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山林名跡
夙沙氏隱跡山林,因和同塵苑地域相近,平素多有往來。世間甚至傳言說雙方已訂立攻守盟約,卻一直未得到證實。
數年前,夙沙清影進階融合期,此後投身同塵苑,暫居九守峰修行,是出類撥萃的內門弟子。
此女心性成熟,在族中威望頗高,那對活寶見之噤若寒蟬。
時聽夙沙清影嬌叱道:“無師門許可竟想偷溜回家,好大的膽賊!”
夙沙東呐呐道:“家主壽誕在即,我倆隻是想回去磕個頭,請師姐勿罪。”
夙沙清影餘怒未消,冷哼道:“倘若我來得稍晚一步,血濺當場的就是你等。”
燕辭聞言悶氣頓生,暗罵好個目中無人的刁蠻女子。
夙沙東失笑道:“師姐不識珠玉,這位師兄可是青冥師叔高徒。”
夙沙清影訝然道:“咦,師弟就是燕辭?”
燕辭頷首道:“燕某見過師姐。”
夙沙清影一怔,忽然展顏笑道:“小女子聽聞師弟道法高深,適才言語失當,還望恕罪。”
燕辭連稱不敢,暗想:這哪是誇讚老子道法?分明是不敢小覷老子的身份,臭丫頭見風使舵的本領真不賴!
彼此客套一陣,夙沙清影方問事情始末。
原來夙沙東和夙沙西是對孿生子,兩人難捺山中寂寞,欲偷偷溜回族中消閑幾日。
誰知途經青蘿草原時,夙沙西看到隻跟他一樣胖的兔子,一時心血來潮想抓來烤了吃,因意外遭逢皇甫氏子弟而發生爭執。
兩兄弟不知天高地厚想教訓教訓別人,若非燕辭出來打岔恐怕就給別人收拾了。
燕辭道:“燕某承蒙謝老應允外出辦事,誰知竟有幸偶遇師弟,不過兩位居然是孿生子,倒挺出人意料。”
夙沙東諷刺夙沙西道:“他如此貪吃,難免長得要怪異些。”
夙沙西冷笑道:“像你這樣跟個竹竿似的,就不怕哪天風大些飄沒影了。”
夙沙清影瞪眼叱道:“住口,永遠這副德性!”轉視燕辭道:“師弟的事情是否已處理完畢?”
燕辭假言道:“差不多了,燕某正準備回山哩。”
夙沙清影道:“月底是夙沙家主百歲壽誕,屆時有不少修真門第前來賀壽,師弟若無他事,可願隨我等前去觀禮?”
燕辭原有相探之意,此番邀約正中其下懷,他假意推辭道:“令家主德隆望重,晚輩本當前去磕頭,可惜謝老限定過時日,回得晚了怕挨訓斥。”
夙沙清影笑道:“無妨,沒準壽誕之日謝老也會到來,不會責備師弟。”
看燕辭有些躊躇不定,夙沙東道:“不錯不錯,那日大人物雲集,去開開眼界總是沒錯的。”
夙沙西撇了撇嘴道:“頂多到時候師兄遠遠看著,不叫你磕頭。”
燕辭猶豫再三,終於拿定主意道:“諸位盛情難卻,燕某就去叨擾一番。”
皇甫氏弟子的儲物戒遺落在碧草間,群修將其中物事分個精光,燕辭揮手別過野馬,跟隨夙沙清影等改道東北。
夙沙東在途中問道:“那皇甫小賊似乎燕姓者頗感興趣,師兄未至時還曾刻意詢問過,這是何緣故?”
燕辭淡淡道:“不清楚,可能姓燕的刨過他家祖墳吧。”
那對活寶一愣,捂嘴笑道:“有此可能。”
連綿群山清幽曠野,諸人沿途遊山玩水,有說有笑的趕路。
數日後高巒橫阻,雲濤陣陣,林海茫茫,蒼鬆古柏鬥碧,桃花綠柳爭妍,白鶴纏綿悱惻,錦雞軟語溫存。
忽而跨入座春寒料峭的幽穀,地上柳影婆娑。
燕辭緊隨夙沙清影在一片柳林裏穿梭,歎道:“明明是朗朗晴天,鑽進林中便現月掛柳梢頭的異像,若非師姐相告,燕某還以為見了鬼呢。”
夙沙清影笑道:“這座逐月飛花幻陣采用一萬八千株裳垂柳布置而成,陣中東西南北升起四輪圓月,柳枝嫋嫋輕拂,柳絮輕盈曼舞,冒然侵入者渾然不辨方向,是本族防護大陣之一。”
燕辭裝作無心道:“貴府好大的手筆,不知摧毀柳樹本源可否破陣?”
夙沙清影微微一笑,徒手往身旁某株垂柳枝抓去,其入手處空無一物,柳枝如同水月鏡像,虛無縹緲。
她解釋道:“幻陣者,一切所見均是虛妄。此陣秉黑夜白天之分,有春夏秋冬四時之別,更融合十天幹十二地支之數,可衍生的變化之法愈萬種。此陣外敵難入族中弟子亦難出,因而我等幼時所學,均是推演變化之道。”
燕辭愕然道:“如此說來,莫非貴府人人均是陣法大家?”
夙沙清影搖頭道:“陣法之道玄奧精深,習此道者所需投入的精力非常人能及,非天賦異稟者恐怕窮盡一生也難有所得。我等所學僅是皮毛,欲更進一步可謂舉步維艱。”
燕辭奇道:“哦,觀兩位師弟進退裕如,似乎對陣法之學卻頗有獨道之處。”
夙沙清影譏笑道:“不懂裝懂而已,若非有我帶路,他倆同樣陷在陣中兜圈子。”
燕辭啞然失笑道:“原來如此。”
夙沙東夙沙西兄弟臉色訕訕,深感真沒麵子。
燕辭跟隨著夙沙清影的步伐前行,越走越覺欽佩,僅僅走過盞茶功夫,步伐已變化了數次。
看來夙沙清影此言非虛,外人想要侵入此地絕非易事,世家的底蘊如此深厚,難怪能有如此偌大名頭。
然而想起落拓俠客跟夙沙世家不乏糾葛,他又忍不住暗暗罵道:“哼,夙沙世家的防禦堅如龜殼,十有是違心事做得太多的緣故。”
行行複行行,忽然柳林輕搖,天光豁然一亮。
一派清澈見底的湖泊橫在眼前,水天一色,目接斜陽,情致甚顯空蒙。
晚風吹拂,拂開層層鱗浪,一葉扁舟蕩漾湖中,老叟頭戴鬥笠身披蓑衣,吱吱的搖櫓聲遠遠飄來。
湖岸上楊柳依依,牧童騎在青牛背上歸去,信口吹著短笛。
湖泊周圍山峰浪濤起伏,流泉湍急,飛瀑咆哮,晚照裏青鬆不老,修竹婆娑,更有芝蘭吐瑞奇獸藏形,處處鳥語花香。
一排排精舍棋布山間,遠離著世事的喧囂與嘈雜。
夙沙清影招招手,喚道:“六伯好雅興,今日撈了幾條魚?”
扁舟上,老叟遠遠看了看眾人,隱隱笑了一聲,道:“運氣不好,隻撈到四條小魚。”
船櫓輕輕搖蕩,船影在湖麵倏忽幾個閃動後即在眾人身前靠岸。
燕辭嚇了一跳,抬眸望去,卻見老者已逾甲子之年,麵容清奇長須飄飄,眼中神光湛湛。
夙沙清影笑道:“哦,六伯打算怎生料理這四條小魚?一頓若不吃完就不新鮮了。”
老者打量著四人道:“清蒸亦可,油煎亦可,島上食客眾多,怕還不夠塞牙縫哩。”
夙沙清影瞟了瞟燕辭,笑道:“可惜了更可惜的是這裏有尾金鱗魚,六伯是吃不下去的。”
老者有些詫異,看著燕辭道:“不知這位小友是何人?”
燕辭上前拜道:“同塵苑弟子燕辭,拜見前輩。”
老者擺手道:“原來亦是神苑高徒,小友不必多禮。”
適才聽聞湖中有島,卻未見其真容。燕辭立在船頭,暗想船到橋頭自然直,該出現的總是會出現。
空氣清新,湖麵波光瀲灩,置身遼闊的湖景裏,不由生起滄海一粟之感。
就在燕辭一愣神的功夫,湖中赫然多出座巨大的島嶼來。
島上祥雲彌漫,草木葳蕤,鱗次櫛比的大殿樓閣綿綿蕩蕩,甚是繁華,殿宇樓台間玄鶴飛翔,湖岸淺灘裏龜黿浮沉。
扁舟靠岸,諸人與老者作別登島,湖麵上隱隱傳來了嘹亮的歌聲。
這是處幹淨整潔的院落,綠蘿繁花、假山流水一應俱全。
院子坐東向西,共有五間清新舒雅的居室。
室內案椅、燭台、端硯、筆筒台台件件都是精品,典雅的花瓶裏插著鮮花,蒼翠的玉盤上擺著靈果,雕花的窗欞、柔軟的床榻讓人看著很是順眼。
燕辭啃著靈果,縮在椅上翹起二郎腿,眼睛卻偷瞄著窗外的一位韶齡女子。
女子是先住進來的,此時正坐在對麵廊沿上賞花,她小臉紅撲撲的,月牙兒般的眼睛裏流淌著靈韻,秀足一蕩一蕩的甚是可人。
少女發現有人色咪咪的偷看自己,頓時秀靨緋紅,恨恨道:“下流胚子。”轉身回房砰的一聲就將門砸上。
燕辭碰了個大釘子,卻噗嗤笑出聲來,隨即喃喃道:“那人袖口刺的分明是皇甫世家圖案,嘿,這下有熱鬧看了。”
長夜漫漫,燕辭無心睡眠,便靜坐在床榻上呼吸吐納,至次日天明更顯神采奕奕。
夙沙東兄弟倆來的挺早,見燕辭未曾啟動門禁,推門而入信口道:“師兄醒否?”
燕辭衣衫整齊坐在桌前,笑道:“兩位記性倒好,莫非現在便去觀景?”
夙沙東不安道:“壽宴將至,我等瑣事不少,隻能今日陪伴師兄權且一遊,還請恕罪。”
燕辭道:“無妨,是燕某叨擾了。”
院外長廊如帶,迂回曲折,夙沙東憂心忡忡的看看燕辭欲言又止。
燕辭道:“有話但說無妨。”
夙沙東壓低聲音道:“師兄昨晚可曾留意到對麵居室所住那位女修?”
燕辭道:“是見過一眼,何故有此一問?”
夙沙東道:“那是皇甫世家子弟,隨兩位化嬰修士來的。”
燕辭道:“令家主名滿天下,皇甫氏前來祝壽並不奇怪。”
夙沙東聲音更低:“僅僅如此自是好事,彼若皇甫氏知曉族人被我等所殺,豈會幹休?”
燕辭淡淡道:“有這回事麽?燕某可不知曉!”轉首問夙沙西道:“你知道?”
夙沙西愣愣的不知如何回答,忽聽夙沙東道:“當然沒這回事,剛才是玩笑話而已。”
燕辭道:“師弟別調皮,此事玩不得,否則會死人的。”
夙沙東唯唯稱是,夙沙西雖有些木訥,到底也明白過來。
那事還算隱秘,自己人若不泄露外人也無從知曉,仔細藏好贓物,估計沒有啥無後顧之憂。
燕辭麵上波瀾不驚,暗想待他日時機成熟,或可借此事慫恿兩大世家狗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