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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蚍蜉撼樹

  初如暖陽罩體,直待怒芒掠近,頓感凶焰熏蒸,酈塵躍空略避鋒芒,劍指蒼天喃喃數語。


  穹頂上鉛雲動蕩,澎湃的殺意悄然垂落,一道熾白雪暴自長天陡降,惡狠狠朝著金芒最熾盛處轟去。


  燕辭仗劍一挑,冰台上芒焰蒸蘊,一頭金鱗巨獸抖抖索索隆起背脊,沉步凝神跟雪暴硬撼。


  爆音驟起,雪柱恍似銀河倒瀉而下,冰雪之寒奔溢,獸軀上層層霜花競相盛開,冰片濺射,一輪金銀交織的光環飛速擴散。


  悶響聲再次滾入耳際,雪暴逕直壓碎獸影錘擊冰台,銘印出一枚奇形怪狀的古符文。符文閃爍著幽幽綠芒,依稀由一上二下三個歪歪扭扭的山字拚湊而成。


  酈塵有心誅殺燕辭,畢竟未忘了顧惜身份,聽說其昔年對敵時,可召喚三道雪暴降世,此番還擊,恐非試探而是故意留下些餘地。


  時見滿台朔雪飄飄,寒氣內蘊,久凝不散,這一撮那一簇的冰錐縱橫交錯,紛紛破空怒插。


  燕辭拋劍掐指,鳶尾劍懸垂於半空繞身護體,嗚嗚急轉著拖曳出一輪紫金色的盾影。


  然而支支冰錐怪誕,露首不露尾的貼身刺往中丹田。


  燕辭身影飄繇、步伐詭卓,卻被局限在丈許之地裏閃避。忽而,其轉足擰身露出背部空門,順勢提膝劈劍,一條紫鬱鬱的霧蛟噴湧而出,張牙舞爪的朝古符文抓去。


  酈塵淩空冷笑,訣指忽頓,兩支冰劍交錯飛起。劍勢毒辣,劍意剽悍,裹著一團妖異的殺氣,自燕辭空門破空襲卷蓮丹及後心,

  觀者駭然,這是必殺之劍!燕辭以怒闌衣凝結玄氣護體,但在酈塵眼中,這般薄弱的防禦形同虛設,此劍若擊實,足可將燕辭法軀絞成骨渣!


  說時遲那時快,冰劍帶著徹骨奇寒刺穿怒闌衣。叮!清脆的異響並成一聲,燕辭未被格殺當場,卻因不堪承受衝撞之力,身影被朝前狠狠擊飛。


  霧蛟未遇阻擋,一爪撓碎符文破除雪暴,並趁勢彈身,乘著濺散的冰晶氣洶洶朝酈塵撲去。


  酈塵原本料定一劍斬殺燕辭,霧蛟必破,誰知結局完全出乎所料。


  一分心,霧蛟血吻咬至,酈塵運劍俯身刺蛟,恰在其時,眼前紅影閃爍,一點寒芒卷至眉心。


  燕辭借著撞力飛遁而來,一口熱血噴去酈塵一臉,並揮劍上撩還予顏色。


  此般變化如兔起鶻落,迅捷異常。


  酈塵不知何物灑落在臉龐,心神一亂,眉前已被劍氣點出記血窟窿。其因愛惜羽毛而諸般留手,最終卻換來一身狼狽像,那滿臉的血跡顯得滑稽而可怖。


  燕辭未敢追擊,暗呼僥幸,若非流仙衣的幫襯,在雪泣劍必殺之劍下,自身恐已是其劍下亡魂了。


  入門的數年裏,燕辭日夜惦記著至親的安危,其雖未回過鸚哥城,卻極力打探過家族的音信。


  青冥當初避重就輕的提過一些,但有確鑿消息說燕家老祖在退敵後已不治身亡,另有多位近親罹難,更兼雙親失蹤,傷亡不可謂不重。


  目今,鸚哥城燕家恍似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無跡可尋。


  此際,燕辭按捺不住仇心挑起戰火,縱使血灑當場都不足惜。酈塵執著於身份,不知時變,絕對是雪仇的絕妙時機。


  ※


  對決伊始,雙方俱施展出氣勢磅礴的大招,讓觀者看得心旌搖曳。


  燕辭未怯戰未敗北,處下風猶能以奇招襲敵,令人拍案叫絕。


  其氣息微亂,但傷敵後即閃退,重新待敵,不乏再戰之力。群修紛紛稱奇,暗想此子若非體修就是身穿寶甲。


  流仙衣之事無人知曉,但青冥能確信燕辭另逢機緣,她眼中盈滿的關切漸漸融化成欣慰之意。


  萬千修者中,膽敢跨階叫戰的能有幾人?燕辭對陣酈塵,修為有雲泥之別,未曾受辱便已令人心生快意了。


  生死雖未分明,但對決須到此為止,妖修全軍壓境,並非處理私怨的時候。


  蒞臨海岸觀戰的空冥修士僅有青冥,但道台上覆蓋的強大神念卻屈指難數。


  亂象鬧鬧騰騰,李笑陽、寒鴉諸人自然了若指掌,卻裝聾作啞的拒不現身,無非是對酈塵信心十足,更想看看同塵苑如何收場。


  青冥腹中冷笑,提步越眾而出,遙呼道:“小徒頑劣,冒犯道長仙顏,妾身定當嚴懲以贖其罪。望道友顧念同盟之誼,略加寬恕。”


  青冥放低身姿,儼然以同階修士的口吻說話,換作誰都不得不慎重考慮。


  酈塵捫心自問,自己持理幻夜宮俗務,確實責令皇甫世家不計後果侵奪洛音珠,他跟燕辭是生而為敵。


  而燕辭既入青冥之門,酈塵絕不敢先斬後奏。


  冒然與空冥期修士結怨,稍有不慎就會身首異處,到那時,寒鴉、寒姿未必會尋思替他討回公道。


  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著,眼下形勢比人強,正可趁機下台。


  何足望看苗頭不對,昂然笑道:“青冥峰主有所不知,令徒和酈塵道友之誓,如同納過生死狀,貧道受邀裁決,當敦促雙方信守約定。仙子提議雖好,然則對決半途而廢,誓言一說名存實亡,恐怕於理不合。”


  牛鼻子老道搬唇弄舌,故意挑撥是非,直讓群修暗呼羞於為伍。


  可惜對決的誓言真真切切,此刻再被牛鼻子捅破那層窗戶紙,悔之晚矣。


  青冥正是有鑒於此,說話才這般客氣,何足望胡亂搭腔,讓她頓感不悅,冷冷道:“聽說蒼鵠卵掉包之事,何道長嫌疑最大,有何資格臨場裁決?”


  何足望不卑不亢道:“貧道問心無愧,裁決權由對決雙方所定,非貧道主動請願。”


  青冥森然道:“倘若道友無事生非,存心挑唆矛盾,本苑豈能罷休!”


  話音未落,人群有人傲然笑道:“令徒口無遮攔,遲早要被教訓。可惜一副短命相,長不長記性都無所謂了。”


  說話者不修邊幅,身形矮胖,黃胡稀疏,卻戴金冠束玉帶,穿肥大的雲錦鶴氅,行走時拉裏拉遝,拖泥帶水的模樣。


  青冥瞳孔微縮,寒聲道:“北溟尊者!”


  圍觀者頓時有些發懵,名聲卓著的北溟尊者竟是這般模樣!真是匪夷所思!

  那北溟尊者神情倨傲,對青冥置之不理,伸手撥開攔路修士,肥屁股噗通一聲在海灘沙石上坐定,朝酈塵眨眼道:“幻夜宮一方之雄,豈能在黃口孺子手下吃癟?道友可傾力施展,本尊者保你無事。”


  青冥凜然質問道:“道友欲橫加幹涉?”語氣中滿是挑戰的意味,青冥素來勇毅,別說今日有軍有將,即便孤身獨影亦未曾懼怕過誰來。


  同塵修士心領神會,不約而同地紛紛往青冥處匯攏,看這架勢,反戈之舉近在眼前。


  群修不寒而栗,見機早者急忙偷溜入城,生怕因站錯隊伍而受到牽連。


  此時,李笑陽依舊杳無蹤影,幾乎滿城修士都在咒罵盟主包藏禍心了。


  北溟尊者回首遙望青冥,笑道:“本尊者來確保諸位信守契約,免得有人以眾欺寡。仙子若無疑問,不妨坐下看戲。”


  青冥頓時無言以對,時逢洛望舒出城未歸,冒然擴大事端將以付出同塵苑為代價,餘人均感無助,難道燕辭就隻能自求多福了麽?


  ※


  酈塵驚心稍安,猜想有北溟尊者坐鎮,恐怕寒鴉、李笑陽都在關注此事,他吃下這顆定心丸,頓時惡向膽邊生。


  群修還各懷心思,道台上酈塵已率先動武,雪泣劍豁然自掌中騰起,身化萬千劍影,帶著淒厲的鳴音零零落落狂擊而下。


  剛見雪泣劍影竄出,即見雉皇翼飄展,劍芒叮叮鐺鐺點在燕辭落足處。群修凝神細觀,其真身已杳然難覓。


  好神妙的遁法!酈塵見狀亦微怔,當即釋放神念鎖定燕辭身形,卻察覺一條虛影信步漫遊,瞻之在左忽焉在右,速度竟不比化嬰修士稍慢。


  酈塵冷笑一聲,屈指變訣,重驅仙劍,劍影幻化由心。刹那間,嚴寒冷冽的劍意迫人眉睫,綿密的劍枝塞天徹地,將整座道台包繞其中。


  寒風蕭蕭煞煞,真正的異能奇技在此刻展露無遺,酈塵駢指疾點,劍氣如山嶽崩摧,灌宣而下,鷙勇淩厲的聲威令人膽寒。


  冰台上水霧湧動,滄海遺珠顫顫巍巍飄了起來,濡濕清冽的水靈氣疾速蔓延,瞬間在燕辭遁影周圍結成一道瀑水盾。


  水盾穩凝厚重,清波自下往上逆流,逢異物破衝則伴生牽拽之力,妙不可言。


  酈塵不識異寶精妙,唯有以蠻力破盾,滿空漂浮的雪泣劍影嗖嗖撲落,蘊足移山卸嶺的神力劈砍挑刺,逐漸將瀑水盾打磨成半透明的水簾。


  燕辭眼觀鼻,鼻觀心盤坐於地施法,竟視瀑水盾為金鍾罩為鐵布衫進行防禦。


  攻擊若慢一分則瀑水盾凝厚半分,酈塵氣苦不已,暗罵這小烏龜既然無膽,何不早早認慫。


  酈塵惱羞成怒,燕辭更是叫苦不迭,他離開蓬萊仙山後,依照曇真傳授的法門祭煉滄海遺珠,斷斷續續不過數日功夫,能發揮的珠體威力恐怕不足三成。


  兩相對撼之際,水盾每受一劍則氣機減弱一分,若非靠意誌硬撐,此時已是強弩之末了。


  狂攻數息,瀑水盾愈趨薄弱,酈塵探腕攥雪泣劍於掌中,疏疏落落的劍氣如長鯨吸水般歸攏在劍鋒上,凝神蓄勢欲將瀑水盾一舉擊潰。


  燕辭乘勢而動,決意殊死一搏。


  滄海遺珠淩空旋舞,瀑水盾內水霧湧集,倏然展開一對矯健豪美的清波之翼。


  羽翼排空飛翔,周圍巨浪張天,匯聚成數道碧水狂濤往前奔瀉。


  酈塵竊喜,掌中靈力輸送,雪泣劍驀然爆射出白茫茫的龐然劍氣,劍氣橫亙半空,與狂濤交相輝映,氣象萬千。


  遽爾,酈塵掐指催動劍訣,劍氣挾迅雷之勢穩穩劈落,觀者神為之奪。


  大風冽冽,滄海蕭肅。


  轟!兩股罡氣肆意碰撞,猶如百枚驚雷滾過,在虛空中掀起短暫卻極其劇烈的爆音。


  風翻雲卷,雪泣劍如蛟龍入海,紮入狂濤之中吞波噬浪。


  [縱橫中文網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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