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屈辱
雨淅淅瀝瀝下了一上午,整個江城都是一片雨霧籠罩。
陸司爵到達墓園的時候,便見到一身黑衣的紀慎行站在入口處等他。
他手捧鮮花,緩緩走到紀慎行身邊。
兩人相顧無語,紀慎行的眼神像是從很遠的地方投過來,始終沒有在陸司爵身上聚焦過。
還是陸司爵先開了口。
“紀慎行,我希望你們給我一點時間,關於紀美筠墜樓的真相一定會水落石出。”
他以為紀慎行肯接受他來葬禮,就是已經冷靜下來,不再武斷的人雲亦雲凶手一定是他。
所以姿態放的很低,聲音也是懇切。
紀慎行卻說:“來送我姐的人不多,我希望你在她墓前跪到葬禮結束。”
“這沒道理。”紀美筠信基督,所以葬禮一定是神父主持,西式的葬禮哪有要人下跪的。
“西山醫院的事如果你想讓我清楚明白的告訴你,最好按我說的去做。”
陸司爵終於明白過來,紀慎行今天喊他過來,不是不懷疑他,而是想要羞辱他。
他望向紀慎行,隻看見了一張仇恨和挑釁相加的臉。
陸司爵考慮再三,便答應了,“好,隻要你遵守你的承諾,我沒問題。”
跪便跪吧,關於西山醫院的所有已經快成為他的心病,如果再不解決,他害怕會成為他和顧溫晚之間的一個隱患。
紀美筠的死,非要計較的話他也有幾分責任,如果不是他窮追不舍,紀美筠就不會被逼上天台,想害她的那個人也就不會有機可乘。
死者為大,跪她也不算太委屈。
於是紀慎行領著陸司爵朝著山上走去。
陸安遠和陸心晴給紀美筠選了一塊風景獨佳的墓地,在這處墓園的最高處,可以俯瞰整個江城,和遠遠蔚藍的海。
周圍已經由陸安遠打理過,已是鮮花林立,姹紫嫣紅生機勃勃。
陸安遠正在和陸心晴說:“你媽媽以前就最愛鮮花,希望她躺在這裏,有鮮花為伴,每天能有個好心情。”
紀美筠的墓碑旁邊,還有一個小一點的墓碑,上麵寫著陸司勳之墓,這便是那個未來得及出生的陸家次子的墓地了。
陸心晴安慰著陸安遠,“爸爸,你別傷心了,弟弟和媽媽去了天堂,總有一天我們會團聚的。”
陸安遠拍了拍陸心晴的手背,就看見陸司爵和紀慎行撐著黑傘順著階梯走了過來。
紀慎行已經提前跟他們打過招呼,所以父女二人看見陸司爵都沒有太大反應,隻是都把眼神投向了別處,不再看他。
陸司爵被紀慎行安排,跪在了兩處墓碑的中間。
然後葬禮便開始了。
神父開始念死者生平,“紀美筠,1976年生,陸安遠先生之妻,陸心晴女士之母……”
陸司爵看向墓碑,上麵寫著愛妻紀美筠之墓,便立馬看著陸安遠反駁,“她早就與你離婚,什麽愛妻?這說法算什麽?”
陸安遠冷冷的說:“這是我陸家的事,與你無關。”
紀慎行看一眼陸司爵,“如果你不想在這裏跪下去,就請現在離開,不要打擾葬禮進行。”
陸司爵隻好咽下去了所有不甘,任由神父將紀美筠誇得母慈妻賢天上有底下無,又聽完了所有的祈禱。
終於到了下葬的時刻。棺木入土的一刹那,天空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無盡的瓢潑大雨澆了下來。
陸司爵被澆的渾身濕透,他渾身冰冷,不僅是身體上的寒冷,心理上更冷。
他開始後悔,為什麽一開始要答應紀慎行這麽不合理的要求,又不是他害死紀美筠,為什麽他要在她墓前長跪,為什麽他要配合這一家子給這女人歌功頌德。
可是如果現在走了,便是前功盡棄。
眼看就要葬禮結束,他決定忍一忍,不是為了紀美筠,而是為了自己為了顧溫晚。
誰知道合墓之後,背後突然嘈雜了起來,陸司爵回頭一看,便看見了十幾個記者竄了上來,對著他們一頓猛拍。
他怒氣衝衝的問紀慎行,“你就這麽想要把事情鬧大嗎?”
原本紀美筠身份敏感,所以陸安遠並不想大肆宣揚,包括警方的調查,都是在低調的進行。
可這些記者,如果沒有陸家人的允許,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紀慎行淡淡的說:“你要是想走,現在就可以走。”
陸司爵抬起一邊的膝蓋,就聽見紀慎行說:“如果你現在走了,這輩子你都休想知道那個孩子是誰的。”
記者被陸家的保鏢以敬逝者為名攔在十幾米之外,隻看到陸司爵在墓前長跪,聽不見他們說什麽。
但是大家都整齊劃一的認為,恐怕紀美筠的死真的是陸司爵謀害,所以現在才會跪在紀美筠的墓前懺悔,連她親生女兒都沒有跪,就隻有陸司爵一個人在跪,這不是很能說明問題嗎?
豪門大院真的是好多駭人聽聞的新聞啊,繼子害死後母,嘖嘖嘖,大新聞。
墓園的保安也上來了好些人,大家合力把記者都送出了墓園,但是該拍到的照片他們已經拍到,該傳播的新聞也已經蔓延開來。
陸司爵聽到紀慎行的話,膝蓋便又重新放了下去。
天下人如何說他他不在乎,隻是希望能盡早知道西山醫院的秘密。
紀慎行看著他全部的動作,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
在陸司爵心裏,果然顧溫晚比什麽都重要,為了她,他寧願跪在這裏被人恥笑,也不半途而廢。
隻是顧溫晚偏偏就得是他的嗎?憑什麽必須是他的?
他就是要讓陸司爵嚐嚐什麽叫做痛失所愛,什麽叫做求而不得。
終於等到所有人獻了花,神父宣布葬禮結束。
陸司爵正要起來,紀慎行攔住了他:“還有這段話,麻煩你對著我姐念出來。”
陸司爵接過他遞過來的紙,隻看了一眼就堅決拒絕,“辦不到。”
“很難嗎?不過幾十個字吧。”紀慎行念著這張紙上的字,“我陸司爵願意每年清明以及紀美筠的忌日,都來此地跪拜半天,以示懺悔。”
“我說過很多遍,我離開天台的時候她還是好好的,她的死與我無關。”陸司爵頭發上的雨水滴落到眼睛裏,整個世界都看起來白茫茫,“如果我真的想殺她,我有一千一萬種更隱蔽更讓別人聯想不到我的辦法,我不可能傻到推她下樓。再說,我一直說的是我不會放過她,我什麽時候說我必須殺死她?”
“你這個人,有多毒辣世人皆知,現在跟我在這兒演什麽心軟善良?”
“你姐姐死的當天,我確實跟她見了麵,連她都知道我不會真的心狠手辣逼著她去死,為什麽你們偏偏不信!”陸司爵對著陸安遠和陸心晴,“你們是跟我血脈相連的人!你們所有人跟我都比她跟我親!為什麽你們都不信我!”
他承認,這一刻他的心態已經崩了。原以為隻要聽紀慎行的話,屈辱的跪幾個小時,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沒有想到他竟然變本加厲。
每年都來跪拜?那算什麽?當他是她的孝子賢孫嗎?還是真的把他當成無惡不赦的凶手了?
他辦不到,他真的辦不到!
陸安遠看著接近歇斯底裏的陸司爵,蹲下了身,“司爵,真的不是你嗎?”
陸司爵見他緊繃的臉色出現了裂痕,明顯已經開始有點相信他了,便說:“當然不是我!如果我想殺了她,我何必給她機會 去芬蘭。”
“恐怕在她去芬蘭之前你沒想到她這一胎是個男孩吧。”紀慎行冷笑,“你發現這是個男孩,是陸家的二公子,你才追悔莫及,所以你趁著她回來,就處心積慮一定要了她的命,不對,其實你也未必是想要她的命,你隻是不希望這個跟你爭家產的二公子出生而已。”
“你胡說八道什麽!”陸司爵怒不可遏,“我從來就沒覺得陸家的家產在我眼裏算什麽!”
“是嗎?你真的不怕一無所有?”紀慎行又挑釁道,“那你把整個陸氏交出來,我們就相信你不是凶手。”
陸司爵覺得可笑,“憑什麽?那裏麵還有我外公的一半家業。而且也是我媽媽用她的命勵精圖治壯大起來,憑什麽白白交給陸家。”
“這不就對了嗎,你還在那惺惺作態什麽呢。”紀慎行火上澆油,讓陸安遠剛剛的一刹那信任消失無蹤,“你跟你爸關係一向不好,如果你爸有了小兒子,他勢必會培養小兒子成為他的接班人,到時候你的地位岌岌可危,別說一半,如果你繼續放浪不羈,可能你爸爸一分錢都不會留給你。”
“你……!啊切!”
陸司爵在寒風中狠狠打了個噴嚏。
他突然意識到,他今天出現在這裏就是個錯誤。
紀慎行早就已經認定是他害死了他姐姐,他不可能那麽痛快的告訴他真相。
他叫他過來,就是為了折辱,刁難,將他打入泥濘裏,肆意踐踏。
他錯了,他竟然相信了紀慎行。
陸司爵深深深呼吸,從地上站了起來,眼神冰冷,一一掃過眼前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