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2 他需要一個解釋
“……好。”祁漠赭紅的雙眸中浮動出一絲光影,像是混沌的靈魂裏,恢複了一絲絲的人性。在最灰暗的時刻,她像是一抹火光,支撐起了他所有的溫暖和希望,“……謝謝你。”
喬桑榆安撫地笑了笑。
在這一刻,她像是得到了這頭困獸的信任,唯一的信任。
於是她大膽地伸手,拉住了他未受傷的左手,點了點頭:“我們走!”……
已是初夏,喬桑榆卻覺得夜晚還是很冷。
受心境影響……
尤其今晚,徹骨冰涼。
她和祁漠一輛車。喬桑榆把控著方向盤,把油門踩到最底,盡量把車速提到最快,她隻能用眼角的餘光偷偷觀察祁漠:他很隨意地處理了手上的傷口!“澆一澆”碘伏,然後直接纏上了紗布。
喬桑榆抿了抿唇沒說話。
他肯處理傷口就好了。
***
路上很暗,通往近郊的路並未裝路燈,也幾乎沒有往來的車輛。空寂的馬路上,隻有他們的車,以及另外幾輛跟在後麵的下屬的車。因為顧忌著祁漠的心情,喬桑榆沒讓任何人共乘。
“滴嘟——滴嘟——”
對麵傳來急促的警笛音,是一輛救護車疾馳而來,喬桑榆連忙側開車身避了避,讓對方先過去。
呼嘯聲很大,震蕩著人的耳膜,讓人聽得心尖隱隱有些煩躁。喬桑榆看了眼坐在身側的人,淺聲安慰:“我們很快就到了。”
“恩。”祁漠應了一聲,沒有多話。
他的大半張臉都隱匿在暗色中,聲音又冷又悶。
“祁漠。”喬桑榆不放心,沉吟了數秒,還是忍不住提醒他,“你媽媽已經昏迷了一年了……我們現在過去,她應該……”她拉長了聲音,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來,但彼此已是心知肚明。
她不可能在今晚醒來。
他已處在崩潰的邊緣,唯一的冷靜,便是“我要去問她”的執念,可是他應該清楚,他什麽也問不到的。
已成植物人的母親,給不了他任何回答。
“我知道。”他點了點頭。
於是,一路無話……
難得這個時候,療養院還是燈火通明。
往常的這個時間,護士早已熄了燈,全院都會進入“省電模式”。喬桑榆沒時間找車位,直接將車往門口一停,便急急忙忙地跟著祁漠走進去……她有些怕祁漠在病房裏也大砸一通。
療養院的院長和基金負責人竟然都在,喬桑榆過去的時候,她們正站在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外聊天,看到喬桑榆,連忙迎過來:“這次可多虧了你!昨天你們公關部寫了個公益文,小小的曝光和宣傳,作用可比我們登幾個月尋人啟事都管用……”
喬桑榆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麽?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祁漠走進病房,但不足三秒鍾他便折返回來:“人呢?”
“剛領走,說是轉院去會診!”院長很高興,“總算是幫一個病人找到家人,功德一件!她家還真是有錢,給了我們基金很大的捐贈支票……”
“去哪兒了?”
“轉哪兒了?”
喬桑榆和祁漠同時打斷她,幾乎異口同聲,誰都沒有閑情聽院長說其他。
喬桑榆的心跳很快,緊張地握緊了拳頭:領走他媽媽的,是他的其他家人?其他……不昏迷,可以回答他問題的家人。
“這我不清楚啊。”院長搖搖頭,“剛剛一輛救護車接走的……”
***
救護車?
他們在路上擦肩而過的那一輛!
“誒,喬桑榆……”院長還想拉著她好好感謝,喬桑榆卻已經轉身跑了出去,喊都喊不住……
再找到那輛救護車時,它在燃燒。
他們從療養院疾馳而回,這回速度快得連下屬們都措手不及,沒能跟上。往回開了幾十分鍾,他們從一片明亮的火光中,辨別了救護車的所在——它撞上了路邊的一棵樹,整個車頭都凹進去,車身應該經曆過一場小爆炸,車頭的方向燃燒正旺……
喬桑榆驚住,腦袋空白了一瞬,下意識地就是掏電話報警,緊張得不知道該先打哪一個:“我們這裏有一場車禍!車子在燒!拜托趕緊派救護車和消防車來!這裏的位置是……”她不能讓他的親人再死掉。
可是話未說完,祁漠那邊已解開安全帶,直接衝了過去。
“祁漠!”她隻能邊打電話邊追,手忙腳亂中差點扯不開安全帶,“不要過去!”
太危險了。
“小姐,那具體是什麽車?現在傷員情況怎麽樣?”接警的電話還在和她確認具體情況。
喬桑榆哪有時間細說?
“它在燒!趕緊派人來!!”迅速地說完,她直接掛斷電話,混亂中把手機隨意地往車裏一扔,扯開安全帶追出去——
祁漠已在那輛救護車的車尾。他利用了的路邊的簡易路牌,把它整個舉起來,使勁砸救護車後方的車門,像瘋了一樣使勁去砸……那扇門緊鎖著,裏麵的人至今生死不明。
“祁漠,危險!”喬桑榆想要阻止,可看到他拚命的模樣,眼眶不由發燙。
裏麵是他的親人。
也許是僅存的親人了……
喬桑榆咬了咬牙,腦袋裏最後的想法便是“瘋了!瘋了!陪他一起瘋吧!”——她快速拉開後備箱,那裏放著修車用的大工具箱,她從裏麵挑了一把大扳手,同樣奔向救護車……幫忙!
“乒!”
“乒!”
受熱的車鎖很難砸,每次敲在車壁上,震蕩的力道都讓她的手臂發麻,喬桑榆咬牙堅持,一下比一下用力!快打開吧!誰都不知道車頭的火,什麽時候會燒到這邊來?誰都不知道會不會再爆炸……
“碰!”
最後一片鐵質搭扣被砸開,祁漠用力一踹,終於打開了那扇緊閉的車門。
但是裏麵的情景,卻讓兩人同時愣住——
空無一人。
救護車的後座的空間是空著的,裏麵沒有任何人,隻有一些醫療設備,火勢已經從前排蔓延了進來,一下子引燃了整排藍色的窗簾,暗紅的火舌正圍繞著那個氧氣瓶的周圍跳躍……
喬桑榆傻住了。
她低喘著平複呼吸,手裏的扳手一點點垂下,終於落到了腳邊……她剛剛想過無數種可能,也許營救成功,也許營救失敗,但從來沒想過,裏麵竟會沒有人。
這算……什麽?
像是六年前的“伎倆”,在他們麵前重演了一遍。縱使離火那麽近,喬桑榆依舊感覺指尖冰涼。
“也許他們……”喬桑榆喃喃地出聲,試圖說些什麽安慰祁漠,但話到一半,自己卻先無力地噤了聲。說也許他們被別人救走了?根本不可能!救護車的門還關得那麽嚴實……
這場車禍,說不定都是蓄意的。
“快走!”祁漠沉默了數秒,目光一緊,猛地拉住她快跑離開。
“祁……”
“乒!”
喬桑榆試圖說話,卻被巨大的爆炸聲打斷。與此同時,祁漠已把她壓下去,雙雙趴在了地上,而他用身體護住了她……喬桑榆隻能聽到轟鳴的爆破音,以及感覺到身邊急促的熱風。
這次是氧氣瓶炸了。
泥土、石屑飛揚,爆炸過後,兩人都是灰頭土臉的模樣。
“沒事吧?”祁漠鬆開她,回頭看向救護車的方向。
“沒事。”喬桑榆抹了把臉上的灰,同樣支撐著自己坐起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回去——這回是徹底燃燒了!整輛車都包裹在火焰之中,火光驚人,照亮了半邊天……
“祁漠?”她不由收回目光看向他。
她想哭。
他們差點連命都沒了!
可現在還不是脆弱的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揪心得讓她哭都哭不出來。
他癱坐在地上沒有起身,滿心滿眼的都是絕望,喃喃而出:“她不在車裏……”淺淡的話語,自嘲的表情。
他們又“消失”了!
他算不算又被拋下了一次?
“沒事的,祁漠,沒事的……”喬桑榆的聲音不由哽咽,心疼地去拉住他的手,安慰著想要把他從絕境中脫離,努力給他找希望,“我們能查到的!院長不是說留了支票的嗎?而且領走病人,療養院都有登記的……我們能找到他們的。”
***
下屬們很快也趕來,幾輛車急刹在他們身側,然後慌張地下車圍向他們。
“祁少?”
“喬小姐?”
“沒事吧?”
剛才的爆炸,他們沒被波及吧?
“沒事!沒事!”喬桑榆自己爬起來,目光堅定,“送我們回療養院。”她知道祁漠不查明白,不會死心的。
“不了。”祁漠卻是努了努唇,舉起自己右手上已被鮮血染紅的紗布,“我去趟醫院。你幫我去一趟療養院,可以嗎?”
喬桑榆一愣,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但是他肯去醫院處理,總歸是好事,喬桑榆木訥地點點頭:“……好。”……
目送著喬桑榆移開,祁漠才收回目光。
“祁少,我送您去醫院!”下屬替他拉開的車門。
“不用。”他大步走向車子,深吸了口氣後說出決定,“幫我查a市所有的機場和火車站!離開a市的所有高速公路!”
“啊?”下屬愣了一秒,陡然反應過來,卻疑惑地看了眼喬桑榆離開的方向。
既然如此,又為何要讓喬小姐再過去?
“她了解我,可我更了解他們。”祁漠淡淡地說完,“她沒有必要跟著我一起冒險。”
他的家人,欠他一個解釋。
剛才的那個爆炸,讓他遙遠的記憶漸漸複蘇:這麽多年,他一直想念他們、替他們複仇,心裏隻剩下他們的好,幾乎忘了,他們骨子裏,是怎樣的一群人……他以前其實和他們一樣,做事狠絕不計後果。
他們對他尚且能“拋下”,更何況喬桑榆隻是個外人?
但是這個“解釋”,他不能不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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