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狹路逢敵
日落西沉。
葉家最偏僻的沉香院內，葉雲繁已經換了一身幹淨衣裳。她端坐在梳妝台上，看著鏡子中稚嫩卻美麗的容顏出神。
前世，就是這張臉，一出現就被周氏母女視為擋路石，三番五次設計陷害，次次都是萬劫不複的毒招。可前世她愚笨，從未懷疑過他們母女，反而一心親近於她們。
侍女小荷正蹲在炭盆前，往裏麵丟下一塊布片。
這是葉雲繁今天穿的衣物，以及西廂房裏那一床被單。
炭盆的火燒得極旺，小荷熱得額頭沁汗，但手上的動作沒停。她用剪刀把衣服剪成小塊，再一片一片丟進炭盆。
看著那一團血跡，小荷抬頭看了看自家小姐，心中酸楚不由默默擦了一把眼淚。
炭盆裏的火舌吞下一塊又一塊布片，門窗緊閉的屋子裏，彌漫著刺鼻的氣味。
忙碌間，門外響起一道聲音。
“這什麽味呀，這麽難聞！”
小荷看了看葉雲繁，沒有出聲，眼神卻是在問要怎麽辦。
葉雲繁冷靜如常，示意小荷開門。
小荷見她神色安定，心中也去了慌亂，開門走到院中迎人。
“原來是言竹姐姐呀？姐姐怎麽有空來我們院子。”
“你這院裏什麽味道呀？難聞死了。”
“哎，我在裏頭熬藥呢。我家小姐喝了點酒吹了風，有些頭疼。”
“真晦氣！算了，話我帶到了。二小姐讓你家小姐早點過去夢仙閣，別誤了時辰。”
小荷弓腰陪著笑送走了葉雲夢身邊的言竹，轉身回到屋內，有些擔憂地問道：
“小姐，要去嗎？”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小姐是何等的打擊和委屈。無人關心寬慰，還要在人前強顏歡笑，小姐怎麽受得住。
“自然是要去的。”
就算她不去，他們也會尋她的麻煩的，不過早晚的事。
處理好炭盆和灰燼，葉雲繁帶著小荷蓮步向夢仙閣走去。
轉過花園，到了湖邊。湖上有座廊橋，是通往夢仙閣的捷徑。
此刻，橋上一個綠衣男子搖著紙扇，正在和一個丫頭調笑。
那丫頭縮著頭，十分害怕，低低求饒。
“是嘉定伯府的趙公子。”
見她定定看著橋上的人影，小荷小聲在葉雲繁耳邊提醒道。
嘉定伯是葉雲夢外祖母靖安侯老夫人的娘家，與葉雲夢算得上是表親。
這趙明理是嘉定伯生了好幾個女兒才得來的幺子，從小就格外疼愛。
但趙明理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紈絝草包，平日就愛沾花惹草，小小年紀便已經風月場所的老手。
前世，她失了清白被葉文燁當眾訓斥後，一路哭著逃回沉香院，途中撞上這流氓。
趙明理見她被葉家嫌棄，歹心一起，把她撲倒在地，伸手就要去撕扯她的衣裳。
是四皇子容珣突然出現，把她救下。
容珣解下自己的披風將她護住，對她微笑。
前世就是從那一刻起，容珣暖陽般的身影闖進了她心裏。
後來她回到泉城，葉雲夢時常給她寫信，時不時談起四皇子容珣的光風霽月。
葉雲繁的少女情思一發不可收拾，也因此有了後麵私逃回京城的事。
容珣那樣的人，表麵看起來對所有人都謙遜和善，當內心於身世名分尤為看重，眼裏更是容不得一點沙子。這樣的人會去安慰一個殘花敗柳，定然是有利可圖。
如今想來，意圖摧毀她的殺局早在今日就已經布下了。
平南王手握大權，是容珣一直頭疼的勢力。
或許一開始，將她獻於平南王就是他們的設計。
成，她將當作暗線埋進平南王府。
敗，她可以是獲取林家巨財的跳板。
物盡其用，是那對狗男女的一貫風格。
想起前世重重，葉雲繁幾乎把牙咬碎，眸底的寒意鋪天蓋地。
“小姐，我們換條路走吧。”小荷有些擔憂道。
“不必，我們且上去。”
葉雲繁抬腳踏上廊橋，仿佛沒看見眼前光景一樣，從趙明理身邊擦肩而過。
那小丫頭見有人來了，趁著趙明理錯愕的瞬間，紅著臉趕緊跑開了。
到嘴的鴨子轉眼飛走了，趙明理本就惱火的很。
再見葉雲繁高冷模樣，這深深刺—激了要麵子的他。
往日，他就一直想嚐嚐這“表妹”的滋味了。
早先礙於葉家的身份，一直沒機會下手。但這幾個月觀察，葉文燁壓根就不重視這個女兒，周氏就更不用說了。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她辦了
“站住！”
趙明理從後麵追上，伸手攔住了葉雲繁的去路。
葉雲繁來不及止住腳步，一頭撞在趙明理的懷裏。
“哦！是趙公子？何事？方才，雲繁一直在想要送妹妹什麽禮物，一時沒看到公子。公子勿怪。”
葉雲繁好似被人嚇了一跳一般，一邊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邊後退。待站穩後才對趙明理淺淺一笑。
葉雲繁這一撞，將趙明理的氣惱瞬間撞飛到天邊去了。
對上那淺淺一笑，趙明理頓時跟著傻笑起來。
腦海裏不停回味著方才身體接觸時那一抹柔軟。
這葉雲繁人瞧著嬌小，身上卻很有料。還有她身上是什麽味道呀，這麽香。
這官家小姐的玉體，果然不是青樓女子能比的。就是不知道到了床上，又是什麽風情？
“趙公子，如無事，雲繁便先告退了。”
葉雲繁迅速抬腳往前，不再理會一臉淫．色的男人。
“咦，別走呀。”
趙明理嬉皮笑臉的再次攔住葉雲繁，左晃右擋就是不讓她們過去。
“想要過去，來，親一個。”
趙明理空出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調笑道。
葉雲繁微微皺眉，眸底升起厭惡之情。
該如何甩掉這個狗皮膏藥才好呢？
思索中，一個低沉的男音響起。
“明理，不可胡鬧。”
葉雲繁身形微晃，袖中的手緊緊攢成拳，她輕輕閉上了眼。
雖然背對著來人，可這聲音她死一百次也不會忘記。
葉雲繁用力平息了心中的恨意，再睜眼，眸中隻有懵懂和恬靜。
她轉身垂首屈膝行禮。
“四皇子——”
趙明理收起張開的手臂，神色有些慌亂，欲言又止。
“明理，剛剛路過前頭，嘉定伯似乎有事尋你。”
“好，好的，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
趙明理如獲大赦，一溜煙地跑了。
“謝四皇子。”
“明理表弟年紀小不懂事。冒犯了表妹，表妹別往心裏去。”
四皇子容珣身材高大，有些居高臨下地看了眼眼前恭敬的女子，語氣卻是春風暖陽一般。
“四皇子多慮了，趙公子不過與我玩鬧，不是什麽要緊事。”葉雲繁低著頭回道。
婉轉的聲音落入耳中，四皇子眼前不由浮現出葉雲繁那張豔若桃李的臉。這樣的顏色，也難怪會入平南王的眼。
也不知道平南王是何時撞見了這葉雲繁，竟然暗自打探她多次。
收到這條暗報時，四皇子便覺得這是個可以大做文章的好機會。
今日給平南王下藥正是他的手筆，為了試探平南王是否真的屬意葉雲繁。
如果是，則把葉雲繁安插到平南王身邊。
如果不是，那就把事情鬧大，平南王出醜，明日朝堂上便無人可以與他爭奪考工部新出的五千兵器了。
可方才聽葉文燁來報，平南王不見蹤影，計劃失敗了！
計劃失敗也是在他考慮當中，如果事情敗露，平南王追查，他們隻需把葉雲繁推出來。
平南王功勳卓越且相貌非凡，有仰慕的女子自薦枕席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四皇子容珣收起了溫和，眼中陰冷浮現。
“四皇子，雲繁先行告退了。”葉雲繁見他許久未出聲，告辭道。
四皇子回神，眉眼頓時恢複溫和，見她衣著單薄，四皇子微笑著，解下身上的披風，憐惜道：“雲繁妹妹向來嬌弱，湖上風大，莫要被風吹出病來。”
葉雲繁向後急退幾步，這披風就像命運淬著毒的爪牙，她避之不及，怎會坐以待斃。
“謝四皇子關懷，雲繁不冷。”
四皇子撐著鬥篷的手停在半空，心中已有一絲惱怒。
四皇子與平南王並稱安國雙璧，平南王空有一張絕世容貌，常年在外拚殺，身上煞氣如死神，無人敢靠近。
但四皇子不同，四皇子溫文爾雅，出生高貴，但素有平易近人的名聲，是京城萬千少女的夢。
在京城可從來沒有哪個女子會這樣抗拒他的好意！
“四皇子，雲繁先告退了。”
葉雲繁毫無感情地說道，轉身離開，從頭到尾都沒看他一眼。
四皇子握緊拳頭，冷眼看著廊橋上的兩個影子越走越遠，直到消失。
葉雲繁與小荷一路不停，片刻行至隱蔽處。
“待會席上，將這個偷偷下到趙明理的酒水中。”
葉雲繁將方才從趙明理身上摸下來的一個小紙包遞給小荷。
前世，因為她的事，葉雲夢的生辰宴最後不了了之。
這一次，她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但直覺告訴她，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事。
小荷能感覺到葉雲繁的緊張，雖然心中有萬千疑惑，但她堅信小姐這樣做肯定是有她的目的的。
小荷接過小紙包，回以一個“我一定完成任務”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