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賓友來賀
燕辭騎在樹杈上,將夙沙雲深之言仔仔細細回想幾遍,發現數處疑點。
其一,修真者不是善男信女,凡人可借奪舍而擁有靈根,為何在修真界很少有人提及?
其二,凡人縱使武技超群,於修真者而言同樣形若螻蟻,何以夙沙秋鴻卻對雲魄多番寬恕?
其三,雲魄之死若跟夙沙世家無關,便是他人嫁禍之計,此計對夙沙世家儼然無用。全天下恐怕隻有自己在意恩公生死,那麽嫁禍者就是衝自己來的。
到底是何人從中作梗?燕辭甚覺疑惑。
暗想夙沙雲魄應該死於墜崖不久,那時自己尚未拜入同塵苑,倘若未能走出枯霧森林,嫁禍就是多此一舉。
除非那人料定自己能拜入同塵苑,如此一來,燕辭才有機會為夙沙雲魄複仇,有望對夙沙世家構成威脅。
難道是同塵苑中人?化嬰修士精通推演之術,能未卜先知也不奇怪。
燕辭暗自搖搖頭,感覺實在過於高估自己了。
思來想去,最終隻能確認一件事,家門遭劫之迷、俠客身死之迷,甚至拜師同塵苑,一切一切都跟洛音珠有關。
如今重中之重,必然是要突破至融合期先解開此珠謎團。
起風了,落月湖粼粼波浪,在夕陽的餘輝下輕輕跳躍。
燕辭懶洋洋回到居住的小院,發覺有兩人正在等候,不是客人,是主人。
搖船的六伯和夙沙清影不苟言笑的站在廊下,見燕辭回來,六伯笑吟吟道:“燕師侄這幾日玩的可盡興?”
燕辭心中嘀咕:“莫非今日之事被他們知曉了?老子來個打死不認帳,隻說是送遺物來著。”
他不卑不亢執了一禮,恭聲道:“多謝師伯關心,在下玩得開心極了。”
六伯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老夫瑣事繁多,有招呼不周之處,師侄擔待,擔待。”
燕辭受寵若驚,道:“在下叨擾數日已甚不安,師伯此言可折煞小人了。”
六伯辭色溫和,笑道:“師侄拘禮了,可否到師侄居處坐坐?”
燕辭尷尬不已,自嘲道:“在下禮數欠周,卻讓師伯師姐見笑。”
引二人進入房中,依次坐定,燕辭奉上一盞靈茶道:“借花獻佛,師伯請用茶。”
夙沙清影歎道:“盡是繁文縟節,兩位也不嫌辛苦!”
六伯一愣,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罷問道:“聽說師侄乃是青冥仙子高徒,可是當真?”
燕辭回道:“正是忝居師尊門下修行。”
六伯撫掌笑道:“青冥仙子驚才絕豔,老夫聞名已久,隻恨緣慳一麵。師侄有名師指點,可謂前途無量。”
燕辭道:“師尊不嫌在下資質駑鈍,收入門牆清修,弟子每每想起,無不感激涕零。夙沙世家威名遠揚,師尊多次提及欲前來拜會哩。”
六伯大喜笑道:“哦,竟有此事,何敢勞青冥仙子屈己相待!”
燕辭神色恭敬,腹中卻道:“家師驕傲的很,就你也想要她拜見,做春秋大夢呢?”
兩人把夙沙清影撂在一旁促膝長談,燕辭不時捧上幾句,那六伯頓生知音之感。
燕辭尋機問道:“六伯百忙中抽隙駕臨此處,但有吩咐,在下唯命是從。”
六伯深深看了燕辭一眼,笑道:“近日事忙,也未安排弟子陪伴師侄,故而前來看看居處可缺物事。”
燕辭感激道:“此間住所相比同塵苑可舒適多了。”
六伯道:“舒適就好,聽說師侄在落月湖外交了幾位好友,真是可喜可賀。”
燕辭聞言笑道:“六伯果然消息靈通,今日還有位叫夙沙雲深的漢子頗有孟嚐之風,居然邀在下捕魚為食。”
六伯笑道:“可笑,這小子不知我等修真之人早已辟穀了吧。不過後日壽宴師侄可得多飲幾杯。”
燕辭笑道:“靈酒一物,小侄從不嫌多。”
六伯長身而起,笑道:“老夫亦然。”當下攜著夙沙清影告辭離去。
燕辭自語道:“老狐狸,原來他便是夙沙秋怨,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若非看在你對雲魄大哥曾有顧護之情,我還得多罵你幾句。”
暮色四合,燕辭關門關窗準備休息。小院對麵,那皇甫氏女子的房中已燃起燈燭,不知如何熬此孤夜。
可惜此地並非解決私人恩怨的所在,否則燕辭倒不介意收拾一下那美貌小妞。
“小狐狸,滿肚子的虛情假意。”六伯有些憤怒道:“今後離這小子越遠越好。”
夙沙清影歎道:“當日我邀他前來觀禮時,他可假裝得難以分辨。”
六伯道:“若非青冥剛剛進階空冥期,老夫早就將他拎過來行刑逼供了。”
夙沙清影吃驚道:“青冥師叔進階空冥期了?”
六伯鬱悶道:“不錯,剛剛收到的消息,要不然老夫也不用對那小狐狸這般客氣。”
夙沙清影愕然了半晌,道:“既然他已經承認了,是否要把雲深大哥喚來問問?”
六伯道:“早問過了,雲深也不知底細,隻說此人似乎受過雲魄那小賊的恩情。”
夙沙清影道:“我對此自同樣不知根底,待他日回山後再行打探。隻要他不是那群和尚委托來的,應該沒有大礙。”
六伯氣呼呼道:“那群禿驢得了偌大好處,必不會再生枝節。現在這小子仗著青冥名頭又來惦記,想想都感覺憋屈。”
也難怪,夙沙秋怨堂堂化嬰期修士,如今卻對個毛頭小子束手無策,不暴怒都難。
※
次日天氣晴朗,燕辭不好意思賴床,嗬欠連連的爬起身來。
同塵苑的賓客今天即至,數日不見甚是想念,他很期待去看看都有誰來了。
小院中先後住進三位修士,但卻各顧各的從未曾閑聊過,幾日下來話沒說過幾句,燕辭感覺快憋壞了。
推門而出,一位容貌清麗,嬌小可人的白衣少女在院中貪婪的呼吸新鮮空氣。
見燕辭出來,盈盈一笑道:“你信不信,這裏的空氣是甜的。”
對皇甫世家的人,燕辭自然沒有好臉色,他隨口道:“不信。”
少女小嘴一翹道:“你聞聞看。”
女子嬌媚可愛,清澈透亮的雙眸眨啊眨啊的看著燕辭。
燕辭心中一蕩,隨意吸了口氣道:“嘿,臭氣熏天!”
少女一愣,咯咯笑道:“從未見過你這樣的惡客。”
燕辭不願再理會,正舉步欲行,少女又道:“我叫皇甫真兒,你呢,叫什麽名字?”
燕辭略微猶豫道:“燕辭。”說罷,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此女。
皇甫真兒歪著腦袋沉吟一陣,道:“辭雲‘燕翩翩其辭歸兮,蟬寂漠而無聲’,莫非是此意?”
燕辭愕然,此女若說“原來是你”倒算理所當然。哪怕說“幸會”“久仰”也不奇怪,其家族久尋之人便在眼前,此女卻視若無睹?
燕辭看其神色不像裝佯,撇了撇嘴道:“我老爹給我取名時,怕是沒想那麽多。”
正此時,夙沙清影跨入小院道:“燕師弟,萬峰主等人轉眼即至,家主已攜若幹長老前往相迎,我倆快去吧。”
皇甫真兒恍然道:“哦,原來你也是同塵苑弟子。”
燕辭暗中咬咬牙罵道:“好個戲精!”皮笑肉不笑的投以一笑便跟隨夙沙清影匆匆離開了。
皇甫真兒清眸流盼,不知在想什麽。
湖岸上,有四位化嬰修士翹首以待。
一位麵容清臒的古稀老者,一位飄逸絕塵的青年儒生和一位風流爾雅的絕色美婦並排在後。
身前立著位中年修士,他著一襲青色皂袍,係墨色龍紋腰帶,眼眸深沉睿智,神情甚顯從容。
夙沙秋鴻!
燕辭絕對敢肯定,這人就是夙沙世家那位權利通天的大人物。
此人舉手投足間顯露出來的氣質,是慣於長期發號施令的,一種不容他人違背的,舍我其誰的霸氣。
同塵苑到賀的隊伍堪稱壯大,以萬裏峰為首,連回燕峰峰主柳若璽也來了,此外化嬰期長老謝柏安、花溪均在其側,融合期弟子鬱律、杜若洲隨行。
黑炭頭廖一曾蒙夙沙秋鴻相救,因此也前來磕頭。
一行七人在夙沙秋怨引領下穿過逐月飛花陣飄然而至。
夙沙秋鴻踏前一步,聲音溫和有力,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萬裏峰與其相視一眼,笑道:“有勞壽星公親自出迎,我等罪該萬死。”
兩人互為莫逆,態度甚顯隨意,夙沙秋鴻道:“義不容辭。”
看了看同塵院隊伍,夙沙秋鴻又喜道:“柳峰主和謝老駕臨鄙島,頓使蓬蓽生輝。卻不知另外這位道友如何稱呼?”
萬裏峰道:“此乃本苑花溪長老。”
夙沙秋鴻等人喜道:“原來是人稱‘花落溪山淥水香’的花溪仙子,久仰,久仰。”
花溪粲然一笑道:“諸位謬讚了,妾身實不敢當。”
花溪人如其名,道法亦如其名,‘花落溪山淥水香’便是花溪仙子的成名術法。施展時對手可見溪水淙淙繁花搖落,處處殺機四伏,跟柳若璽創立的瑤花十二殺陣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甚至威力還稍勝一籌。
同塵苑諸人看見燕辭在場,暗暗稱奇。
夙沙秋鴻故作不知,逐一引薦身後三位長老,分別是老者夙沙秋蓬,儒生夙沙秋吟,那國色天香,風流爾雅的美婦赫然是家主夫人肖凝露。
眾人各言幸會或久仰後,夙沙秋鴻道:“鄙所已備好薄宴,諸位請。”
說罷大袖一拂,湖麵上一道青波憑空而起,儼然是神來之筆。
眾人踏足其上,淩波渡水登島,燕辭見狀暗暗讚道:“好神奇的道法,不愧是夙沙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