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6 他已不相信他
小清張了張嘴，低喃了一句“送傘”，眼淚就止不住掉下來了。
這一刻，她才深切地知道自己的多餘——
他進出方便，何必需要雨傘？又怎麽需要她專程送過來？
手臂緩緩抬起，她近乎卑微的姿態，將雨傘送到了他麵前，心裏已隻剩下委屈……那把雨傘上還殘留著水漬，並沾上了她手心的奶油，顯得髒兮兮的，彰顯著她剛剛的愚蠢。
“好，我知道了。”黎北晨接過雨傘，眉頭已經完全攪在了一起，他盡量狠下了心，但無論如何口氣都生硬不起來，“你哭什麽？”
他不問還好，他一問，小清隻覺得眼眶更加酸澀。
“黎北晨！”她所有的勇氣，都在今天迸發出來，“我喜歡你，我說過這句話了！我也盡量讓你喜歡我，我一直都在為此努力，但是你怎麽能……連嚐試的機會都不給我？我讓我覺得我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實在說不出那三個字——“好犯賤”。
她帶著哭腔的哽咽聲，黎北晨根本聽不清，隻能隱約地辨析幾句，從而知道她想說的話。他翻遍了雙側的口袋，可他實在沒有隨身帶紙巾的習慣，隻能輕歎一聲，頹然地將手放回身側，然後淡淡出聲：“她不是我女朋友。”
不明白為何要解釋？但是理智恢複清明之前，他已本能地撇清了和徐佳柔的關係。
“什麽？”她抽噎著，不由抬頭看向他。
她的眼睛紅紅的，雙眸中盡是沾淚的水澤，那絕望的眼底隱約閃爍著希望，讓黎北晨不由心驚，反射性地避開，再度強迫自己恢複了冷然和疏離：“但你的努力沒有用。”
他的話似冰水一般，將那希望的火種瞬間澆滅：“我對她沒興趣，對你……”黎北晨的聲音停了停，握住傘柄的力道不由一重，“對你也一樣。”
他不能給她留任何希冀。
於是，話音落下，他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希望破滅，整個人再度恢複一片灰暗和落魄。
“先跟我進去吧。”傘上粘糊糊的奶油讓他的掌心不適，再想到她這一身的狼狽，黎北晨終究率先開了口，說話的同時轉身朝大樓內部走——他總得先把她帶進去，洗一洗，整理一下再說！
之後，索性送她回家好了。
今天的事，他可以當沒發生過，不給她任何希望，也不允許自己有任何遐想。但是小清做不到！她是有血有肉的人啊，怎麽可能在被拒絕之後，依舊若無其事地走在他身後？
“小清？”他在走了幾步後，才發現她沒跟上來，一回頭，卻發現身後已完全沒了她的人影。
黎北晨的心中不由一急，臉色跟著一變，想也沒想地重新追出大樓——他這才看到了她！她沒有撐傘，整個人已衝入厚重的雨簾中，跑得很快，已接近對麵的馬路……
他停腳，實在沒有理由追上去。
可就在他止步決定不前的那一刻，他看到一輛公交車疾馳而來，直接往她的方向撞過去，即使隔著如此喧鬧的雨聲，他依舊能聽到公交車尖銳的刹車音……
她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被撞到了？直接摔在了地上。
“小清！”那一刻，黎北晨似乎聽到了心髒停跳的聲音，他想也沒想地衝入雨中，想要趕過去，她卻已從地上爬了起來，沒有注意到他的身影，直接跳上了那輛公交車……
車子絕塵而去。
黎北晨在雨中站了幾秒，才怏怏地走回來，正好碰上咖啡館的員工，手裏還拿著另一把雨傘：“先生，這是剛剛那位小姐掉下的，她一共帶了兩把傘。”
“知道了，謝謝。”黎北晨接過，連帶著另一把沾著奶油的雨傘，一並握在掌心，帶進了樓裏.
“怎麽弄成這樣？生病了怎麽辦？”
小清淋得一身濕回來，免不了要聽慕向賢的一通嘮叨——責怪和批評，她忍了；提問和審查，她卻沒說全，隻是一口咬定是去醫院，忘了帶雨傘。
正好雨水掩蓋了她哭過後的淚痕，也衝刷掉了她應有的狼狽。
“你好好學習就好！黎叔叔生病的事，用不著你來操心。”慕向賢拿了幹毛巾過來，沒好氣地扣在小清頭上，“這種事爸爸會出麵！你去洗個熱水澡！”
他不想讓女兒替他去討好上司。
但是——
“可他是黎北晨的爸爸。”小清無意中嘟囔的這句話，卻讓慕向賢的神色不由一怔——這……是什麽意思？
她是為了黎北晨？
她難道對黎北晨有意思？
不行！這絕對不行！
***
小清去洗澡的當兒，慕向賢心事重重地衡量著各種猜想，正準備等小清出來再深談一番，大門正好在這個時候被敲響。
“誰啊？”慕向賢心不在焉地去開門，卻在見到站在屋外的黎北晨時，他神色不由一僵，臉色都灰白了幾許，“北……北晨你怎麽突然過來？”
他是發現了什麽？還是來質問什麽？
慕向賢隻覺得大腦有片刻的空白，腦海中所剩下的隻有緊張！他實在是忌憚著黎北晨——雖然他很年輕，但是他在管理方麵很有一套，幾個月時間內，便已有很多出色的表現！
他比黎常業更敏銳！
而且風格……比黎常業要可怕得多！
“我找小清。”黎北晨開門見山，淡淡出聲，“她回來了麽？”
原來是來找小清的……
慕向賢頓時鬆了口氣，但下一秒心不由再度提了起來：“你……你找她做什麽？”他話中的警惕意味實在太明顯，以至於他自己說完，也不由尷尬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試圖改變態度：“她剛剛被雨淋濕了，正在洗澡……”
“那我等她。”聽到她已到家的消息，黎北晨的目光一鬆，很平靜地應了聲。他自行在沙發上坐下，挑眉看了慕向賢一眼，問得漫不經心，“慕叔這兩天很忙？”
一下子由私事轉移到公事的態度，讓慕向賢有些措手不及，隻能幹笑幾聲，一邊倒水一邊敷衍：“哪裏忙？這國慶都休了一周了……你找了人來幫我一起弄項目，我現在輕鬆多了。”
話點到為止，彼此心照不宣。
黎北晨調派過去的人，隻是監視慕向賢的作用罷了！聽著他這番自以為萬無一失的推搪，黎北晨沒有戳穿，眸色卻已轉沉——看來，慕向賢的確是有在忙別的事！他對他的懷疑並不是沒有道理！
“是麽？”他漫不經心地和慕向賢寒暄了幾句，但每一句都涵蓋著壓力，慕向賢回答得很謹慎，態度如履薄冰。
“正好今天我在，不如那份企劃書先給我看看？”看著慕向賢不自然的神色，黎北晨話鋒一轉，切入正題，“反正明顯的早會也是要用的，慕叔您該已經準備好了吧？”
“這……”慕向賢的臉色一白，關於數據他還沒有和另一邊核對過，怎麽敢隨隨便便給黎北晨看？但是他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隻能佯裝去尋找，“那我去打印一下！家裏的電腦比較卡比較慢，你在這裏多等一會兒！”
他得去“趕工”，需要一點時間。
***
黎北晨沒在繼續說話，似笑非笑地望著慕向賢的背影離開。他沒有妨礙慕向賢努力，隻是那深暗的眸底昭示著某個無聲的決定——無論慕向賢做出什麽東西，都會統一被貼上“不能用”的標簽……
他已不相信他……
“爸爸，我今晚不想吃飯了，不用等我吃飯……”小清從樓梯上走下來，聲音還帶著濃重的鼻音，她吸了吸鼻子下了一樓，想要尋找慕向賢的身影，卻沒想到在客廳看到的竟是黎北晨。
她瞬間怔在當場。
黎北晨也看到了她——她剛洗完澡，頭發依舊濕漉漉地披散著，身上穿著很簡單的白色居家服，頭上還扣著一個大大的擦頭發毛巾……很隨性居家的模樣。
“你……怎麽來了？”激動的情緒發泄完畢，她此時隻剩下頹然。
“這把傘是你的吧？”他拿出她忘在餐廳的雨傘，放在她就近的茶幾上，“我順路給你送過來，另外，我為我剛剛的行為向你道歉。”他覺得不該和她說那些過分的話。
畢竟她和徐佳柔之類的不一樣——
後者是真的讓人厭惡，有些話不說不行；但是她是真的全心全意，他就算決議拒絕，但是刻意傷害也同樣不忍心。
“你不生我的氣？”小清低低地詢問，有些緊張，有些忐忑，聲音都跟著細小了幾分，“我用蛋糕扔了你們，還用傘砸你，還當眾罵了你……”
她後來就一直在想，也許就是這樣的行為，讓她和黎北晨差了十萬八千裏，黎北晨才會說看不上她！
“沒生氣。”他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確定她沒有被公車撞傷，也沒有自己摔傷，才莫名地又鬆了一口氣，淡淡回答，同時轉身想要離開。小清卻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
“那我以後……還能過去找你嗎？”
“我……”黎北晨還沒來得及回答，小清便聲音支吾著，近乎懇求地喃喃出聲，“那我以後，還能……繼續努力嗎？”她說的努力，當然是努力喜歡他，也努力讓他喜歡上她。
黎北晨的麵色一怔，眼底有片刻的動容，但是很快被漠然壓製了下去。
“我平時很忙。”黎北晨衝她笑笑，疏離而禮貌，不動聲色地拂開她的手，“高三的話，還是以學業為重比較好。”他沒有等慕向賢的報表，一席話說完，便直接出門離開。
他自己都很難解釋此行的意義——是為了把她的傘送還過來？是為了道歉？還是為了確定她無恙？
黎北晨說不清。
他唯一清楚的一件事——他絕對不能對她動容，至少不是現在！如果某一天他功成名就，她身後的拿點背景對他來說再也微不足道……他才會放任自己選擇她。
***
黎北晨離開，客廳內再度恢複了一片寂靜。
小清呆呆地站在客廳裏，手指似還留著他的餘溫。黎北晨的那些話，讓她不免失落，但還不至於絕望。至少，聽起來……她還是有機會的，是不是？隻要她完成學業，機會就更大了……
慕向賢站在樓梯的轉角，恰好聽到了他們所有的對話。他的手裏還拿著報表，隻是還沒有來得及交，剛剛聽到黎北晨在樓下和小清說話，他的腳步便不由耽擱住了。
他是過來人，更是明眼人，眼前的情況，他一目了然——
小清喜歡黎北晨，黎北晨對她沒興趣。
他的這個傻女兒啊！世界上好的男人那麽多，偏偏喜歡個黎北晨做什麽？他很想大吼著告訴她，他們不適合！他很想讓小清別再進行這種無謂的喜歡，但是……
看著女兒已被黎北晨打擊過的模樣，他不由心軟，捏了捏拳頭，終究頹然地歎了口氣，什麽也都沒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