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無盡黑暗
孟偉說完這番話,忽然安靜下來。
他看向顧溫晚的方向,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她手上拿著手機,將剛剛那一幕鬧劇,從頭到尾,完完整整的拍了下來。
顧安寧便也不再追打孟偉,走到顧溫晚身邊,探頭看她的手機。
顧溫晚把手機收了起來,然後冷冷的對孟偉說:“你現在還要否認嗎?”
孟偉目光觸及那個手機,止不住的恐慌,“你想做什麽?”
“如果你和顧安寧一起,跟我去警局,把當時的事原原本本說出來,我就什麽都不做。”
孟偉瘋狂搖頭,“我要是去警局告陸氏,陸氏不會放過我的!”
“那我就把這段視頻發給你現在的上司、同事、朋友……再發到網上,讓大家都知道,你是一個教唆別人放火的教唆犯,你肯替陸氏承擔這罪名一輩子?”
孟偉沉默。
顧溫晚又緩緩道:“陸氏不會放過你又如何?你現在的工作和陸氏已經沒有關係,但是如果你被打上教唆犯的標簽,你這輩子可就毀了,你那個學法律的女朋友也不會跟你這種人再在一起。孰輕孰重,我想你應該不會分不出來吧?”
“你讓我想一想。”
“好,我給你一個小時時間,如果你覺得我們吵,樓上的房間,任意一個,你都可以用。”
孟偉看了顧溫晚一眼,走上了樓。
顧安寧滿麵恰到好處的愧色,“溫晚,我也回房了。什麽時候去警局你派人知會我一聲就行。”
顧溫晚獨自坐在客廳,聽著掛鍾滴答滴答,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人生中,總會有某些時刻,時間好像比別的時候更漫長。
家裏出事那天,學校組織去鄰市兄弟院校交流學習,她也在名單之內,所以逃過了一劫。
顧安寧和顧向北都沒有通知她,後來他們解釋說當時太慌亂,所以忘記了。
是簡悅寧給她打的電話,她在新聞上看到那起火災的消息,覺得房子很像她家,而且都是姓顧。
她接到電話,匆匆忙忙往回趕。
學校的輔導員給她派車,說司機馬上從家裏過來,大約需要十五分鍾。
她坐在酒店大堂,十五分鍾像是十五年那麽長。
她在網上搜索到的現場圖片,像是一把火將她架在油鍋上煎著。
她隻覺得渾身發冷,止不住的顫抖。
明知道希望渺茫,可還是在心裏不斷祈禱,希望家裏人都不要有事,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顧安寧如此蛇蠍,所求的家裏人當中也包括了大伯和她。
幾個小時,從鄰市回到江城,嘴邊已經燎了一圈泡。
到了醫院,醫生就跟她說節哀順變,她整個人癱倒在地上,腿腳發軟,卻還是想盡快趕到太平間,所以就在地上爬。
路過的人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可她不在乎,她的眼淚終於像決堤的海嘩然而落。
太平間裏,爸媽早已經麵目全非,她“啊”的一聲尖叫,捂住了嘴巴,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在爸媽的中間坐地大哭,像是全世界轟然倒塌。
她哭了很久很久,護士看不過眼,都來勸她,無外乎都是什麽“人死不能複生”“意外誰都不想”“你爸媽也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
她全都聽不進去,反而覺得這些人真真可惡,她們沒有經曆失去親人的痛苦,還各個站著說話不腰疼。
後來,有個護士說:“顧小姐,你有空哭,倒不如想想怎麽去籌你弟弟的醫藥費。”
她才突然反應過來,對啊,燦朝呢?
忽然就像被人注入了滿腔的勇氣,從地上站了起來,拽著她問:“我弟弟在哪?”
“ICU。”
她跑到ICU,醫生正好從弟弟病房出來,看見她便同情的說:“顧燦朝大麵積燒傷,手術難度非常的高,我院正在組織專家出手術方案……最嚴重的不是燒傷,而是他吸入過量一氧化碳大腦缺氧,就算救回來,可能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樣。”
“手術費多少錢?”
“五十萬。”
“好,我馬上去籌錢,我弟弟就拜托你們了。”她瞬間就擦幹了眼淚,然後回了趟那個像廢墟一樣的家。
顧安寧和顧向北正在廢墟上尋覓著什麽,看見她,臉都垮了下來。
“溫晚,什麽都沒有了。”
她當時以為這兩父女是在尋找什麽值錢的東西,現在想想,顧安寧應該是怕自己留下痕跡,所以特意仔細檢查毀滅證據,而正是在尋找的過程中發現她家什麽產權書之類的都沒能留下來,才打起了侵占溫燦的壞主意。
顧溫晚當時並沒有想這些,她轉身就跑,她想去公司找財務拿錢。
她還沒到公司,便被沈嘉誠截住了。
他借口心疼她,不想讓她承受喪親之痛的同時還要四處奔波,他說她會照顧她,把她帶回了他家,然後跟她信誓旦旦的保證,叫她在家好好休息,所有一切都有他呢。
她那時候心力交瘁,聽見沈嘉誠這麽說,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還對他感激至極。
卻沒想到,他去顧氏不是為了給燦朝拿錢,而是幫顧安寧做局。
短短三天,他們用沈嘉誠的謊話騙著她,讓她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便失去了所有。
三天後,沈嘉誠便再也沒有回來,她覺得不對勁,去了公司才發現坐鎮的居然變成了顧向北,才發現她在這個世界已經孤立無援。
沈嘉誠的背叛像個晴天霹靂一樣將她再次擊潰,她沒有心力在這個時候去跟顧向北爭家產,隻是懇求他救燦朝,卻被拒絕了。
他們不想救燦朝,無外乎是想著斬草除根,燦朝是個男孩子,不像她,遲早是要嫁出去的。
……
顧溫晚現在想起那段漆黑到無邊的噩夢,心裏已無太多情緒。
陸司爵曾經說她是因為接受不了那場大火所以耿耿於懷,才鑽牛角尖必須查下去。
可她真的不是接受不了,時間早已將她的心揉捏得如同發硬的麵團,她知道隻有麵對現實,才能勇敢走下去,她並沒有停留在過去不可自拔。
他不懂她,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不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