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不相信有這個能力
不過，再美好的時光也不會停留，總是在沙漏中無聲流逝。
當簡竹山倒上水遞給她，她接過來，手指輕輕碰觸到的時候，她留意到，他的手，變得那麽的蒼老。
不再是當年執筆寫意的儒雅之手，因為獄中的勞作，表麵的皮膚變得那麽的粗糙，還有不少斑駁的傷痕，當然，也有歲月留下的痕跡，所以，很多事你覺得沒有變，到底還是變了的。
輕輕咳嗽了一聲，她低下頭看著手裏的水杯，“過兩天，我就要飛往法國了。”
“哦。”簡竹山淡淡的應了一聲，並沒有什麽反應。
“我……要結婚了。”她接著說。
“嗯，這樣啊，那很好。”氣氛似乎一瞬間又回到了最初的尷尬，他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這樣偶爾應上兩聲。
她想，可能之前靳容白已經告訴他了，所以他知道也不足為奇，可是，他就不應該有點別的反應嗎？
“你會去嗎？”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她直截了當的問道，說話的同時抬起眼皮，看向他。
“我……”顯然，大約是沒料到她會這麽直接，眼神顯得有些慌亂，張望了一下，就是沒有看向她，“我應該，沒時間吧。”
“是沒時間，還是不敢？”
“心兒……”
“你別這麽叫我，你這麽叫我，會讓我想到小時候，會讓我想到過去的事，會讓我……恨你。”她最後那兩個字，說的極為輕聲，“你知不知道，這次弟弟也會來？”
“我，知道。”他緩緩點頭，“小樂，你們，過的還好吧？”
“不好，一點都不好！”
一直盯著他，她說，“你知不知道，你進去了以後，我們家的房子沒了，東西沒了，隻能租住在破舊的小屋子裏，媽媽一個人撐起整個家，還要被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你知不知道我跟小樂在學校裏被人嘲笑辱罵，你知不知道小樂那麽小就被嚇得話都不會說了。還有媽媽她……”
後麵的話，就說不下去了，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簡竹山一直低垂著頭，不管她說什麽，他都沒有做聲，隻是肩膀抖動的越來越厲害。
許久，他開口，“別說了！”
聲音有點喑啞，他閉了閉眼，“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我知道你們受了不少的委屈，但是我也看到你們挺過來了。現在你們都過的很好，靳容白是個好人，你跟著他，我也就放心了。你的婚禮，我就不去了，你好好過日子，我放心的。”
“一句放心，就可以抹殺過去所有的一切，你可以不參加婚禮，你打算以後也不見我和小樂了嗎？如果說，錢在你的心裏那麽的重要，現在你連錢都沒有了，家人也都不要了嗎？”
“就當是我對不起你們吧，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他搖頭，“心兒，聽爸爸的話，這件事不要再去查了，也不要追究了。事情過去了那麽多年，沒什麽好查的。人應該活在當下，活在未來，你隻要以後過的好，過去的，就過去了。”
“你如果沒做過什麽虧心事，為什麽要認命，為什麽要過去？難道有人威脅你，還是你在害怕什麽？”她控製不住的淚崩，“我不相信，我打從心裏不願相信你是這樣的人，難道你到了現在還不肯說，寧可讓我恨你嗎？”
“簡心……”
他顫著聲，握住她的手，兩人相對淚眼汪汪。
就在這個時候，靳容白回來了，推門而入，手上還拎了個袋子，裏麵裝了點簡單的速食品和日用品。
他一進門，就看到這樣的場景，當然，也不算意外。
“老師，我還有件事忘了告訴你。”他一邊放袋子，一邊狀似隨意的開口，“簡心已經有身孕了，是雙胞胎，醫生說，她最好不要情緒太激動，不然容易動胎氣。”
“……”簡竹山瞪大眼睛，一臉驚詫的看向她的肚子，表情複雜極了，“我，我要做外公了？”
“是啊，您要做外公了。”走過來輕輕的攬住簡心，將她扶了起來，然後一邊撫著她的後背，一邊柔聲道，“您想要孩子出生以後，也要像簡心一樣，不能提起過往，不敢對人提起他的外公嗎？”
被他這樣一說，簡竹山的麵色一瞬黯淡下來。
看到似乎有轉機，簡心立刻趁熱打鐵，“是啊，難道你要讓我的孩子也背負著這段嗎？爸？！”
最後這個稱呼，直接把簡竹山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他身形猛烈的震了震，緩緩的開口，“孩子啊，這件事，不是你能去翻出來的。”
果然是有隱情的！
隻要有隱情，她的心裏就有希望。
“我不怕！”她堅定的說，“這世上沒有什麽比背負這樣的恥辱更可怕了，如果你連坐牢都不怕，你又在怕些什麽？”
“有啊！”他回答的更快，“親人的性命和安危，難道不比那些名譽那些虛名來的更重要？如果讓我選擇，我寧可被人罵一輩子，也不要你跟小樂受到半點傷害！至於你媽媽……”
頓了頓，他說，“終究是我負了她。他日如果到了九泉之下，我會親自跟她請罪的！”
“你……”
簡心情緒激動，還沒開口，就被靳容白輕輕的拍了拍肩膀，他說，“老師，如果你擔心的是他們姐弟倆的安慰，那大可不必了。過去，我沒有那個能力，可是現如今，大話不敢說，至少在這b市，我可以護他們周全。”
然而，他的話並沒有讓簡竹山放下心來，他隻是緩緩搖了搖頭，接著站起身來。
腳步遲緩的走到窗邊，他並沒有憑欄而望，隻是站在邊上，用手指輕輕的挑起窗簾一絲縫隙，眼睛從縫隙裏往下看。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偷窺光明，站在黑暗和光明的邊緣處，悄悄的往外窺探。
就在簡心忍不住想要開口的時候，聽到他說，“我相信你有這個心，也或許有這個能力吧，不過，我卻不敢冒這個險。”
“老師……”
打斷了他的話，簡竹山接著說，“我在牢裏這些年，或許不知道外麵發生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不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麽，可我隻知道，我賭不起。”
“……”
“老師，不管對方是什麽人，我一定會揪出來，還你個清白！”靳容白一手握緊了簡心的肩頭，信誓旦旦的說。
“不，我並不需要什麽清白。”他搖頭，“我隻要你不再去查，不再去碰，跟著簡心好好的過日子，做好你分內的事。我聽說如今你已經轉而從商，這很好，踏踏實實的做生意，我相信你的能力。”
“你究竟在怕什麽？你根本就不相信我能幫你翻案，是不是？”連帶著他，幾乎也要沉不住氣了。
“是！”他倒是也不推脫，直截了當的應道。
靳容白：“……”
“你，你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怎樣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前麵的風浪究竟有多大。你們太年輕，年輕到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我不需要你們幫我翻什麽案，隻要你們好好過好自己的日子，你們到底明不明白！”
“不明白！”簡心一下站了起來，這次，靳容白沒能再壓住她。
“我不明白當初那個剛正不阿的父親究竟去哪了，也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些什麽，更不明白你怎麽一下子就變得這麽的畏畏縮縮，縮手縮腳了！”
她一步步逼近，“是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媽媽為什麽會含恨而終，不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年我這麽恨你，不明白我們要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安全太平，我們要的是清白的丈夫，正直的父親，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而不是畏畏縮縮隻會躲在黑暗角落裏的懦夫！”
一揚手，將他麵前的窗簾拉開，瞬間，外麵的陽光便傾灑了進來。
下意識的抬手遮住眼睛，那刺目的光芒讓他一時承受不了，閉了閉眼。
然而簡心卻是一下將他的手拉了開來，“睜開眼睛看看，外麵是陽光，是晴天，不是你想象的烏雲密布，就算再大的雨，也總會有晴的時候！你不能總這樣躲著，如果你真的是被冤枉的，為什麽不說出來，我們一定要為你洗刷冤屈！”
簡竹山顫了顫，他緩緩的張開眼，觸及那刺目的陽光，然而卻是暖洋洋的照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手握著自己的，曾幾何時，那需要他牽引的小手，已經長得這麽大，可以執住自己的，可以撐起他了。
“簡心……”
“爸，我恨你，恨了很多年。我不是恨你為什麽要做個貪汙犯，我是恨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說。這些年了，你還是不肯開口，難道你真的打算讓我恨你到死嗎？”她的聲音溫和，然而卻是語重心長的。
“你……”他長長的歎了口氣，“你讓我，好好想想，想想！”
“老師，請柬和機票都已經給您了，後天，我會派人來接您直接去做專機。你放心，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的，到時候，你再給我們一個答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