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大雨
顧向北低聲嘟囔了個什麽,然後端起了酒瓶,自斟自飲起來。
眼中仿佛沒有沈嘉誠這個人。
顧安寧看沈嘉誠下樓,便特意殷勤的給他爸夾菜,“爸,你身體不好,少喝點酒,還有啊,你膽固醇過高,動物內髒就不要吃了,紅嫂,以後不準再做溜肝尖了。”
顧向北沒有說話,直到沈嘉誠落座,他才別過頭,哼了一聲,充滿了不屑。
人情冷暖沈嘉誠這幾日已經領教得夠多,對於顧向北對他態度的180度大轉彎也已經麻木。
反正從明天開始,他的人生又會重新開啟新篇章,這些委屈這些屈辱也都變得不重要了。
他慢慢的吃著這最後的晚餐,腦海裏已經在規劃未來的新生活。
隻要顧安寧肯跟著他走,他一定有辦法讓她變成他的傀儡,重建更好的事業。
吃完飯,顧安寧便陪著顧向北出去散步,又在房間陪他聊天陪到他睡著。
從顧向北房間出來,顧安寧便看見了急不可耐的沈嘉誠,歪歪的靠在牆上,斜眼睨著她。
顧安寧便過去牽了他的手,“我都交代好了,我沒敢跟爸說我以後不回來了,我說我要去國外洽談一些業務,離開幾天。”
“嗯。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他?”
“等到了那邊我再見機行事吧。”
沈嘉誠的眼睛在鏡片後麵泛著冷冷的光,“顧安寧,你在泥潭裏的時候,是踩著我的手爬出來的,你休想擺脫我。”
“你想多了。我都已經答應跟你走,必然是要跟你一生一世。”
“但願你心裏想的,和你嘴上說的一樣。”
沈嘉誠的眼神像是探照燈一樣,似乎要將她看個底朝天,顧安寧心裏莫名的不安起來,便匆匆越過了他,“那我們各自回房收拾,十二點的時候樓下客廳集合。”
十二點整。
顧安寧拎著一個皮箱下樓,就看見沈嘉誠站在客廳的中央,他什麽都沒帶,換了一套司機的衣服,戴了一頂假發,並且把眼鏡取了,換上了隱形眼鏡。西裝在身上顯得不是那麽服帖,背部微微佝僂著,像極了平時總是卑躬屈膝的司機。
乍一看,完全看不出來這是以前斯文有禮氣質溫儒的沈大狀。
他,防備意識倒是挺強。
顧安寧握緊了皮箱把手,她突然有點害怕,盡管計劃已經在腦海中盤算過很多遍,但真的到實施起來的時候,她卻感到了強烈的不安。如果一切順利,沈嘉誠將會被帶去菲律賓成為最下等的黑工,永遠都在海上漂泊,在黑暗的船底不停的處理打撈起來的魚,他將永遠不能靠岸,等於置身一棟移動的牢籠。
這樣,他就沒有辦法用他手中的秘密來威脅她了。
可如果不順利,沈嘉誠一旦逃脫,她又該怎麽辦?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不會的,沈嘉誠怎麽可能逃得掉,黑幫老大早就已經在海邊布下了天羅地網,隻等他出現就甕中捉鱉。
黑幫老大本來是要沈嘉誠死的,顧安寧用五百萬跟他談了這筆交易,黑幫老大打官司很需要錢,就答應了她。
保下了沈嘉誠的命,她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至於今後他活得有多麽悲慘多麽暗無天日,她已經顧不得了。
從顧家出發,到那個約定好的港口,有半小時的路程。
沈嘉誠在駕駛位開車,顧安寧坐在後座,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越來越沉重,空氣仿佛都要凝固起來。
開到一半,天空忽然下起雨來。
先是蒙蒙細雨,離港口越近,雨勢也越大。
這讓顧安寧的心底越發不安,仿佛上天在向她警示著什麽。
沈嘉誠看這傾盆大雨,便問:“今天的船還能走嗎?”
“能的。”因為根本就不會有船來。
沈嘉誠從後視鏡裏怪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問過船長了嗎?”她連手機都沒有拿出來過。
顧安寧強裝鎮定,“沒有,但是他說有什麽問題會給我打電話,我手機沒響,所以應該可以走。”
沈嘉誠便把視線收了回來,專心開車,風大雨大,路況又不好,他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出狀況。
顧安寧暗暗鬆了口氣。
這段路比預計足足多開了半小時,到了海邊的時候,雨勢漸小。
沈嘉誠看海邊並沒有船隻靠岸,便不打算下車,催促顧安寧,“你打個電話問問什麽情況。”
顧安寧隻好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今天還能走嗎?……能是嗎?……再等你們十分鍾?……嗯,好的……”
沈嘉誠聽得明明白白,便看了看表,打算過幾分鍾再下車。
顧安寧焦急不安的環顧著四周,等下他們一下車,就會有冒充海警的人從四麵八方湧上來按倒他們,當然,最後被帶走的隻會有沈嘉誠一個人。
然後他會被運去走私船上。
顧安寧看著沈嘉誠,心裏五味雜陳。
少不更事的時候,他曾是她唯一的信仰,可如今卻鬧到了這種地步。
人生而自私,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一遍遍的跟自己說,想告訴自己她並沒有做錯。
雨竟然識相的停了下來。
時間也差不多了。
沈嘉誠便提議下車。
顧安寧“嗯”了一聲,然後拉開了車門。
兩人踩著滿地的泥濘朝著海邊走,走了幾步,忽然就有幾道強光亮起,將他們置於中心位置。
“不許動,我們是M國海警,懷疑你們偷渡走私,雙手舉起來,蹲到地上!”
沈嘉誠拉起顧安寧的手,“快跑,我們朝山裏跑,今晚沒有月亮,光線不好,他們未必能找到我們。”
顧安寧卻死命掙脫,“要跑你跑,我不跑。”
“你什麽意思?”
“有什麽可跑的,我們是走私嗎?是偷渡嗎?船都沒來,被抓就被抓了,能把我們怎麽樣?”
沈嘉誠冷靜下來想想,她說的有道理,便按照警方指示,雙手舉起,慢慢蹲了下來。
警察很快就將他們包圍起來,他們手上舉得燈光太刺眼,所以沈嘉誠看不清他們的模樣,就被戴上了手銬,並且蒙上了頭,帶向了警車。
上了車,沈嘉誠就覺得不對勁,為什麽他沒有聽到警笛聲?
他試圖去用胳膊碰觸旁邊的顧安寧,可是觸碰到的卻是一個大漢。
“顧安寧,顧安寧在哪?”
他喊了很多遍,沒有人回應。
旁邊的警察說了一句:“你們兩分開押送。”
“為什麽?”
“警察辦事要你管,哪那麽多問題!”
沈嘉誠在車裏搖搖晃晃,腦子飛快的轉動,這不對,這很不對勁。
顧安寧好像一早就知道他們會被抓,所以警察出現的時候才那麽冷靜,而且今天風雨大成這個樣子,她的接頭人居然還說船照開,這個接頭人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那艘船是不是真的已經聯絡好了?如果警察不出現那艘船會不會來?
難道是顧安寧背叛了他?
是她通知了海警?
可是這樣做對她沒有好處,如果她隻是想讓他被抓,之前就有很多機會,但她都沒有,她害怕萬一他手上真有證據,她會被陸司爵整死。
那麽就隻有一個可能……
她想滅口。
她想殺了他!
想證實自己猜的對不對,試探一下這批警察是不是真警察就知道了。
沈嘉誠故意咳嗽了一聲,“我好渴,能不能給我點水喝。”
“沒有水。”
“你們這是虐待嫌疑犯,根據刑法第二百八十條,我可以起訴你們,你們會被革職查辦,以後都別想當警察了。”
然後就聽見其中一個人不屑的笑:“隨你,你去起訴,我就是虐待你了,你能把我怎樣。”
另外一個人說:“算了算了,他想喝水就讓他喝,別節外生枝。”
然後他的手上就多了一瓶打開的礦泉水。
水很涼,他的心更冷。
真警察不會不知道,刑法裏並沒有那麽一條這麽無稽的罪責。
真警察也不會有恃無恐到直接跟嫌疑犯說我就是虐待你。
真警察更不會怕節外生枝就滿足他的要求。
所以這些人……都是假警察……
顧安寧是要殺他滅口。
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個女人心腸竟然會這麽硬,沒有想到短短一年這個女人會變得這麽心狠手辣。
怎麽說他們也交往了兩年,也曾談婚論嫁,她怎麽能狠心到這個地步!
就因為他已經不是前途遠大的律師,就因為他已是強弩之末絕境也無法翻身嗎?
沈嘉誠拿水的手都在打哆嗦,但是心裏卻跟自己說一定要鎮定,一定要冷靜下來想辦法,一定有機會脫身。
他蒙著頭套,不知道這個車往哪裏開,但卻聽到外麵雨聲漸大。然後聽到了一些別的汽車的引擎聲,頻率很高,說明已經行駛到比較繁華的路段。
他便又說:“我想大便。”
那個拿礦泉水給他的人罵道:“艸!你事兒怎麽這麽多!等下就到地方了,你忍一忍!”
沈嘉誠裝模作樣的扭動屁股,“我忍不住了。”
“忍不住也得忍!”
“那我就拉車裏了。”
“別別別。”那人怕了他,對司機說,“找個地方讓他解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