兒。朕便知道，你就是朕要找的人！後得知你竟是皇陵護衛出身，讓朕更是激動。”


  聽到此處，樓天城恍然大悟：當被朝官彈劾時，皇帝偏袒；名人榜之事，不僅讓自己全權負責，還禦賜‘金劍’，瀆職之事，也不問罪。


  當他發現皇帝一直在對自己行方便之門時，感動不已。


  “皇上！！！”


  “後來，朕借著百官逼宮的由頭，打著出宮‘找木匠’的幌子，去到江南後，才發現，那裏的事情比朕想象的更加複雜。不但你下落不明，朕還被‘絕音宮’的人囚禁。可那時朕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勾結官府？誰劫走官銀？便又選中花練師來替代你的角色！”


  樓天城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在刑場時，要替花練師作證！

  “那‘殺人盜心’呢？”


  “朕當初那樣做，也是迫不得已。朕深知自己性格弊端，凡是對朕好的人，都不忍心拒絕加害。這也許是一種好的品格，但並不適合一君主駕馭朝臣治理國家。為了大明江山社稷，朕想改變性格，成為一個有作為的君主，才讓花練師辦了一件糊塗事。但朕要的人心，都是那些為禍一方的十足壞人。”


  樓天城：“隻怕皇上這樣想，但那辦事的人卻不這樣做。”


  “你說中朕的心事啊！朕不僅沒能改變性格，反而還將翁彤留在了身邊。當你殺她的那一刻，朕竟然真想要了你的命。定了你的罪名之後，又開始後悔起來。為了救你，才托恩師。但他還是來晚了，到了皇陵，才得知你已被人救走，所有親人也被朕的任性皇妹殺害。無奈人已殺，所有臣民都認為你是真的造反。為了讓朕有台階下，恩師才讓你去邊關暫避。”


  “你不僅不怪朕，還一直恪職盡忠。朕這才找到借口，為你平反。都是朕的錯，愧對於你。要恨朕，朕不會怪你。”


  晚來的皇帝歉意，讓樓天城更加傷心，良久才道：“卑職雖然難過，但無法責怪皇上啊！”


  皇帝見他深明大義，更確定沒有選錯人。“如今，你有任何要求，朕都會一一滿足。”


  “卑職唯一的要求就是剪除沈玉良，但卑職曾承若了一個人，要留他性命。”此刻，樓天城雖然努力克製自己不去想她，卻還是不忍傷她的心。


  “你對恩師說的話，朕已經全部知道。但對待倭寇，務必要斬草除根，留他性命……怕是不妥。”


  “皇上意思，卑職明白，但卑職已有處置他的辦法。”


  皇帝雖不願，卻已先答應了他。“準奏，就照你的意思去辦！”


  為了這一刻，樓天城付出了太多太多，心情無以言表。隻知道，血汗沒有白流，所做的一切，更沒白費，伏地謝恩時，不住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