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身死

  今天晚上的風有點大，呼呼的刮過耳膜，我放下半邊窗子，呼嘯著像是怪獸的怒吼。


  司機不住的從車鏡裏打量我，目光探究，我也懶得理他。


  還沒有走到西碼頭，忽然聽到一聲“砰”！

  像是從不遠處傳來，司機顯然也聽到了，踩了一下刹車，錯愕的說道：“什麽聲兒？”


  我心頭狂跳，手緊緊的握在一起，臉上卻努力裝著平靜，“哪有什麽聲？沒有聽見啊，你聽錯了吧？”


  這裏距離西碼頭還有一段距離，他要是不往前走了，我自己腿兒著過去肯定浪費時間，要想打別的車更是不可能。


  司機慢慢又加了速，嘴裏嘀咕著什麽，臉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了。


  我關上車窗仍舊看著外麵，黑漆漆的夜色，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慢慢的伸出過，像是要扼住喉嚨。


  “我說，你這麽晚了，去那裏幹什麽？”司機終於問道：“我可是提醒你啊，你長得這麽漂亮，別再遇上壞人什麽的。”


  我敷衍著說沒事，和朋友約好了過來拿點海鮮。


  他又看了看我，沒有再說什麽。


  又走了十來分鍾，我忽然看到水麵上像是有一艘船，船上掛著幾盞燈，光線昏暗中，像是有幾個人站在上麵。


  我立即抓住汽車座椅，直直盯著，正在想要不要叫司機停車，水麵那裏突然響起一陣激烈的槍聲。


  司機也聽得非常清楚，這次我再想裝傻也不行了，他一下子把車子踩死，我的前額碰到前麵的椅座上，還沒有緩過神來，他已經開始後退倒頭。


  “別調頭，別調頭！”我大聲叫道。


  司機聲音都變了，麵色蒼白，尖聲叫道：“我瘋了我還停車！你想死自己去，我才不陪著你去死呢。”


  “那你停一下，我要下去。”我猛烈的拍著門叫道。


  司機嘴裏大罵，大概也是見我真有點瘋了，怕受到連累，猛然降了車速我推開車門下車，還沒有站穩，司機一加油門就跑了。


  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也顧不得許多，往前栽了幾步好不容易站穩，急忙向著岸邊跑過去。


  風聲呼嘯，在水邊刺骨的涼又冷，那股子潮意沾在人身上特別不舒服，但我現在的感覺是身體裏像是著了一把火，燒著我的心。


  我隻想看看，那邊的人，是不是蔣玉沉，他有沒有受傷。


  那陣槍聲已經過去，我剛才隔著車窗，分明看到船上的人紛紛倒下， 不知道為什麽，但我就是感覺，那不像是孟九的人。


  跌跌撞撞到了岸邊，忽然有個人爬了上來，渾身濕透，帶著血腥氣，我嚇了一跳，僵在那裏看著他。


  他抹了一把臉，抬頭看到我，表情微微一變，像是認識我的樣子。


  我仔細看了看他，也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目光往下一掠，看到他腰間的配槍槍套，上麵印著的一個標誌，我心頭猛然一沉。


  忽然想起阿雅說過，那畢竟……是個國徽，而不是啤酒瓶蓋兒。


  國徽。


  複玉關的人！

  我一把抓住他，想大聲喊卻喊不出，啞著嗓子說道：“你怎麽會在兒？複總呢？”


  問出這句話，我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很快，快得抓不住。


  他帶著哭腔，嘴唇顫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抬手指了指船的方向。


  我鬆開他，快步走入水裏，水刺骨的涼，幾乎是刹那就要把血液凝固住，岸邊的水淺，但沙子石子也多，我踩在上麵這些感覺都比不上心底騰騰冒出的涼意。


  船已經停了，燈還亮著，在上麵搖來晃去，水波也來回的蕩，天地似乎都要顛倒了，我盯著水麵，極力想忽略上麵刺目的紅，但目光遠處躲藏。


  到處都是……空氣中也有彌漫開的血腥氣，直竄入鼻子裏。


  我顫抖著爬上小船，在甲板上看到躺在那裏的複玉關，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大衣敞開，露出裏麵的立領套裝，他最喜歡的樣式。


  隻可惜……前胸上被打了幾個洞，有液體正在慢慢滲出來，滲到黑色的衣服上，看不出顏色。


  我拒絕看他身下的那片紅，可是……那麽一大片，把他的大衣都浸濕了。


  大概是聽到聲音，他的眼皮動了動，看了我好一會兒，才認出我來，他的手指動了動，似乎是在叫我。


  我渾身顫抖著過去，用手指碰了碰他的手，隨後緊緊的握住。


  他的臉色蒼白，極慢的笑了笑，眼睛裏閃著光，比頭頂上的燈還亮。


  “雲落……”他輕聲叫我。


  “嗯，”我點了點頭，鼻子酸得要命，“你撐一下，我打電話，打電話讓救護車來救你。”


  他的手指在我手心裏動了動，“不用啦……我呀，這也算是解脫了。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呢。沒有想到你會來。”


  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用力握著他的手，他的手好涼，沾了許多的血，他有輕微的潔癖，我顫抖從口袋裏摸出一包濕巾來，小聲的說道：“你手髒了，我給你擦擦，給你擦擦。”


  複玉關的嘴角翹了翹，目光始終落在我臉上，“你哭了……”


  我搖了搖頭，咧嘴笑了笑，“沒有，沒哭。”


  “對不起，”他歎了一口氣，很快散在風裏，“我不是有意瞞你的，結婚的事。我本來……但是，事情向來不由我。我之前說……讓你等等我，現在……”


  他咳嗽了幾聲，我嚇得俯下身，“別說了，別說了，以後再說。”


  他微微晃頭，“以後……沒有機會啦。雲落，別等我了。好好的活著，要幸福的活著，找一個愛你的人，可以給你安全的人，保護你到老。知道嗎？”


  我的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落在他的臉上，脖子裏，他輕聲說道：“別哭……也別記得我，要不，就記一個晚上吧，等明天太陽出來，你再忘了我……”


  我的哭聲再也壓抑不住，在夜色裏水浪裏飄蕩出去。


  “是誰？告訴我是誰。”我問。


  他隻是笑，眼裏的光芒像草原上飄搖的星火，一點一點變得飄忽，最終……滅去。


  我瞪大了眼睛，眼淚奔湧，抹也抹不掉，我想仔細看看，再看看我的第一個男人。


  我還記得，他逆光站在劉院長的別墅裏，聲音清冷，一句話救下了我……


  我還記得，他曾經對我說，讓我乖乖留在他身邊，如果敢背叛他，他就殺了我……


  現在，他臨死之前，對我說，好好活，幸福的活，忘了他。


  我抱著他，無所適從，根本接受不了，好好的一個人，怎麽突然就……


  正在這時，忽然水麵上又有馬達聲響， 一艘小船飛快駛來，像快刀劃開水麵，我轉頭望過去，一片光明裏看到兩張熟悉的臉。