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家宴

  她停住腳步,扭頭看向身後,隻見傅子琛迎著冷風獨自朝著她走來,深灰色手工精致毛呢大衣披在肩上,他的大衣裏灌滿了風,身材修長。


  帶著凜冽氣場,他一步步朝著她接近。


  若不是看到他手上抓著一件眼熟的黑色夾克,唐洛然不敢想他居然追了過來。


  為什麽呢?


  明知道不該抱有期望,她的身體卻如同灌了鉛似的沉重,動彈不得,就這麽杵在街上等他。


  傅子琛寒著臉,走到她跟前,將黑色夾克塞到她手上。


  分明的輪廓透著寒意,精致嘴角緊抿,他看著她的目光很冷淡。


  果然,他過來並不是擔心她。


  不自覺又抱著他會溫柔相待的想法,卻還是撲了個空。唐洛然把夾克攥在手上,苦笑著搖了搖頭。


  她往後退了幾步,躊躇片刻,才含糊地嘀咕,“謝謝。”


  “看來你是鐵了心要跟我離婚了?”傅子琛說得很快,流轉的眼神不見一絲感情波瀾。


  之前再怎麽覺得恥辱也會忍耐,現在卻突然不忍受了。


  不是鐵了心要跟他離婚才破罐子破摔,那又是為什麽?

  嬌軀猛地一顫,唐洛然幾乎要把夾克抓破,她繃緊了神經,又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可笑。


  索性放鬆下來,她把黑色夾克套上,終於能暖和一些。


  將披肩長發撥到腦後,她故作鎮定,“看來你終於明白我的決心,我也不想說太多無謂的話,離婚吧,對我們兩個人都好。”


  他們的關係就像眼前的十字路口,兜兜轉轉,他們走的依舊是不同的方向。


  不等他回答,她就轉身準備過了馬路,沿著左邊的街道往下走。


  左手邊忽然被一絲光線照亮,遠處有兩點星光朝著這邊接近——是車前燈,趁著那兩點星光穿過這裏前,她加快腳步,高跟鞋穩步踏在斑馬線上。


  傅子琛緊跟其後,她知道。


  不折磨她,他沒辦法解氣。


  低著頭看著腳下的斑馬線,她絲毫沒有料到那輛車會突然加速,朝著她橫衝直撞過來,光線不斷被放大,越來越亮……


  當她反應過來時,那輛車已經朝著她跟身後的傅子琛撞了過來。


  大腦一片空白,她大驚失色,連驚叫的時間都來不及。


  猛地閉上眼睛,從頭涼到了腳底板。


  她以為這次真的完蛋了。


  但她沒想到會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趕在那輛車經過之前,將她連托帶拽地往後一拉,那輛車在眼前經過,隻是一秒之差,她就差點被壓在車下。


  唐洛然一心全在剛剛的驚魂一刻,而傅子琛卻鎮定地循著車遠去的方向看去——隻是一輛無牌黑車,車前鏡倒映出副駕駛座上的人的模樣。


  雖然模糊,但傅子琛卻記住了那個人的模樣。


  他就知道他的懷疑不會有錯。


  等那輛車開遠了很久,傅子琛的手臂仍然緊緊圈在唐洛然纖細的腰肢上,她背靠在他懷裏,胸口重重起伏著,仍然驚魂未定。


  還以為這次逃不過,沒想到還能活命。


  像是用盡了力氣去害怕,此刻她腿軟無力,幾乎整個人都癱軟在他懷裏。


  腦袋一片混沌,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沒有馬上從他懷裏掙開。


  直到他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邊,清冷的聲音響徹在耳畔,“為什麽不躲開?你這麽快就想要死嗎?”


  什麽?

  猛地瞪大眼睛,驚訝的不是他的話,而是他這個人,他怎麽會在她身後?

  如此說來,剛剛救她的人就是他?


  猛地轉身,唐洛然一個重心不穩,頭直接撞在他胸膛上,她下意識地抓住他西裝領子,抬眸,與他四目相對,她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慌亂。


  若這一刻能永恒,該是多麽幸運。


  可惜不可能,她已經沒辦法再繼續下去。


  始終一廂情願,在他的生命中扮演了五年的路人甲,她已經不響再委屈自己。


  胸口堵得慌,唐洛然覺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她將他一把推開,兩個人保持一定距離,她才能恢複最初的鎮定跟平靜。


  “謝謝你……”她抓著裙擺,露出銀色高跟鞋,說話時還有些氣喘,“我沒想到車會突然加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才沒動彈。”


  這樣的解釋未免太牽強。


  然而除此之外她也無言對答,能活下來她很欣慰。


  至於那輛車為何突然加速並直衝向她,她已經無瑕顧及。


  隻是有些驚訝,他居然會義無反顧地救她。


  這樣的想法跟他的溫柔一樣,不過都是曇花一現。


  傅子琛很快整理被她抓皺了的衣領,修長的手指將衣領撫平,他眉頭緊鎖,似是有心事在心頭壓著。


  有些尷尬地僵持了一會兒,直到從遠處開來一輛賓利,刺眼的光亮叫她精神緊張,下意識地抓住傅子琛的袖口,將他往街邊拉。


  她如此緊張兮兮很少見,可見真的給剛剛的車禍嚇到了。


  心跳突然慢了一拍,劍眉皺得更深。


  不可能。


  剛剛的感覺太強烈,一瞬間,他甚至忘了跟她什麽關係,是誰逾越了他們之間的鴻溝已不重要。


  但在下一秒,他就迅速清醒過來,從她的手中抽開,他把鬆開的袖口扣上袖扣。


  “那是我派來的人。”淡定地吐出幾個字,叫她頓時囧了臉。


  什麽?

  驚訝地抬頭,裙擺被她抓得起皺,她難得如此慌張。


  也隻有在他麵前,她才會感到這般窘迫。


  如他所說,賓利停在他們麵前,秦肆從車上下來,為他們打開後車門,“傅先生,我已經派人跟蹤了,請您放心。”


  顯然他剛剛在趕來的路上目睹了這一幕,隻是來不及施救。


  才隻能袖手旁觀。


  沉默,他點頭,旋即上車。唐洛然尷尬地站在邊上,還在納悶他怎麽沒把門關上。


  不敢抱有太大期待,希望他能夠為她留一個空位。


  她不想再丟第二次臉。


  然而事實卻出乎意料,秦肆頗為驚訝地望著唐洛然,沒有上司的命令,他不敢發聲。


  待車裏的男人終於意識到她還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無奈地抬眸瞥了門外的秦肆一眼,一個淡漠的眼神示意,秦肆立即會意,點頭應和,旋即抬頭畢恭畢敬地把傅子琛的意見告訴她,“傅先生讓您也上車。”


  不敢相信他的話,傅子琛何時這般對待過她?


  他難道不知道,隻要跟過去有一點反差哪怕不是好意,她都會有期待嗎?

  懷揣著緊張不安的心,唐洛然扶住胸口上車,她挨得他很近,這讓她有些不自在。


  雙手緊握擱在膝頭上,車內的氣氛尷尬得讓人心慌。


  “今天的事,無論如何謝謝你。”唐洛然鼓起勇氣,她的勇氣隻能讓她說這些。


  害怕她得寸進尺,他又突然給她一個大失望。


  她的猜測沒有錯,傅子琛對她的道謝竟然覺得莫名其妙。


  他將手擱在車窗上,精致側臉在月光煞是俊俏,卻也給人難以接近的感覺。


  “你別誤會,這不過是當做你照顧尹姿的報酬,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別人?


  果然,她就說過不該有期待。


  傅子琛不會知道,他一句話就傷了她兩次,第一次是為尹姿,又是為了別的女人而對她這般好。


  而第二次才是真正的痛,原來他至始至終都把她當別人——如她所想,他生命裏的路人甲。


  無言以對,唐洛然吞咽唾沫,她扭頭看向窗外,將車窗搖下來,任由冷風吹進來。


  是她的錯,她不該胡思亂想。


  讓我感謝你,贈我空歡喜。


  家宴過去之後半個月之後不再見傅子琛身影,唐洛然倒也落得清閑。


  她的生活並未出現任何變化,上班,一進醫院的大廳,她就能明顯感覺到醫院的氣氛不太對勁。


  怎麽說,感覺來往護士有些興奮過頭了。


  將身上風衣裹緊,牛仔褲包裹的長腿大步邁出,朝著電梯進發。


  供給醫院工作人員上下的電梯前站滿了人,唐洛然一出現,眾人旋即為她騰出條道,讓她站在最前麵。


  她始終不動聲色,也不曾跟他們有過眼神跟言語上的交流。


  冰山美人——偶爾八卦起她,幾乎所有人都這麽稱呼她。


  他們的閑言碎語,唐洛然一直很少關注,她注視著電梯門倒映的自己——灰色風衣讓她看上去很幹練,她也確實不喜歡拖遝。


  等待時間太長,剛剛平息下來的聲音又再次起伏。


  “你知道嗎?新來的副院長真的好帥,而且聽說他還單身哦。”離得唐洛然最近的護士興奮地對隔壁同事八卦,即便她不想聽,也隻能照單全收。


  聽聞副院長不過三十,她剛開始也挺驚訝。


  這樣的人除了技術很強,在行事上應該也很有手段,否則是不可能在短期內登上這麽高的位置。


  想必一定是個冷酷的人。


  腦海裏浮現出傅子琛不苟言笑的精致麵容,唐洛然垂眸,她不想在這種時候分心。


  再抬眸時,電梯門已經向兩邊敞開,裏頭站著數人,而最矚目的自然是站在最前邊的男人——她見過他,就在她回公寓為家宴做準備那天與他在旋轉門相見。


  他穿著白大褂,黑色高領毛衣與白色相稱,身型修長,麵容俊俏。


  白大褂的口袋上掛著他的工作證——副院長同時也是主治醫師,江瀚臣。


  他是副院長!

  抬眸瞥了他一眼,唐洛然收起驚訝,收進風衣外側口袋裏的手不由得攥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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